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菩萨在上,信女愿以命相抵,只求能救我家小主一命!”
翊坤宫侧殿内,多座神像高置于堂上,一娇小身影跪坐在堂前,手心朝上,整个人低俯叩拜。
焚香祷告多日,女子额头磕伤擦破,出现道道血迹来。
殿内已空无一人,空荡的如冷宫般凄凉。
皇帝早已赐死年羹尧,本欲留年世兰一命,可红颜变仇敌,多年来的情爱终是自作多情,她如此骄傲之人,何能接受!
帝王无情,何谈真心!
待年世兰自尽后,颂芝并未随之而去。
她不知何时,在自己偏殿处请了几尊佛像,日日苦苦恳求。
皇帝不欲杀她。
年羹尧并非连累至此,她可以妃嫔身份暂居翊坤宫。
可当初为照料年世兰,她早又成了婢女,如梦般享福了几日。
如今整个宫殿内唯独剩她一人。
回望着当初的主殿,坐在榻上说笑的华妃娘娘,站在一旁服侍的颂芝,门口静候吩咐的周宁海,还有屋内燃不尽的欢宜香……
她脸上的泪水终是忍不住了!
“小主!”
大雷音寺内。
一尊者置一神镜于面前,镜内浮现出世间各涕零之事。
“神仙菩萨在上,信女愿以命相抵,只求能救我家小主一命!”
已看多次,那女子皆是这般哭求。
尊者不禁心软开口道:“那女子恳求许久,也是一片忠心。”
许久,远处传来一低沉之声:“世人皆是命苦,留她一魄吧!”
“是。”
尊者腾云而来,紧忙追上正被黑白无常带走的女子,他叫住了二人。
而后,将那女子一魄从他们手中争抢过来。
黑白二人满脸困惑,天上神仙竟来此地抢他们的活!
众人还未交涉,只见阎王听闻殿外声响,匆匆赶来。
“求贤尊者!唉,怎烦劳您大驾至此,快请快请!”
“小神奉佛祖之命,特来此地收取那年世兰一魄,那女子前世未果,还需在世间轮回。望阎王见谅!”
“唉,怎会烦劳,既然是佛祖开口的事……黑白无常,还不快将那女子提来,归还给尊者!”
阎罗一脸谄媚奉承的望着他,眼底却划过一丝疑惑来。
那女子究竟是何来历,竟惊动了如来佛祖!
可,这不是他能打听的。
黑白无常二人只好将那女子解开手脚锁扣,二人频频对视,一脸愁容。
白无常眼中不停打转,不知阎王此时是何打算,只好默默开口 :“禀阎王爷,这便是那年世兰!”
阎罗故作吃惊,身体突然朝后一仰,他眉毛紧锁似攒了一股绳。
“啊,竟是这位娘子,正巧,正巧啊!你且随尊者去吧!”
年世兰被众人的表情动作吓到,呆在原地。
她本绝情撞墙死去,待她醒来,便被黑白无常二人带走,还未进了地府,就被遇到突来的尊者与阎王。
她也很蒙圈!
“娘子便随我去吧。”
尊者嘴角微弯,而后摆了个手势便变出一片祥云,二人瞬时离去。
“阎王爷,那女子究竟是何人啊?”黑无常趴在阎罗耳边,大声问道。
阎罗被这突然的声响吓到,连忙回神。
白无常见状立刻暴打他的头,越界了!
待黑白无常走后,谛听默默从殿内走出。
他许久未出宫殿了!
可这女子的身世,值得他走出来一望……
二人紧紧对视,却未说只言片语。
合虚台前。
“这是哪儿?我还活着?”
浮云散去,女子轻缓落地,望着仙气飘浮的地界,她一时不知自己是生是死!
“这是天界合虚台,如今你只剩一魄了。”尊者望着她意味深长道。
“那与死了有何不同!”
她扭过头去,脸上由震惊转变为遗憾,眼角隐隐泛起些许泪花。
本以为这一世便可就此了结,如今却还残留一丝魂魄,只会更加悲痛。
“你有一名为颂芝的忠仆,日日在佛祖面前恳求,终是感动天地,残留你一魄在这世间。你虽苦命,因情所累,但你罪恶难免,不可如此轮回。”
“为此,我便留你一魄,在这世间受尽苦楚,待尝尽之后便可得道成仙。”
年世兰脸上丝毫不见半点欣喜,冷语道:“成不成仙的,对我来说有何用?我本是一柔弱凡人,自知命有定数。仙人这般渡我,怕是得不到什么益处的。
谁料,求贤丝毫不顾她的说法,扬起拂尘,直接将她推下合虚台!
“啊!”
不经意间,年世兰被这突来的力气推倒,大喊出声来。
只见她后背朝下,全身没有抓手,随风低落。
此时,她似一片轻柔羽毛,缓缓坠落凡间。
烈日阳光,照的地面金灿片片。
“阿婆,你快醒醒,快醒醒!”
孩童拼命晃动着年世兰的身体,她渐渐苏醒过来。
睁开眼,一六岁稚童娇嫩的脸庞映入眼帘。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年世兰上下打量着身边之人,双腿不禁后退躲避。
孩童还未回应,身后屋内一娘子闻声而来。
“田娃子,你在和谁说话?”
