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上八点,盐台市市政府大楼。
一辆耀眼的红色跑车稳稳停下,车门打开,余楸小心翼翼地钻出来,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另一侧下车的男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原朗穿正装的样子。
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完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纽扣,整个人散发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锋利气场。
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浅浅阴影,更添几分沉稳内敛的气质。
——如果忽略他鼻梁上那个粉红色的创可贴,以及左眼周围尚未完全消退的红肿的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会议室,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沉默。
走廊上,隔壁两个村的书记热情地向原朗打招呼:“原书记,早啊!”
“早。”原朗微微颔首。
对方的目光在他脸上的伤痕上停留片刻,忍不住问道:“原书记这是...?”
原朗瞥了眼身旁的余楸,淡淡道:“不小心,让兔子咬了。”
“哈哈哈,没想到原书记还养兔子啊?年轻人真有情趣。”对方爽朗大笑。
余楸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昨晚已经道歉了无数次,奈何这位大少爷脾气上来,怎么哄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原朗瞟见余楸的小眼神,不用想也知道,这女人在心里蛐蛐自己呢。
“杨书记、吴书记,咱们这边聊。”
余楸跟着原朗走进会议室,里面来了不少人,多是中年男性和女性,也有两三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年轻人。
余楸偷偷观察着他们,冷不防对上一道同样鬼鬼祟祟的目光。
那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年轻男人,皮肤白皙,面容清秀,见余楸看她,先是转头,而后透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
比原朗乖多了。
这是余楸的第一感觉。
她礼貌地回赠了一个笑容,却发现男人的脸更红了,不禁偷笑。
如果是原朗,估计早就说她是
“余楸。”
“余楸。”
“余、小、楸。”
余楸回过神来有人在喊他,就看见原朗阴沉的脸。
她发誓,蚊子经过都会突然180度大转弯。
“怎么啦。”她有意识放软了语气。
这是在外面办正事,不能跟他吵。
“你看什么呢?”
“我喊你三遍了。”
原朗的语气不善。
余楸挠挠脑袋:“没看什么,怎么了,有什么事?”
“过来。”
“啊?”
迫于原朗眼神的威压,余楸还是小步小步挪了过去。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事,余楸。”
“她负责我们村的经济和宣传工作,盐台大学硕士,是晨阳村的建设人才。”
原朗的声音平静而笃定。
余楸惊讶地看向他,一时搞不清楚他这番违心的“华丽包装”目的何在。
她既不是正式编制人员,也还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原朗这番话无疑是在给她“抬咖”。
两人目光相接时,男人的眼神坦然而坚定。
“跟其他书记打个招呼。”
不知为何,余楸觉得自己有了些底气。
深吸一口气,她落落大方地上前与其他村干部握手:“各位书记你们好,我是余楸。我们晨阳村刚起步,特别希望能向各位学习致富经验,请各位前辈多多指点,不吝赐教。”
今天的她一身干练的米色西装套装,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整个人散发着知性而大方的气质。
村干部们之前都以为余楸是原朗的秘书。却不想竟然也是同事,还是盐台大学的硕士。
长的好看,还有礼貌,又是如此谦虚,一心为村里的好孩子,村干部们对这位姑娘的印象明显很好。
会议正式开始,主题是全市乡村振兴经验交流。
余楸坐在原朗身旁,聚精会神地听着每个村的发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重点。
“青河村2023年集体经济收入突破1200万,其中特色农产品占比58%,电商渠道贡献了42%的销售额...…”
她正专注地写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在笔记本上。
余楸清楚地看到,无名指的根部有一颗小小的痣,像一颗白日里的星星。
“这里写错了,不是'转化率',是'复购率'。”
男人的嗓音压得极低,带着微微的磁性,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余楸没有转头,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她泛红的耳尖,却遮不住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
*
会议结束,两人驱车前往饲料厂。
余楸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脑海中回放着刚才听到的成功案例:东林村的“合作社+电商”模式,青河村的特色农产品深加工,白杨村的乡村旅游开发...…
晨阳村要怎样才能迎头赶上呢?
她不甘心地咬着下唇,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斗志。
“想什么呢?”原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在想,当村官真不容易。”
原朗斜睨她一眼:“知道就好,以后对我好点。”
顿了顿又问,“有什么启发?”
余楸整理思绪,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东林村的模式虽然成功,但过度依赖单一平台;青河村的深加工投入成本太高;白杨村的旅游开发倒是可以参考,但我们村缺乏特色景点...…”
她越说越投入,甚至提出了几个因地制宜的改良方案。
原朗听着,嘴角微微上扬,在停下车时丢下一句:“终于有点长进了。”
饲料厂门口,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热情地迎上来:“小原!好久不见啊!”
他打量着余楸,突然露出促狭的笑容。
“小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谈女朋友了都不跟李叔说?”
什么?!
