第 7 章

    云笙怀揣着那枚玉佩入睡,浑身都暖洋洋的,竟睡得十分安稳,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经乌长山一事,她的符纸已快消耗殆尽,只要符纸不够,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她早早用了晚膳,准备晚上画符。

    因为灵根受损,她的体质极弱,修为也不高,便做不了剑修,只得做符修。

    画符也是要损耗灵力的,这令饱读符书的云笙在其之上的造化也仅仅停留在了理论之上。

    竹月泛凉影,宗内四处点起了灯,云笙找到了宗门外一小筑内席地而坐,她提着一盏绢灯,月华披满身。

    云笙身无灵力,本是连画符也无法的。

    可是宗内的一位慕容氏的女符师教会了她,借天地灵力融汇自身,也能画符。

    今夜天地灵力很为浓郁,而这是最适合吸收日月天地精华的地方,画符的效果自然也好。

    好在宗内弟子大多休憩,小筑内一片静谧。

    云笙铺开泛黄的符纸,以狼毫蘸取研磨好的朱砂,绘制所需的符纸。

    不远处的竹林传来窸窣之音,尚在沉思的云笙蓦地一惊。

    一抹黑色的影子轻轻跃上了小筑的阑干。

    定睛一看,是一只生着翡翠瞳孔的黑色狸猫。

    那狸猫倒是一点都不怕生,打量了云笙半晌,跳下地便信步围着她转悠。

    柔软的尾巴一甩一甩,时不时停下闻闻她身上的气味。

    云笙舒了一口气,她眼神略微缓和,看着蹭着她袖摆的狸猫,不由得笑弯了眉眼:“你饿了么?可是我这里没有吃的。”

    狸猫冲着她柔柔叫了一声,翡翠般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肉粉色的鼻尖拱着她的袖摆,似乎很喜欢她的味道。

    云笙心里软的不行,没忍住摸了摸它,它也享受般拱了拱她的手心,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它的舌头生着柔软的倒刺,湿润而又粗粝,逗得云笙笑出了声。

    虽然很想和它多玩一会,但是天色不早了,云笙得回去了。

    也不管它能不能听得懂,她蹲下身握了握它柔软的肉垫:“我得走了,下次来给你带好吃的。”

    狸猫回应地叫了一声,它安静地蹲在地上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翡翠色的瞳孔闪过一道华光。

    月色笼罩下,狸猫懒洋洋地舔了舔方才被云笙握住的爪子,似乎尚在回忆她的气味。

    地上躺着一条石榴红色的发带,是从云笙松散的发髻上落下来的。

    她没有觉察到,被狸猫用爪子扒过去,藏覆在躯体下。

    它弓起身伸了个懒腰,衔着那残留着她的气味的发带,迅速窜入竹林之中。

    狸猫敏捷地在飞檐重脊上跳跃,于冗长的夜色中徒留一抹残影。

    乌云蔽月,星斗在天,黑猫掠过飞檐之下的惊鸟铃,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房檐处还躺着一人,天光晦暗,墨色浓重,他似在闭目休憩。

    黑色的狸猫围着他转了一圈,发现他仍无反应,叫声变得越发急切。

    终于,那倚在房梁上的少年撩起眼皮,眸色恍若一涧浓郁的黑水,被夜色勾勒的眉眼显得有些倦怠。

    沈竹漪眉眼恹恹,随手掷出一片瓦砾,恰好命中了狸猫的额心。

    狸猫被吓得炸毛,弓起背脊发出粗粝的叫声,丝毫没有在云笙面前的柔和婉转。

    他半阖着眼,声线喑哑,隐隐透着被吵醒的不耐:“小畜生,叫唤什么?”

    黑猫仍不死心,蹭蹭他的衣摆。

    沈竹漪这才注意到它口中衔着的那抹发带,撑着下颌嗤笑:“带回了什么脏东西?”

    黑猫不高兴了,仰起头反驳地叫了两声。

    沈竹漪揉了揉额角,似乎嫌烦了。

    他指尖多出一抹光亮,化作银色的丝线,随着长指微动,缠绕在指腹的银线跟着紧绷。

    霎时间,那狸猫的四肢就被银白的天蚕丝束缚,似傀儡木偶般被沈竹漪操控着。

    它发出几声低声的呜咽,不情不愿地融入了少年身后的影子中,竟就这般不见丝毫踪影。

    徒留艳丽的发带悠悠落在沈竹漪的掌心之间。

    沈竹漪枕着手臂,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条残留着少女香的石榴红发带,忽的眉间一蹙,径直坐了起来。

    狸猫融入他的影子后,他明显感受到体内一直存在的痛楚减轻许多。

    这般明显的变化,引得他背后的剑匣发出哐哐的响动。

    一抹剑魂从剑匣内飘了出来。

    剑魂凝聚成一个虎头双翼的怪物,激动地吼着:“小子,你的影子带回来的东西可不一般,上边沾染的灵气,竟能缓解你体内的红莲业火的毒。”

    “显然你的影子接触到了最纯粹的灵力。快!快点看看它都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这是捡到宝贝了!”