“娘,有一阿婆晕倒在咱们屋外,你快来看看!”
孩童朝后跑去,紧握着娘子的手,一同赶来。
只见,娘子围着地上之人转了一周,而后二人双眼紧紧对视,猛然一怔:“是不是前些年虎娃子他疯娘!”
“虎子哥的亲娘?”
地上婆子浑身泥泞,似在泥潭浸泡般,身上不见半点干净模样,看着让人心疼。
“快,快将阿婆扶起来。”
“唉!”
年世兰被二人突然举动吓得频频后退。
他们是谁?虎娃子的疯娘?阿婆?
他们怕不是疯子吧!
虽在冷宫许久,吃用所见不少,但也不至于沦落这般田地!
她可是曾经尊贵万千的华妃娘娘!
竟敢叫她疯婆子!
只见,她轻摆手指,指向前方二人,眼神凶狠连吼道:“颂芝,将她们拖下去!”
稚童默默朝后退了一步,眼中皆是惧怕,心想这阿婆好像病得不轻!
“娘,我怕!”田娃攥紧娘子衣角,只露出半只眼睛看着她肆意发作。
娘子缓缓握紧孩子的手。
“他婶子,跟我走,进屋说去,快!”她试图上前拉扯一番,至少先稳住这人。
“颂芝!颂……”
可年世兰不知,如今是她再入凡间,在这个时代里早已没了华妃娘娘。
她再也没有亲人在身旁……
这时,娘子立刻上前将她带回屋里。
屋内装饰简易,只有些许生活用品,除此还有一孩童木马搁置在闲处。
“这是什么?”她环顾四周,此处破旧的简直跟翊坤宫没法比。
“阿婆,是木马,我阿爹亲自给我做的!”
孩童欣喜的骑在上面,双腿不停的晃动着,嘴角的笑灿烂又明媚。
“竟还有这精巧玩意,哥哥四处为我搜集着世间趣物,我却从未见过!”
女子眼底划过一丝忧愁之色,眼中泪水似不听话般渐渐低落,沿脸颊顺势而下。
她想哥哥了!
“阿婆,你要是想骑木马,我可以让你玩儿一会。”孩童望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定是羡慕他有玩具,倒不如满足她的心愿。
年世兰默默回神,收起眼角泪水,直言道:“不必了,我倒不喜你这玩意!”
她缓缓来到镜前,望着镜中自己的样貌猛然一怔,突然浑身发抖起来。
“阿婆?怪不得那孩童称我作阿婆,我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年世兰惊慌失措,吓得频频后退。她的手不禁抬到脸上,抚摸着崎岖不平、历经沧桑岁月的脸。
她这是怎么了!
“不对,我绝对是梦魇了!镜中之人定不是我!”
她浑身颤抖,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慌乱中竟推倒了本是悬挂的铜镜,一路跌跌撞撞。
“婶子!”
“阿婆!”
母子二人被她的举止神态吓到,连忙追了出去。
可此时,她早已消失在屋外,没了踪影。
庄外,河水旁。
“不会的,不会的,这定是梦,绝对是梦!”
年世兰眼中满是惊惶迷茫,一路上双腿似踩到棉花般发软起来,脚上的鞋不经意间跑丢了一只,在粗糙颗粒不平的黄泥地间摩擦着,脚底破皮出血来。
此时,她疯狂的捧起河水冲向自己的脸,浑身上下呼吸急促难耐,心脏似要跳出,难以平静。
河水清澈透亮,全然将她的脸映在水面上。
微风拂过,波光粼粼,无形中藤蔓缠绕着越发紧密。
她又活了一次!可却顶着六十岁的皮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田庄?对,她苏醒的地方!
年世兰渐渐缓过神来,只见她提起腿,用劲全身力气跑回庄子。
风肆意的吹散着地上的黄土泥沙,劳作的庄稼人被迫忍受着风的迷眼与刺骨寒凉。
“婶子,婶子!”田娃娘找寻了一路却仍未发现她的踪迹。
这婆子跑的可真快!
而这时,猪八戒顺着红线腾云驾雾而来,快到地面之时,那线越收越紧,直奔高老庄内。
“翠兰,是翠兰!”八戒抬头望着离得越发近的初恋,不禁激动大笑起来。
难道月老是在诓他,实则默默替他们二人牵了红线!
“哈哈哈哈哈,月老,深得我心!”八戒笑得肥头大耳接连露出,心里默默念叨着他的好“媒婆”!
……
“阿嚏!谁在骂我,谁在骂我!”只见,月老坐在石墩上接连打着喷嚏,一气之下跳了起来发起火来。
身旁的赤脚大仙默默转过头来,他捂着口鼻,背对着说道:“还能是谁,定是那被你诓骗的净坛使者!”
月老瞬间转过头来,五官全然扭曲在一处,不禁辩解道:“怎能说是诓骗?我这也是听从命令行事,他们二人虽是虐缘,但终要经此一遭。唉,你怎全赖在了我头上,当初不是你……”
月老话还未说尽,只见赤脚双手一挥,消失离去。
只留得他一人站在原地,尴尬说道:“唉,你听我说完啊!”
那人消失的无影无踪,真是狡猾之人。
可八戒此时当真与高翠兰牵上红线了?
……
那定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