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幅景象何止是令人毛骨悚然,陈献午不敢望向那盏骨灯,将目光移到妇人脸上,却又被她眼中的哀惧惊到,一时恍然,难道真的误会她了?
她面露犹疑,踌躇不定,一方面被妇人哄住,相信洪泰扬似乎真的比洪水猛兽还要令人恐惧,一方面疑惑,世上的善用心感受不到吗?为何眼前善良的妇人让她产生了抗拒。
“正面刚一下,打不过再跑。”江越人斗志昂扬,眼里只有对打架的渴望,哭丧棒捏得吱吱作响。
不怪江越人自负,仗着自己练过就肆无忌惮,若是她尚在人世,肯定是要顾忌的,但作为一只已经没法再死一次的鬼魂,她心中只剩一个想法,干就完了。
陈献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顾虑顿消,果断答应:“好,一鼓作气削了他。”
妇人显然没想到这两个铁头功脑回路不同寻常,哭得都有些不走心了。
只见她们俩挺胸抬头,正气凛然地叉开腿并肩站着,战斗之魂熊熊燃烧,眼神坚定得仿佛能越过门看到暗处躲藏的敌人。
妇人提着骨灯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她俩,没有充沛的感情辅助,泪水干流,显得有些空洞乏味。
灯芯摇曳,明灭忽闪,两方对立却没有剑拔弩张的气势,四周静得出奇,渐渐的,江越人攥紧哭丧棒的声音就显得突兀起来。
半晌,一丝风吹草动都无,她俩挺直的背愈发僵硬。
江越人望向妇人看傻子般一言难尽的眼神,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叫你儿子出来。”
妇人被点破,也不尴尬,漫不经心擦掉眼泪,神色黯然,苦口婆心地劝告:“我是为你们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陈献午方才的彷徨犹疑顿消,妇人果然是个坏的,她呸了一声:“我吃过的亏比你吃过的屎都多。”
妇人面露嫌弃,“姑娘家家的,不文明。”
陈献午气笑了,有些人带上冠冕堂皇的面具,就真以为自己是个好东西了,“女孩子不能说脏话,你家瘪犊子杀人就文明了?那我也想文明一下。”
妇人不语,伪善的面容一时没绷住,看向陈献午的眼神带着怨毒。
陈献午指着妇人对江越人笑说:“不装了。”
江越人罕见地耐不住性子催促:“我们待会儿会有礼貌地揍他,行了,快叫他出来吧。”
“他不在这。”妇人铁青着一张脸。
江越人面无表情嗤笑一声:“劈了你,不信他不出来。”
陈献午突然不找痕迹瞄了一眼江越人,回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她,两秒后,陈献午转过头对着她抿嘴微笑,快速眨眼, “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哈?”
江越人:“你吃菌子了?”
陈献午满脸热切:“你发誓,不管我吃没吃,你都不能打我。”
“发什么神经。”江越人抽空白了她一眼。
妇人警惕地在她俩之间来回扫视,忽地发怒:“别耍心机了,等他来了,有你们后悔的。”
陈献午被妇人吓得一激灵,差点忘了正和她对峙呢,恍然大悟道:“原来耍心机就能招来,早点教我不就完了。”
妇人被她们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气得发抖,脸上纵横的沟壑骤然加剧,深如马里亚纳海沟,她嘶吼道:“疯子,两个疯子。”声音时而尖细,时而粗哑,喊叫间颧骨高高耸起,仿佛要脱离面皮刺出来。
“哇哇哇,文明人发飙了” 陈献午大呼小叫道:“大家快来看啊。”
骨灯原本只能照亮自身的微光忽然暴涨数十倍,像是在响应陈献午的话。
那光几乎要吞灭一切的气势,直叫妇人忙不迭撒手甩开,骨灯落地后光芒不减,妇人猛冲过去,一脚将它踩散架,又将灯芯踩灭。
妇人还嫌不够过瘾,又要去踩,七零八落的骨头瞬间复原,光芒四射。
江越人一棍子掷过去,妇人登时倒仰,连退几步,“死了也不安分。” 妇人骂骂咧咧,步履凌乱再次上前欲踩,江越人和陈献午同时奔过去,江越人速度更胜一筹,飞起一脚将其踹倒。
这一脚要帅气有帅气,要力度有力度,陈献午羡慕极了,当即原地表演几个侧鞭腿,只是看起来比较像小狗撒尿。
就在这时,野猴人忽然出现在她身后,陈献午没放下的腿当即向后一旋,然而野猴人躲闪速度太快,堪堪擦到他一缕衣角。
陈献午回身举棍劈去,又被躲过,她将棍耍成大砍刀,连劈带砍,未能伤到野猴人分毫。
江越人见状捡起哭丧棒赶来帮忙,二人左右夹击,野猴人做出向前的假动作,却将身一扭,冲到妇人面前,一把提起来拿她挡在身前。
陈献午和江越人左右开弓,每一棍都敲到了实处,只是敲的人好像不太对,妇人吱哇乱叫,胳膊上全是焦痕,野猴人在后面躲得稳稳当当,丝毫没受伤。
陈献午被这骚操作气得牙痒,“你妈白养你了,虽然她也不是好东西。”
“你谁啊,放开我。”妇人声若游丝,几乎说不出话。
“你不认识他?”陈献午手一顿,这块墩布不是洪泰郎?
