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过得好吗?
有些话埋在心底太久,悬于嘴边也无法脱口。
“怕你扛不起摄影机,”宋燎原淡道,目光不动声色掠过她空荡的无名指,“毕竟某些人连捧花都接不稳。”
“要让你失望了,”宋伊尔一边惋惜一边反击,“我可不是花瓶。”
车窗摇下半隙,沿路樱云纷飞,车流卷动粉白的花瓣掠过眼睫,飘落在左腕的金镯上。
宋伊尔垂眸拾起,指尖冰凉,将花瓣送回风中。
明媚的阳光过于温暖,她的脑海中竟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与宋燎原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
仁安路新开的花鸟市场价格实惠、花卉种类繁多,吸引不少爱花人士。
宋伊尔拎着一袋金鱼,手捧紫色绣球花,脚步轻盈从花鸟市场出来时,艳阳天里竟下起雨来。
一场太阳雨落了二十分钟也不见停歇,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仁安路并不在主城区,附近也没瞧着有超市或便利店,荒无人烟似的。
宋伊尔不断刷新手机屏幕上无人接单的打车页面,看向怀里的娇花。
人可以被淋湿,但花不能。
眼瞧着雨幕中时不时来往的车辆,宋伊尔生出一计,决定赌一把。
远远地,一辆黑色大G匀速驶近,宋伊尔抓紧时机在路边招手,竟真将车拦了下来。
司机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温柔的嗓音像是润了水,听着莫名有几分耳熟。
本只想搭个车在最近的地铁口下,却不料真搭上一辆顺风车。
宋伊尔拉开车门,才发现后座坐着一个年轻男人。长腿委屈地卡在前座缝隙里,整个身子陷入背椅,脑袋往后仰,呼吸清浅,似乎是睡着了。
宋伊尔轻手轻脚上了车,关好车门。
车内有股淡淡的木质香,混合潮湿的空气,渐渐能闻出草木的味道。
身旁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无袖衫,领口松垮堆在锁骨,裸露在外的手臂肌理分明、线条优美,昏暗中,小臂上蔓延的青色脉络虬结起伏,尤为性感。
视线往上,比想象中更出色的脸,确实配得上这样顶好的身材。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于放肆,睡着的人无声地睁开双眼,眉眼带上碎发遮掩不住的锋芒,眼神危险仿佛在紧盯一个明目张胆的侵略者。
视线对上的那瞬间,宋伊尔心里抖了一下。
车子陡然急转弯,宋伊尔的身子不受控制朝他倾斜。
头顶落下一道动人的嗓音,“摸够没。”
宋伊尔意犹未尽般收回贴在他小臂上的手,坐直身扶稳怀里的花,轻声道了句“不好意思”。
驾驶座上的妇女开了口,打趣道:“醒了少爷?”
“嗯。”宋燎原收回冷厉的目光,他这一觉睡得并不久,但担心母亲腰椎不适,最后还是坚持换司机,两人交换位置。
宋妈妈气质温婉,谈吐风雅,有着高知女性的风范,与小辈聊天也是得心应手。
宋伊尔从而得知她的儿子是邻校排球队的,刚打完比赛把人接回来。
难怪身高如此优越。
愉悦的聊天终止于宋妈妈抬手撩过耳发时,露出无名指上一圈刺青。
宋伊尔瞳孔一缩,立即伸手去抓。
宋妈妈当即蜷起手指,用了些力气才挣脱开,本有几分不悦,却见宋伊尔脸色煞白,问她怎么了。
宋伊尔握着花茎的手隐隐发颤,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事儿,可能有点晕车。”
下车时,宋伊尔将紫色绣球送给宋妈妈表示感谢,同样留在车上的,还有她故意落下的手链。
周末,从图书馆出来,见到宋燎原,说实话,虽在意料中但还是有点惊喜。
宋伊尔背着小巧的双肩包,一身浅紫色长裙,像极了那天她怀里的绣球。
目光遥遥对上,宋伊尔款款走到他面前,“是你。来找我的?”
明明是问话,宋燎原却莫名觉得她有种笃定的意味。
“宋伊尔。”他薄唇轻启,缓缓道:“你似乎很有名。”
宋伊尔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被人念得这样动听过。
“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是打听过我。”宋伊尔弯唇浅笑,“怎么,对我感兴趣?”
宋燎原的眸光流转,落在她右脸若隐若现的梨涡上,慢条斯理道:“你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宋伊尔从不在嘴上拜下风,“你说话也不怎么好听。”
宋燎原眉梢微挑,伸出手,掌心赫然躺着一条手链,“是你的?”
宋伊尔点头接过,道了句谢谢,提出请他吃饭,以表感谢。
“不用,我约了人。”
“那加个联系方式吧,有空我再请你。”宋伊尔拿出手机,对面的人却不为所动。
宋燎原垂眸见她点开微信,突然改变想法,直接拒绝的话到嘴边改成:“你那么神通广大,我若不给想必你也能要到。”
落在屏幕上的指尖一顿,宋伊尔毫无退意,抬头问他:“要到你会通过吗?”