女朋友?!
她?!
余楸顿时慌了神,刚要解释,李叔已经伸出手:“你好啊妹妹,怎么称呼?”
她求助地看向原朗,却发现这人正仰头研究天花板,还故意吹起口哨。
不靠谱的男人,想跟老娘攀关系,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您误会了,我不是他女朋友。”余楸硬着头皮解释,“我是他……”
对哦,她是原朗的啥?
同事?她没编制啊。
朋友?见过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朋友吗?
想了半天,余楸最后憋出一句。
“我是他大姨。”
“噗——”
余楸顾不上管那边笑喷的男人,抱歉地看着老板。
李叔的表情凝固了,他看看余楸,又看看原朗,眼神中写满了“我不理解。”
“啊...…真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小原,他大姨,咱们这边来。”
李叔带他们参观了工厂,详细介绍了饲料的生产工艺和质量标准,也在最后提出合作意向:希望能以以优惠价格承包晨阳村所有蟹塘的饲料供应,并协助宣传推广。
这不是个亏本生意。
余楸还想做进一步了解,就被原朗拦住。
“李叔,合作的事我们后面再谈,我今天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个星期后给你答复。”
李叔愣了下,但很快欣然同意,一路把他们送到门口。
余楸不满地咕哝着:“我还没说累呢,你倒先累了。娇气包。”
“你说什么?”
原朗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没什么没什么,快走吧。”余楸满脸心虚。
不是,为什么每次说原朗坏话的时候那男人都能听到啊!
耳朵长她身上了吧。
*
走出饲料厂门口,原朗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余楸则像只被烈日晒蔫的小猫,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今天本就温度高,又值正午,太阳毒辣得几乎要把人烤化。余楸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湿,黏腻地贴在背上。
更糟糕的是她脚上那双高跟鞋——平常几乎不穿,今天站了大半天,又走了那么多路,脚踝酸胀得像是被灌了铅。
她一边艰难地挪着步子,一边在心里腹诽:这男人是铁打的吗?走那么快,也不知道等等我!
刚腹诽完,她就一头撞上了一堵人墙。
原朗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正转过身,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余楸抬头瞪他:“挡在路中间干啥?当自己是红绿灯啊?”
原朗不说话。
“哎哟你行行好吧大少爷。我快累死了,咱赶紧回去睡觉吧……”
话还没说完,男人突然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余楸愣住了。
下一秒,一双冰凉的大手圈住了她的脚踝。
男人的指腹带着微微的薄茧,触碰到她红肿的皮肤时,激起一阵微妙的战栗。他的掌心温度偏低,贴在她发烫的肌肤上,是一种异样的感觉。
余楸立刻捂住嘴。
她这是怎么了?
“抬脚。”
“把鞋脱了。”
余楸不懂:“脱了?脱了我怎么走路啊?”
原朗抬头看她,眼神无语:“再不脱你就变成二级残废了。脑子已经够惨了,还不好好珍惜其他没废的地方?”
余楸:“……”
这男人说话带刀,还是40米长的那种。
她想反驳,但又苦于说不过他,只能生着闷气把脚抬起来。
高跟鞋一脱,光脚踩上滚烫的地面,余楸立刻被烫得“嘶”了一声,脚趾蜷缩起来。
原朗一手拎起她的高跟鞋,转过身,把后背留给她。
“上来。”
西装外套下的脊背宽阔而挺拔,肩线利落得像是精心裁剪过。
他这是……要背她?
“愣着干嘛?”原朗不耐烦地催促,“聋了?”
“我,我不要你背。”
“我自己能走……”
余楸的声音很小,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原朗冷笑一声。
“行啊,那你光着脚走回去,明天截肢的时候记得给我发请帖,我一定到场观摩。”
余楸冲着他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攀上了他的肩膀。
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胸膛贴上他的脊背,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和肌肉的轮廓。
“好了吗?”
余楸轻轻“嗯”了一声。
男人的双手穿过她的腿弯,稳稳地将她背了起来。
余楸整个人悬空,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原朗的背比她想象中还要可靠,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仿佛她轻得没有重量。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肩膀,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他的西装外套也被汗水浸湿了,火热的温度在她的胸膛和他的脊背之间徘徊,暧昧得让人心跳加速。
余楸悄悄收紧手臂,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没人注意的角落,男人的耳尖已经红得滴血。
而此时,饲料厂办公室的窗前。
李叔正端着茶杯喝茶,目光不经意间往窗外一扫,顿时瞪大眼睛,一口茶喷了出来。
阳光下,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背着一个光脚的女人,手里还晃悠着一双黑色高跟鞋。
女人的脸埋在男人颈间,男人则微微偏头,唇角似乎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李叔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现在的'大姨'和'侄子'……都这么相处的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茶杯,怀疑是不是茶叶里掺了幻觉剂。
这画面,怎么看都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