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下意识地否认。
贺临希撒谎的时候转移了自己的视线,默默地把书包翻过来的肩带仔细整理好。
周绯凑近看他的眼睛,很是关切地又问了一次,“真的没有不高兴吗?”
虽然她平时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说话也总喜欢开玩笑,但是对别人的情绪十分敏感。
头次见这个满脑子学术的男人一直在皱眉思考,虽然贺临希平时话也很少,但没有像今天这样沉默。
莫非是研究进行得不顺利,还是生活上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最近天天喊人出来陪自己拍视频,周绯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也没怎么听他说自己的事情。
“如果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说哦。”她没有想出答案,最后只好眨了眨眼睛,声音清脆有力地说道。
“嗯。”贺临希被女生直勾勾的视线弄得耳尖微红,轻轻点头应好。
没几步路就到了晓莹家,杨爷爷还在休息,房门是关着的,晓莹进去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逼仄破旧的小客厅齐刷刷地站了四个人,略显拥挤。唐逐的视线被阳台上的装饰贴吸引过去,只见改造后的小菜园里已经冒出来几许鲜活绿意,长得快的小苗已经舒展出叶片,木箱里是松软湿润的泥土,看得出这些植物被晓莹和爷爷照顾得很好,十分有生活气息。
周绯之前和小姑娘通电话的时候,记得对方说杨爷爷每天都会准时去迷你小菜园查看,熟悉地浇水、松土,有时候还和它们说话,虽然记忆似乎依旧断断续续,但是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也变得比以前爱出房门了。
杨晓莹也经常拿以前的照片和物件给爷爷讲老家的事,老头现在有时候会搭腔,这让她很开心。
“这是啥丑东西?”唐逐走近,蹲下看木箱上的涂鸦,简单地辨认着周围的图案,当视线落在那只涂黑的“狒狒”上的时候,忍不住惊讶地开口问道。
站在门口的男人僵了一下,嘴唇抿成直线,那双琥珀色眼睛闪烁了一下,最后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几声。
“哪里丑了,你懂什么……这是艺术感。”周绯拍了一下唐逐的肩,没想到有一天这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细想不禁也觉得有点好笑,但是她心里就是莫名有一种想维护贺临希的使命感。
怎么了?哪里不像,这不是都是黑色的加四条腿吗,狒狒都长这样啊。
就在周绯说服自己的时候杨晓莹也看了过来,一副“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表情。
这两道炽热而疑惑的目光盯得周绯有些不好意思。
贺临希被她的维护弄得轻笑,心情好像也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别废话了,赶紧干活。”周绯开始转移话题,维持自己的颜面。
她动作干净麻利地架好相机,给几人分配好了任务——今天除了要把菜园扩建之外就是增加装饰,这个唐逐应该也比较熟悉,所以并不需要多废话,干起来活应该就明白了。
“其实可以收集一些塑料瓶来改造喷水壶。”周绯看杨晓莹一趟一趟地拿水盆到厨房里去接水,脑子里面转了几转然后认真提议道。
“瓶子都拿到楼下去了。”
“我可以去找几个。”
小姑娘作势打算要下楼。
“诶等等……今天好像该卖破烂了。”
杨晓莹被周绯提醒了,她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前几天的时候她给收废品的大叔打了电话,约的就是今天下午,光顾着写作业给忙忘了。
“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周绯闻言抬头,放下手里的铲子和颜料说道。
“我也要去。”还没等杨晓莹应声,正在组装新材料的某个黄毛男开口了。
唐逐一想到要和贺临希独自共处一室,就感觉压力倍增,因为这男人看起来很是正经古板,又超级冷淡,他感觉自己应付不来。
“你怎么什么都要凑热闹。”杨晓莹嘴上不服气,轻敲了一下唐逐的头。
“没事,那就等会儿一起下去。”周绯给出了折中的方案,于是几人都表示同意。
“不过我记得之前我爷爷好像捡过一个喷壶……”
老人房间里啥都有,像个杂货铺一样,因为捡回来的东西都舍不得扔。
“等我去找找看!”
小姑娘说完就钻进了主卧里,开始小声地翻箱倒柜。
不一会儿杨晓莹就拿着一个绿色的塑料小壶出来了,说是喷壶,但造型很独特。
周绯从她手中接过,拧开后去厨房装满了水,然后打算到阳台上试一下。
她拎着把手让壶身微微倾斜——结果发现根本不出水。
周绯很疑惑,难道不是这样用的吗,她不信邪地又晃了几下。
明明这边就是喷头啊,为什么不出水呢?
