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屿的确和秦地、南都不同,各家各户都是以养蛊虫为生。
几日内,司言茉被兰屿主带着了解兰屿的民情,这里几乎家家都有一门养蛊的手艺,也都有自己独特的蛊药。
难怪大多数的巫师和蛊师都是出自兰屿。
越了解这里,司言茉越是不解,“兰屿既是以养蛊为生,殿下留我在这里,不知能有什么用?”
兰屿主放下马车帘子,笑道:“就是因为,都是以养蛊为生,这里出了太多的巫医和蛊师,却一直没有卜师,入不得南都。”
是了。
南人相信鬼神,更注重能和鬼神沟通。
因此,卜师和占星师到哪里都有一席之地。
巫医和蛊师虽缺,却显得没那么重要,也就导致了兰屿一直在南都没有自己的人,发展也一直止步于此。
兰屿主上位之后,虽大刀阔斧的改革,让这里无论是从经济还是武力都比先前更胜一筹。可终究是和自己比,少了南都的助力。
就像萨克,在冻灾时南都少有助力,连邬昭这么孤傲的人,也不得不和秦地合作,更何况是兰屿这么个存在感极低的地方。
“我希望漠巫卜留下来,不是强人所难,而是本王真的需要你,兰屿真的需要你。”她看向司言茉眼中没有上位者的傲气,更多的是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我想要为这里培养出更多的卜师,我想要一个强大的兰屿。”
“可这些未必需要我。”司言茉垂下头,深吸了口气,“殿下对我赏识,我真是感激不尽,但……殿下也许是高看我了,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
兰屿主才不相信她的话,“我虽身在兰屿,但对外界也不是全然不知。我可是记得连陛下都想留下漠巫卜。你现在和我说,是我高看你了?那岂不是说我小看了陛下?”
她消息倒是真灵通,甚至能看穿南皇的心思。这女人还真是不好对付。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兰屿学堂。
这里无论是学生,还是少师,都是女子,只能偶尔看到几个男子在最末尾处读书。
司言茉没上过学堂,也没读过书,但凭她对于南都的了解也知道,这样的场景在南都是万万见不到的。
两人的到来,成功打断了少师的教学,她放下书本,向两人行礼,“殿下,这位是……”
“漠巫卜。”
她笑着向少师介绍,并告诉对方,日后司言茉也会来此教习功课。
“殿下将我留下,就是为了教习这些孩子?”司言茉问。
“不然呢?”兰屿主随手摆弄旁边的树枝,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黑色的蛊虫,放了上去,“我要的可不是兰屿一时风光。只有把这些孩子教好,这里才能有未来。”
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若不是算过对方的命格,怕是会觉得她也重生过一次,似乎想的和周遭人都不一样。
“可教习并不一定要我,我也未必适合做少师。”她仍旧尝试让对方放她走。
不是不想留在这,只是还有一个小狗在等着她呢。
兰屿主却不上当,刚要说些什么,侍卫来报,在她耳边耳语。
司言茉好奇她们在说什么,想要上前,又不能逾矩,只得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竟然笑了。
她心中更加疑惑。
只见兰屿主正了正身子和她道:“漠巫卜方才不是说未必要你留在这里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是你。”
她示意侍卫把刚才和自己说的话,复述给她一遍。
“陛下下令,秦王意图谋反,齐王已经带兵赶往五枫关附近,欲与南都一同歼灭贼军。”
轰的一声,万里无云的蓝天,炸出一声响雷。
兰屿主抬头看了一眼,即将漫过来的乌云,请司言茉一同进到屋中避雨。
身后是学堂的朗朗读书声,身前是方才输出那个消息的侍卫。司言茉只觉得耳边萦绕的都是那句:“欲与南都一同歼灭贼军。”
难怪齐停芸不急着和她一起走。
她早就准备好这一手了。
她不相信周言卿如果夺位会以她为尊,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南皇摊牌,展露野心,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允许自己拥有选择储君的权利。
之前在江湾城,她就听周言卿说萨克那边的军队在得到命令之后,迟迟没有出发。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他们不服萨诺,不愿冒险,在萨诺快马加鞭赶回萨克才知道,原来是周君松之前在萨克时,接着他们和邬昭鹬蚌相争之时,安插好了自己人。
那时,周君松的计划还是让齐王和周言卿对上,坐收渔翁之利。所以在知道几人的计划之后,才提前去信,命令他的人牵制萨克军队。
只是没想到后来,南皇要将他们所有人赶尽杀绝。
南后定是知晓此事,把周君松一关,消息封锁。萨诺就算是回去,想要解决此事,也要费一阵子功夫,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无法增援秦地。
兰屿又不主动参与战争。
二对一,他们自然更有优势。
如果齐谷更胜一筹,她连储君都不用选了。作为齐王的妹妹,母族大胜,她想要的自然都会有了。
而司言茉的出逃只是给了她一个和南皇谈判的机会。
她还真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野心!