那天车内光影暗淡,此刻宋燎原才看清她的眼睛,生得极为漂亮。像狐狸,眼尾勾媚,偏瞳孔清透得像湖水。
睫毛扑簌簌眨动时,眼里漾起一片潋滟水波。
“那得要看你的本事了。”宋燎原低声说道,给出的答案模棱两可。
事实证明,她本事挺大的。
不仅搞到了他的微信,后来还搞到了他的人。
-
宋燎原朝她离去的方向盯了许久,直至接到一通电话才回过神来,转身又跨入医院。
康复科二楼办公室内,云知渺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瞧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精致男人,一时忘了吞咽刚入口的茶水,差点被呛到。
她擦了擦嘴角,将手里的水杯放下,上下打量着他,目光疑惑,“你今天结婚?”
“没有。”宋燎原解开西装外套纽扣,在她对面坐下,“步经纬又跟你说了什么。”
“说什么你不是心知肚明?”说回正题,云知渺立即恢复正经神色,起身绕到他身侧,“衣服脱了,我看看肩。”
宋燎原犹豫了一下,照她的话做。
脱下衬衫,露出里面的无袖白背心,云知渺已是见怪不怪,这位恪守男德的程度可堪称为典范。
肌贴从左肩沿着臂膀贴至手腕,云知渺仔细检查一番,按了几个穴位,见他痛得脸色发白也不吭声,不知是夸是讽:“你倒是能忍。”
“手臂能不能举起来?”
“有些勉强。”
“这里痛不痛?”
“嗯。”
结合十分钟前影像科传来的片子,云知渺没好气道:“肩袖损伤,再晚些来,你这胳膊就别要了。”
当事人仍一副云淡风轻:“没那么夸张。”
“行,”云知渺冷笑道:“你的身体你作主,到时候打不了球可别过来求我。”
“……”
又瞧见他另一边白净的小臂上有几处泛红,云知渺眉头一皱,“这又是什么?”
凑近细看,月牙状的掐痕,皮肉凹陷,隐隐有血珠渗出。
依照云知渺的经验,像是被一位狠心的女人抓的。
能接近宋燎原的女人可没几个,更别说还能在他身上留下一些暧昧痕迹。
想起步经纬的话,云知渺心里有了答案,站直身子打趣道:“难怪这么迫不及待,打完比赛马不停蹄赶回来,原来是急着去上演一场霸道强制爱。怎么样,结局值得你废掉一只胳膊吗?”
“……”
莫名地,宋燎原想着,若是宋伊尔见到这人,说不定跟她很合得来。
“你们商量一下,虽然是部分撕裂,但从长远看,我的建议是先做手术。术后恢复期是长了些,但总比以后一辈子不能打球强。”
云知渺给他开了张单子,“还是先给你做保守治疗。缴完费,上五楼,再去一楼药房拿药膏。”
宋燎原起身接过,“谢了。”
临走之际,又听云知渺说道:“既然放不下,何不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她顺势补充:“我们女人可不喜欢比自己还忙的男人。”
宋燎原喉结微动,眼前似乎跃出一双无风无澜的眼瞳,说出口的话却叫他脊骨窜雪,“听不懂吗?我从来就没喜欢上你,更别提爱。”
“或许吧。”他轻呵道。
云知渺盯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缝,摇头轻叹:“固执的男人。”
-
婚礼后的第三天,王语芙出发去马尔代夫蜜月旅行,给宋伊尔发送了一段视频。
金箔般的阳光熔在蜜糖色的沙滩上,穿着比基尼的年轻女人与赤膊的年轻男人们,正挥起手臂打着沙排。细沙飞溅,笑声与浪声交响,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视频后十秒,传来王语芙的说话声:“刚认识的一起打沙排的帅哥弟弟,脸不错声音好听身材也顶好。”
说着镜头放大对着一个正跃起扣球的男生,头发极短,落地后清晰可见腰腹上八块腹肌。
“你要是感兴趣,我再给你了解了解,看看人品如何。”
宋伊尔往前拖了几秒,又看了一遍那个男生,点开对话框,打字回复:差点意思。
王语芙立即回了一条语音。
“行啊宋伊尔,眼光一如既往挑剔。我很好奇你在法国的那几年,就没想谈个外国帅哥换换口味?漫步浪漫的巴黎街头,日落时在塞纳河畔来一场美丽邂逅。”
人都是视觉动物,更别提男人。
就挑选恋爱对象而言,宋伊尔长着一张中外通吃的脸,只要她想,勾勾手指就有大把的男人来排队。
宋伊尔走出公司大门,摘下工作牌放入包包,目光扫过手机屏幕里转换的文字,手指轻敲。
【法国男人嘴太甜。】
【我恰巧不喜欢吃甜食。】
消息刚发出去,一通电话弹了出来,宋伊尔接通,“喂。”
“宋小姐现在方不方便?”
宋伊尔对这个开场白并不陌生,她谨慎地瞧了眼四周,“你长话短说,结果是什么。”
“同您发给我的那封邮件内容一致,您母亲出车祸前,确实是在调查梁氏。”
“但仅查到您母亲只是对梁氏新建体育馆坍塌事故做了些采访。其他内容,明显被人摸去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