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澜将信笺置于烛火之上,那行文字瞬间被火光吞噬。她手指松开,一片纸灰飘落在鎏金烛台上。
她的眼中闪动着火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软剑。想杀她的人左不过那么几个,嫌疑最大的仍是郑毓凝。若真是她,这步棋走得确实精妙。既能让李豫的注意力从婉妃身上移开,又能将自己的嫌疑摘得干干净净。
“好个一箭双雕……”她低笑,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诮,“可惜,我不是任人宰割的猎物。”
不将自己置于险境,怎能引出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李靖澜望向窗外,心里已有了主意。明日需花费些心思,今日先养足精神再说。
翌日清晨,李靖澜换上一件便于行动的里衫,将金丝软甲穿在了里面。她依旧披着那件雪白的狐裘,纯白的毛色如新雪般纯净。
只是不知道回来时,这狐裘是否依旧洁白。
“公主,让奴婢跟着您吧。”玉婵为李靖澜挽着长发,眼中满是担忧。
李靖澜摇头:“放心,我不会有事。”
岁喜还想说什么,却被玉婵一个眼神制止。主仆多年,他们知道公主决定要做的事,一定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踏出房门,料峭的山风扑面而来。李靖澜深吸一口气,想起儿时在阙山疯跑的日子,那时山北断崖边开遍了紫色的小花。多年未至,她想去那处看看。那里地势险要,人迹罕至,正是引蛇出洞的绝佳之地。
李靖澜刚走出去不远,顾圻安便从偏院走出。他今日原本打算去猎场看看,却瞥见了远处那道白色的身影。只一眼,他便察觉出异常,她的那两个忠仆并未跟着。
更可疑的是,他敏锐地注意到有道身影在不远处盯着李靖澜。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为免打草惊蛇,他故意在原地逗留片刻,才不紧不慢地跟上了那人。
山北的紫花依旧如记忆中那般灿烂,李靖澜的狐裘下摆拂过那些细碎的花瓣,沾染了几滴晨露。她驻足在悬崖边缘三丈开外,这个距离足以应对变故。她知道那些人很快就会到来,而在那之前,她还有些空闲能够好好感受此处的风景。
她闭上眼睛,任由寒风拂过面颊,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幼时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李衡背着她在花间穿梭,父女俩的身影被夕阳拉长;李衡带着她骑马在林间奔跑,追逐着四下逃窜的猎物;李衡握着她的手,教她射到了第一只猎物……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胸口情绪翻涌,眼角溢出一滴泪珠。可她却并未继续陷入回忆之中,远处的林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哨响。
李靖澜没有睁眼,但全身的肌肉已经绷紧。很快,她听见了身后的破空之声,有四个人从不同方向朝她而来。
“郑毓凝还真是看得起我。”她心中冷笑,右手悄然按上腰间软剑。在那几个杀手看来,她仍是一副沉醉花海的模样,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
他们显然轻敌了,为首的那个甚至压低声音打趣道:“杀个病秧子还要我们四个一起出手?老大也太谨慎了。”
“十两银子赌谁先得手,如何?”另一人接话,声音里满是轻蔑。
李靖澜听在耳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当最先袭来的剑锋距离她不足一丈时,她突然转身,软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光。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格外清晰,那黑衣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颈间一凉,温热的液体便喷涌而出。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其余三人猛地刹住脚步,面面相觑。这哪里是什么病弱公主?方才那一剑快如闪电,分明是个练家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其中一人厉声喝道,声音却泄露了一丝颤抖。
李靖澜甩去剑上血珠,笑意盈盈:“你们奉命来杀我,却不知我是谁?”她声音轻柔,眼神却冷得像淬了毒的刀,“交代出幕后主使,我或许能留你们一条性命。”
“好大的口气!”黑衣人强作镇定,“云仙公主身怀武艺,这事若传到皇上耳中……”
“所以,”李靖澜笑容收敛,“你们必须死。”
话音未落,她已如鬼魅般欺身而上。三个黑衣人躲避招架,却仍被划出数道伤口,狼狈不堪。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呈三角之势将李靖澜围在其中。剑锋闪烁着寒光,随时准备出击。
李靖澜的余光忽然捕捉到林间那抹熟悉的身影。那人脚步慵懒,正似笑非笑地向着这边走来。她的心弦莫名一松,嘴角弯起。
“哟,这么热闹,这是在干什么?”顾圻安吐掉嘴里的草茎,慢条斯理地踱步而来。
“顾小侯爷!”为首的黑衣人瞳孔微缩,显然认出了他。
“老大,怎么办?”右侧的黑衣人压低声音问道。
黑衣人首领冷哼一声,声音冰冷:“听闻顾小侯爷与云仙公主素有嫌隙,今日之事,还望小侯爷莫要多管闲事,速速离去为好。”
顾圻安挑了挑眉:“我若说不呢?”他的语气依旧轻佻,眼神却已变得锐利如刀。在与李靖澜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默契。
顾圻安突然出手,闪至最近的黑衣人身侧,袖中短剑寒光一闪,那黑衣人便已被割了脖颈。
几乎在同一时刻,李靖澜的软剑精准地刺入了右侧黑衣人的心口。
“你……你们……”剩下的那个黑衣人踉跄后退,眼中满是惊恐。他颤抖着握紧长剑,一步步向身后退去。
李靖澜剑尖指着他的咽喉,声音冷若冰霜:“还不交代吗?”