    相较于激动得直接显形的剑魂,沈竹漪却显得格外冷静。

    他垂下长睫,眼尾携着一抹隐隐的沉意:“穷奇,此处是蓬莱,我允许你显形了?”

    穷奇剑魂一噎,它气的火冒三丈,却又因受制于人不敢反驳。

    它本是混沌凶兽,自天地开辟以来便已蕴生,无法无天兴风作乱惯了。

    若不是失去力量被困于剑中成了剑魂,又何必受这种委屈?

    穷奇阴恻恻地嘟囔道:“你这疯子,等老子恢复实力,迟早夺了你的舍,再将你的魂魄撕碎吞噬才能解气……”

    沈竹漪微弯的眼角凝聚着一丝讥诮笑意,柔声道:“那你便试试。”

    他站起身,背光的影子被萧瑟的夜风一吹,显得阴暗狰狞。

    穷奇静默不语。

    它天不怕地不怕,可却对沈竹漪这个疯子有些忌惮。

    毕竟它可是见过他发疯起来的样子,搞不好到时候拼个鱼死网破,这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穷奇记得很清楚,当初年幼的沈竹漪孤身一人来到百鬼夜行的阴阳渡。

    狰狞的百鬼瞅着这粉雕玉琢的小鬼嘲笑,但谁也没想到这小鬼能淌过满是血的丧魂河,徒手撕碎了觊觎他躯壳的恶鬼。

    少年将血河中封印的却邪剑拔出,唤醒封印在其中沉睡千年的穷奇。

    剑身如镜,倒映着少年冷漠麻木的双眸,和他身后——

    三千死不瞑目的冤魂依附在他身后,尖利绝望地哀嚎着。

    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为何会被这般多的冤魂缠上,背负着这般多的血海深仇。

    但这是穷奇第一次见到,凡人能在阴阳渡的丧魂河中熬过如此之久。

    受血河影响,沈竹漪的神魂差点消散,成了没有七情六欲、不人不鬼的怪物。

    便连三魂之一的地魂也随之抽离他的身体。

    地魂又象征着一人的影子。

    从此,他的影子便能离体,被他用天蚕丝操控,成了他手中的傀儡。

    一入夜,他的影子便可拟态成狸猫,作为他的喉舌爪牙,为他探查传递消息。

    连自己的影子和神魂都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多么可怕。

    穷奇啧啧叹息。

    自己同这小子契约,生死都绑在了一起,唯有夺舍一条路才可破。

    虽然不喜欢沈竹漪,但穷奇对沈竹漪这具年轻有力的身体倒是十分满意。

    不仅耐力好爆发高,就连那物也有惊人的份量和尺寸,夺舍之后,倒是方便它寻欢作乐。

    只是,这小子不仅对其他人狠,对自己更狠,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做得出来,连那红莲业火都敢封印在身体里。

    红莲业火出自混沌,本就不是凡人所能掌控之物,纳入体内便会时时刻刻灼伤他的五脏六腑,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之中。

    每逢月蚀极阴之日,便是业火反噬得最为厉害的时候,这时候,他的身体上便会蔓延出猩红的莲纹。

    业火不仅会吸取他的灵力,还会折损他的生机,使他变成毫无理智只知嗜血的怪物。

    长此以往折腾下去,怕是活不了多久。

    这些年沈竹漪不是没有试过奇珍异宝,都无法缓解业火的反噬。

    却没想到,今晚他的影子却带回来了惊喜——

    这发带上沾染的纯净的气息竟缓解了他体内的灼伤。

    沈竹漪垂眸看着月光下的影子,陷入了沉思。

    -

    云笙再度来到小筑时,那黑色的狸猫已然蹲在阴影里不知等候了多久。

    云笙双眼一亮,她还担心它不会来呢。

    她立刻摊开怀中抱着的包裹,露出里头酥皮的糕点。

    桂花糕,桃酥糕,果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香气扑鼻。

    她可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糕点,这是云笙忍痛用灵石找下山采购的师兄换的,是她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平日自己都舍不得吃。

    “今日给你带了吃的,快来尝尝。”