江越人扫了眼妇人身后的大块头,淡淡道:“他不止一米七。”
是了,野猴人与洪泰扬的特征完全不相符,为什么会认定他就是恶人呢。
气氛凝滞之际,一声厉喝从暗处传来:“你他妈谁啊,放开我妈。”
野猴人随手一推,妇人便如风筝飞了出去,“还你妈。”
刻意压低的声线与妇人竭力的嘶喊交杂在一起,像一滴雨落进泥里,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暗处之人暴冲出来,不足一米七,三白眼,典型的凶恶面相,他一出现,骨灯强烈闪烁。
“洪泰郎,受死。”陈献午热血上涌,朝着洪泰扬猛冲过去,用力一蹬,完美复刻江越人那帅气一脚,但洪泰扬眼里只有骨灯,早离开陈献午飞踹路线。
这对母子不知对骨灯有什么执念,都想毁了它,陈献午一脚落空,本就不乐,看见洪泰扬也要踩碎骨灯,追过去一棒砸在洪泰扬脖子上,顷刻间,他的后脖颈如同戴上条火焰枷锁。
洪泰扬捂着脖子转头,一阵灼烧感刺痛手心,他压着眉恶狠狠看过来:“臭婊子,你敢打我。”
“哎呀,打偏了,本来想把你头打进肚子里的。”陈献午状似可惜道,手却不停,敲木鱼似的哒哒哒对准洪泰扬的头一直敲,她还嫌不过瘾,另一只手不能闲着啊,忽然想起手打猪肉丸的操作方法,两手交替才痛快,便朝江越人伸手,示意她把手里的哭丧棒递过来。
洪泰扬不知怎的,失去反抗的意识和力量,下意识抱头蹲下,两棒子打下去,手上立刻皮开肉绽。
饶是如此,他依旧满脸凶恶,死盯着骨灯,呢喃道:“你也想成为它的一部分吗?我想想该加在哪里好。”
在场没人说话,陈献午听到声音特意停下来,还是没听到,“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大声点。”
“哈哈哈哈哈哈,你怕了。”洪泰扬抬头挑衅她,目露凶光,黑沉的眼珠却骤然紧缩,鼻底轻微的抽搐泄露了一丝恐惧。
陈献午居高临下看着他,嗤笑一声,如果洪泰扬不趴着说的话,她可能就信了。
江越人摆摆手,“闪一下。”
陈献午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火速退开。
只见江越人双脚微开侧立,两手一前一后握住哭丧棒,抬手至右肩前上方,全力挥出一击,洪泰扬飞了出去。
陈献午三根手指夹住哭丧棒,拍在另一手上,鼓了个乱七八糟的掌,“又学到一招。”
骨灯似有所感,竟立起来蹦了几下,越蹦越起劲。
陈献午奇道:“原以为你是个死物。”她顿了顿又道:“原来我看人看物都不太准吗?就像那个墩布……哎?他人呢?”
之前还站在这的野猴人不知何时离开了,神出鬼没的。
不远处洪泰扬母子如死狗般并排躺着,江越人走过去二话不说开打,那洪泰扬受不住打,把他妈拖过来挡在身前。
“呵。”江越人一把拎起妇人丢开,毫无章法地抽打洪泰扬,“卑劣到骨子里的可怜虫。”
陈献午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就没再管他,约莫是看不惯这对母子的山野精怪,故意引她们过来,达到目的就走了。
她见江越人将棒耍成鞭子,胳膊抡起来抽,忙不迭飞过去有样学样,“你不是挺能耐的吗?继续横啊,杀人?我把你手剁了,让你杀。”
陈献午踩住洪泰扬肩膀,抓住他的手奋力一拧,又顺势一拔,竟生生将他胳膊扯了下来。
洪泰扬盯着陈献午手里的胳膊呆看两秒,紧接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陈献午皱着眉踩住洪泰扬嘴巴,制止他发出噪音。怎么看手里的胳膊怎么不顺眼,要是能粉碎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那只胳膊渐渐附上冰霜,很快便冻得梆硬,言出法随?有意思。
陈献午举起胳膊狠狠掼到地上,撞击地面的瞬间四分五裂,碎成冰渣。
“哇!牛哇!”陈献午忍不住感叹道,话音刚落,面前又多出一只胳膊,她转头一看,江越人面无表情递过来。
陈献午又重复了一遍,脑中莫名其妙浮现“摔杯为号”四个字,这次,两道声音一起感叹:“牛哇!”
“现在我有两只手可以捂耳朵了,你可以叫了。”陈献午松开脚说道。
她松开后,洪泰扬却又不叫了,眼珠骨碌一转,露出瘆人的笑,他不紧不慢道:“你知道那盏灯怎么来的吗?”
陈献午没理他,他也并不需要回应,自顾自道:“挺难处理的,我本想直接埋了的,但我看到那些古墓里挖出的骨头好美啊,我也想拥有,于是我等着她慢慢腐烂,但是这太慢了,我等不及。所以我尝试着先用刀刮去皮肉,然后放些食肉的蛆虫,它们会爬进缝隙吃掉剩下的腐肉。”
“闭嘴。”陈献午再次踩住他的嘴,使劲捻,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陈献午的反应正中他下怀,洪泰扬像个胜利者癫狂地笑着,连带着胸腔震动,由于嘴被堵住,他发出的笑声扭曲且怪异,如果不看表情,根本听不出他在笑。
戏谑的神情让人心火直蹿,陈献午二人又开始动手抽他。
洪泰扬又道:“这并不是得到完美骨头的最好方法,我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