“休想!”黑衣人厉喝一声,转身欲逃。
两道剑光同时闪过,顾圻安的剑与李靖澜的剑一左一右,同时贯穿了黑衣人的胸膛。鲜血溅落在地,两人收势拔出了剑,那人向后倒去。
“咱俩势均力敌,杀的一样多。”
李靖澜轻轻甩去剑上的血珠,挑眉道:“哪里一样多?”
顾圻安朝密林方向努了努嘴:“那边林子里还有一个。这些人怎么处理?”
李靖澜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陡峭的悬崖边:“把他们扔下去吧。”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狐裘,又瞥了眼顾圻安,“你衣服干净,别沾血了。你去处理地上的痕迹,我来搬尸体。”
顾圻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拾起一把黑衣人的长剑,开始翻动泥土掩盖血迹。
李靖澜则俯身拖起一具具尸体,沉重的分量让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将他们一一拖到崖边,推入深渊。山风呼啸,很快吞没了尸体坠落的声音。
当最后一具尸体扔下去后,李靖澜回头望去,顾圻安已经将战场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片染血的草叶都没留下。若不是她狐裘上沾染的斑驳血迹,几乎看不出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生死搏杀。
“这么好的狐裘,糟蹋了。”李靖澜轻抚着雪白皮毛上刺目的血痕,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惋惜。
顾圻安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回头送你一件更好的。”
李靖澜抬眸,对上他难得认真的眼神,嘴角扬起笑意:“那便多谢顾小侯爷了。”
“好说。”
李靖澜解下狐裘,扬手抛向空中。银光一闪,狐裘瞬间化作无数碎片,如同雪花般飘落悬崖。
顾圻安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还剩林子里那个。”
“走吧,去看看。”她握紧软剑,与顾圻安并肩走向林子。
林中树影斑驳,一个身着太监服的人影倒伏在地。
“竟是个太监。”李靖澜蹲下身,仔细端详这张陌生的面孔。那人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黑血,显然是服毒自尽。
“你可见过此人?”顾圻安低声问道,“我出门时见他鬼鬼祟祟地盯着你,便一路尾随至此。黑衣人都是他召集的,本想抓个活口,可惜……”
李靖澜摇头:“不曾见过。”
顾圻安也蹲下身子:“问他是谁的人,他便服了毒。这人若是不见了,他的主子该着急了。”
李靖澜沉思片刻,突然伸手:“把那把剑给我。”
顾圻安递过从黑衣人那里拿来的长剑,李靖澜接过,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入太监的胸口。
“便让他们去猜吧。”
顾圻安凝视着地上的尸体,眉头微蹙:“你觉得是谁派来的?”
“除了皇后,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李靖澜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不过,负责春猎的礼部和神武卫都脱不了干系。没有内应,这些杀手如何混得进来?”
顾圻安忽然轻笑一声,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自求多福吧,公主殿下。”
李靖澜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顾小侯爷,做好准备了吗?待会你可又要挨训了。”
山风拂过,吹动两人的衣袂。顾圻安回以微笑:“习惯了,只望公主心里记着本侯这份情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