“这怎么不出水?”周绯小声地自言自语着,又用指尖抠了抠喷壶,怀疑会不会是污垢太多堵住了出水孔。
“可以让我看看吗。”男人走到她身后伸出了手,低沉好听的声音里充满了耐心。
周绯转过身把东西递给贺临希,递的过程中喷壶微微向另一侧倾斜,然后预料不及的事情就发生了——这一端的圆形盖子被冲开,直直的水柱倾斜而出,同时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涌在了男人的衬衫和裤子上。
她现在才看懂:这个喷壶竟然是双头的,原来太阳花造型的一侧是花洒头,细圆柱的则是强力水柱,是两用的模式来方便调节水流大小。
衬衫湿答答地贴在男人身上,隐约勾勒出腹肌的线条,深灰色的西裤被打湿后那处的水痕尴尬又明显。
虽然在水刚出来的那一瞬间,周绯就下意识地伸手去阻拦,只是除了弄了一手水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啊啊啊啊抱歉抱歉!”
女生反应过来后赶紧把喷壶放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开始找纸巾。
周绯一边给贺临希递纸巾盒,一边笨拙地上手帮他擦拭,但因为情急所以擦得没有任何章法,男人被胡乱落在身上的触碰弄得哭笑不得,轻声安慰道,“没事的。”
他的样子看起来比周绯还要镇定,如果忽略心跳声的话。
“不然你去阳台晒晒。”杨晓莹也赶紧过来查看,同时认真地思考着对策,缓缓开口提议道。
唐逐闻言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指着贺临希身上大片的水渍说道,“这么湿得晒到什么时候……”
“有没有烘干机?”
“烘干机长什么样子。”杨晓莹是真没见过。
“吹风机有没有?”
“没有,我妈说吹风机吹头容易得癌症,所以没买。”问起这个,杨晓莹快速地回答道。
唐逐这下真的语塞了,此黄毛男张了半天嘴巴没憋出一句话。
原来穷笑了是这种感觉。
“可以借我一件杨爷爷的衣服吗。”还是贺临希先开口,毕竟裤子湿的位置太尴尬了,而且他估计衬衫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
“可以……但是希望你不要嫌弃。”
“我都把它们洗得很干净的。”
“谢谢。”
杨晓莹去屋里摘了一件白色背心,考虑到男人个子很高,她估计爷爷的裤子不适合他,于是拿了短裤,然后递给贺临希去卫生间换。
男人出来的时候,几人有些震惊。
只见棉质的老头衫因为失去弹性变得很松垮,但虽然如此却依旧无法掩盖男人上身精瘦的肌肉,他皮肤冷白,那件洗得破旧发白的短裤下双腿修长且没有夸张的强壮,银丝眼镜泛出冷光,明明这身是市井大爷的标配却被他穿出了一种刚从健身房出来的感觉。
杨晓莹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睛,唐逐这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过去摸了一把贺临希的胳膊,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不禁感慨道,“我靠,兄弟你这练了多久的!”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穿着衬衫西裤没有这么直观的感受。
“贺教授身材不错啊。”周绯也忍不住打趣道,开玩笑地吹了个口哨。
贺临希被几个人的反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沉声说着,“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窗户外传来了几声刺耳的喇叭声。
但杨晓莹听到后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走到阳台上面看了一眼,还冲下面的人挥了挥手。
原来是收废品的陈勇大叔来了。
“那不然我们先下去把破烂卖了吧。”杨晓莹询问几人的意见。
“也好。”于是唐逐和贺临希先下楼去,到墙角把破烂搬到庭院里。周绯和杨晓莹则先去问问价,虽然大致基本不变,但不同的材料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有点浮动,这方面杨晓莹跟爷爷已经学习得了如指掌。
不过到了楼下却没见到大叔的影子,倒是有一个长相和陈勇大叔十分相似的青年人正从电动三蹦子上往下拿绳子和称。
陈达望是大叔的儿子,今年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被村里的闲话念叨得不行,于是暂时先来跟陈勇一起卖破烂。
只见他斜睨了一眼穿着光鲜的两人,嗤笑了几声,给人不太尊重的感觉。
杨晓莹想和他讨价还价,因为感觉怎么价格比以前便宜很多
“一分钱都不多卖。”
“你们这些城里的花瓶还捡什么破烂。”
对方闻言却露出了很是轻蔑的样子,声音从鼻腔发出,语气冲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