    她没养过活物,也无人教过她狸奴是吃肉的。

    黑猫嗅了嗅糕点,似乎有些嫌弃,将头一甩便走了。

    它走过来蹭了蹭云笙,爪垫讨好地搭在她的双膝上,发出很嗲的叫声。

    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少女纤细的脖颈处,痒得云笙直笑。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那双翡翠般明亮的猫眼闪了闪。

    小筑十里外的榕树阴浓如盖,坐在树干上抱着剑的少年却渐渐冷了脸。

    黑猫本就是沈竹漪的影子,由抽离的地魂演变而来,和天蚕丝一样,其中含有他的部分神魂。

    只要他想,就能与黑猫通知同感,它所经历的一切他都能感知到。

    平日他甚少通过影子的视角去看什么,熟料刚动了这心思,一睁眼就瞧见了一截细腻洁白的脖颈。

    半蹲着的少女面泛轻柔酡色,肩颈单薄笔直。

    她显然对这小畜生毫无防备,慢慢伏低了身子。

    松散的领口露出一片白的晃眼的肌肤,就连系在脖颈上那一截细细的红线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细腻的肌肤于灯火照耀下似上好的暖玉。

    而那小畜生叫得和发-春一样,爪垫就埋在她膝间殷勤地踩奶。

    黑猫的爪子摩挲着襦裙的布料发出声响,这是极为亲昵的动作,不可避免地会蹭过少女身前的柔软。

    和黑猫通感的沈竹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融化了的棉花里。

    他眼睫一颤,耳后根泛起一抹红晕,握着剑的指节逐渐收拢泛白,怒极反笑。

    叫这小畜生去探查消息,它便在此对人摇尾献媚?

    他即刻命令它回来,谁知云笙伸出手,挠了挠黑猫的下巴。

    黑猫舒适得闭起眼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而沈竹漪的身体则是彻底僵住了。

    云笙柔软的手一寸寸拂过猫的背脊,似是有一阵酥麻的电流顺着沈竹漪的脊椎柱窜上后脑勺。

    少年指尖微颤,他不禁仰起头,眼尾染上薄薄的红晕。

    黑猫的毛发的触感极好,云笙见它似乎还挺享受的,便又试探地去摸它圆滚滚的小肚子。

    黑猫便顺势柔弱无骨地躺在地上,朝她露出肚皮。

    见它如此信任自己,云笙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抚摸它柔软的肚皮。

    沈竹漪呼吸越发紧促,他浑身紧绷,满眼晦暗,死死地握着手臂上的银护腕,撑着剑的手青筋暴起,额间也跟着突突的跳。

    半晌,他强压下喉间的低吟,手上的银白的天蚕丝线乍现,五指收拢,强硬地将违抗命令的影子召回回体内。

    正眯眼享受着爱抚的黑猫忽的弓起了身子,浑身都炸了毛。

    它冲着远处抗议地叫了一声,又不舍地看了云笙一眼,喵的一声窜进了竹林中。

    云笙有些疑惑,担心它是遇到了危险,匆匆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可是这猫溜得极快,她跟到外头,已是四处不见它的踪影。

    她并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茫无头绪地寻找时,头顶上方榕树的阴影中少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纤长十指缠绕着的闪着幽光的天蚕丝。

    冒着黑烟的穷奇剑魂啧啧道:“没想到那纯粹的灵力竟是来自这丫头,之前我没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灵根损毁得格外严重,灵气又稀薄。”

    “昨夜,恰巧你的影子沾染她的气息,又恰逢天地灵气浓厚,才有了这变数。”

    “这丫头身上的秘密倒是不少,既知道你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沈竹漪冷冷看过来。

    剑魂立刻改了口:“既知道咱们来蓬莱宗的目的,又有那么多秘密……”

    它似乎有些为难:“可惜她的灵根废了,体内灵力也没多少,不然这般纯粹的灵力,可是大补之物,老子要是吞了她,绝对能够恢复几成实力。”

    夜风习习,那少女畏寒,寻了一圈无果,便裹紧了斗篷,提着萤火灯走了。

    穷奇见沈竹漪沉默不语,语气里多了点试探:“小子,要不我们帮她修复好灵根如何?”

    “先不说她的灵力对镇压你体内的业火之毒有奇效,老子若是吞了她,还能帮你报仇不是?”

    积云散尽,月光如纱般笼罩而下。

    沈竹漪不置可否,反而是嗤笑一声,反手将长剑背于身后,眼尾的讥诮冷意消散在笑意中:“怎么,我的血还不够么?”

    穷奇闷不作声,回到了剑内。

    这小疯子着实警觉,时刻提防着它恢复实力夺舍,所以都用自己的血喂养它。

    这也是为何它会受困于他如此之久的原因。

    不过它可不着急。

    那丫头的灵力如此特殊,能够缓解业火之毒,它就不信,他不会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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