竟然被她摆了一道!
这下她更是无法确定姐姐和周君松的安危了,若是他们成了,只怕是大家都要死。
司言茉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起,喘不过气来。
她盘算了那么久,还是玩不过这帮老狐狸。
这时,目睹她全程脸色变化的兰屿主开口:“现在漠巫卜该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你了吧?这样不好吗?有身份,有地位,比他们任何人都安全。”
“不好。”司言茉坚定摇头。
抛弃周言卿他们自己苟活这种事,她做不到。
她知道,兰屿主一方面带着自己的盘算,一方面也是对她的欣赏,让她愿意保全她。
可她早就不是那个被爹娘姐姐娇养的女孩,她已经看过萨克的雪,高位者的残忍,以及那复杂到她永远读不懂的人心。
如果是一开始,她想的只是不要重蹈前世的覆辙,能好好的活一世就好。
那现在她想的就是,她不只要活着,还要让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活着,要让那些受压迫的百姓活着,让他们的命格都催生出新的轨迹。
“殿下,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兰屿主最欣赏的就是她这副样子——和她一样,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想认命,想从中再博一线生机。
她当然愿意给她这个机会,“说……”
——
南都,禄喜宫
窗外淅沥沥的小雨,让天空显得雾蒙蒙的,屋内的光线也更加昏暗,却无人点上蜡烛。
男人独坐在椅子上,听到木门的声响,连眼皮都没抬,“娘娘,有何指教?”
齐停芸没想到周君松被她关了这么多天,还能泰然自若。
“三殿下考虑的怎么样了?”
周君松冷笑,抬起眼皮看向她,“此事恐怕不由我说的算吧,娘娘。”
齐停芸面对她这副样子也不恼,“王兄一直很欣赏你,你若是愿意听话,本宫有把握让你坐上南皇的位置,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是啊,是他一直想要的。
可如今听到这些,周君松没有半分高兴。
他曾经比谁都想要做成那个位置,他为此不敢让自己的身子大好,一直装成一个废人,什么都可以利用,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眼里只有利益的人。
现在听到这些,他心中却没有半分波澜。
“我只想问问娘娘,我夫人怎么样了?”
南后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留下一句,“好好想想,本宫不是对谁都有耐心。”
她走后,周君松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杀意,烦躁地将旁边的茶杯摔到地上。
啪的一声,白瓷的茶杯摔的四分五裂。
座位上的男人深吸一口气,心中载满不安,紧紧握着手中的香囊。
“韵儿……”
——
一晃半个月过去,司言茉身处兰屿,却不断能听到有人来报前方的战况。
据说秦军已经被逼退回秦地境内,五枫关已失。
关于周言卿的消息,她却是一个都没听到,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毒有没有解?人怎么样了?
兰屿主倒是对她很好,日日都是以贵客礼相待,还特地没有人给她做南都的菜肴。
这不,今日午膳做了不少菜,当然也有兰屿的风味。
司言茉却根本吃不下。
“漠巫卜是在担心,还是在生气他到现在还没来?”兰屿主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主动替她布菜,“据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天了,我估计他不会来了。”
司言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抿了抿唇,吃下她夹来的菜。
“我倒是希望他不会来。”
如今周言卿是腹背受敌,就算林娘赶到的及时,毒已经解了,身子也无法支撑他带兵作战,更别提来这里了。
“漠巫卜的意思是打算留在这里了?”
兰屿主的语调难免有些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