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线涌入房间，床头柜上发出一阵“嗡——嗡——”的蜂鸣声。
蒋云旖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醒来过来，人有些迷怔。
迷迷糊糊伸手按掉了恼人的闹铃，闭上眼又继续躺着。
蒋云旖仿佛睡着了，又仿佛还醒着，陷入了某种浑浑噩噩梦境里，半梦半醒，连睡梦中都充满了疲惫。
隐隐约约地，她好似听到了窗外那颗龙眼树上传来的清脆鸟叫声，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皮，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手机，在指尖触碰到了冰冷的手机壳上那一刻，忽然想起来。
她今天要去相亲的。
条件反射般睁大眼睛，瞬间睡意全无。
她今天要是出状况搅糊了相亲，接下来的日子她也别想安生了。
抓起手机一看时间，离九点还有5分钟，还好，松了口气同时，继续翻了个身，挺尸般又赖了一会床。
几分钟过后，蒋云旖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下床套了衣服，捋了捋凌乱的长发，快速洗漱，简单化妆，收拾好出了房门。
昨晚后来又和方楠聊天打屁到半夜，大概是昨晚又睡得晚的缘故，现在还是没什么胃口。
下了楼，客厅里只有蒋父一人在看新闻，抬眼上下扫视了她一眼，开口就问她：“和对方约时间了吗，今天几点？”
蒋云旖有些牵强地点点头：“约了，马上就走，时间来得及。”
蒋父发现了女儿有些敷衍的态度，难得和颜悦色地说道：“不是强迫你如何，只是至少要给对方留个好印象，对方条件毕竟不错，年纪也和你合适，如果接触下来，你俩真没缘分合不来...那就算了。”
蒋云旖清浅地皱了下眉，弯弯唇轻叹说：“爸，我都明白的。”
叶蓉此时正好从厨房出来，见了她就喊她吃早餐，递了一杯热牛奶给她，蒋云旖推说快迟到了，端起牛奶一两三口闷了，放下杯子就出了门。
蒋云旖拎着包快步出了家门，穿过窄小的老街小巷，她家靠近城郊，约定的地点在市中心繁华商圈，她过去至少还要四十分钟左右。
冬日的阳光从密集的云朵缝隙里漏下来，却减退不了身上的寒意，今天相比昨天好似温度又下降了好几度。
在路口打了车，蒋云旖搓着手暗恨自己没看天气预报，衣服穿少了，没想到出门的街头如此天寒地冻，湿冷的风直往骨子里钻。
上了车后，好一会身上才暖和起来，车子一路向闹市区驶去，红绿灯远近交替，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却出奇的稀少。
城市的年味似乎在这一刻丰满了起来，街头迎风飘扬的灯笼，景观树上五彩缤纷的灯带，都在等待着新年的伊始。
蒋云旖贴在车窗边，呆望着街景。
景致接连交叠掠过，带着些微从云层漏洒下的阳光，光影流淌在脸上。
到达餐厅的时候，正好卡着点，十点刚刚好。
她推门进去，抬眼搜寻了四周一圈，这是一家茶餐厅，顾客寥寥无几的两三桌，放着轻柔舒缓的轻音乐，缓解又治愈。
扑面而来的暖气，驱散了她周身的寒凉。
目光寻觅了一会，蒋云旖将视线定在了左边靠窗临街的位置上。
那人端正而坐，黑目如墨，板正的寸头，身躯凛凛，一身黑色风衣，内搭白衬衣，衬得身姿挺拔笔直。
头顶暖橘色的灯线斜射下来，使得这个男人半边脸隐在光影里，看得不太清晰，但是那种军人的威严气势，显露无疑。
单单是一个侧影，无形之中就平添了一丝好感。
蒋云旖憋闷了许久的心情有了片刻的缓解。心里却升起了疑惑，这样上交给国家的人为什么会来相亲？
那人仿佛有所察觉，转头看向了她，皮肤略黑，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黑眸几乎深不见底。
江温旭眼中有过一闪而逝的惊艳，不禁一愣，在椅子上站起了起来，对她点了点头，两人之间不过寥寥距离，她精致明媚的脸就这样撞入了视线之中。
很多年后，江温旭回想起那个初见蒋云旖的瞬间，仍然觉得入与人之间的缘分原来只需一眼，仿佛淡漠而又隐晦不明。
她犹如带着江南气息，车厘子色羊绒大衣，里面穿着宽松的针织毛衫阔腿裤，很是单薄，却依然勾勒出纤细的腰身，高雅清冷，风韵楚楚。
蒋云旖朝他笑了笑，抬步走过去，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有大概片刻的静默。
他抿了下唇，率先开口，声线磁性低醇。
“你好，我是江温旭。”
“你好，蒋云旖。”
蒋云旖性子慢热被动又消极，和不熟悉的人话并不多，简单礼貌地报过自己的名字之后，并无其他的刺探他人想法的欲望。
对面的他目光漆黑如墨，瞧不出喜怒，坐姿笔直一丝不苟，正凝视着她，仿佛在开军事会议。
蒋云旖疑惑是不是刚刚出门喝完牛奶，没擦嘴？
“喝点什么？”他又开口问道。
“随意吧，都行。”
“那来一杯柠檬水吧，我刚刚试过了，味道还是不错的。”
“好。”蒋云旖勾唇笑笑，点了点头。
江温旭抬手喊了服务员，叫了一杯柠檬水。又吩咐服务员不加冰常温后，他再次抬眸，视线直直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
他身边很少遇见到这种气质的女孩子，也并没有恋爱的经历，他理智冷静，多年的军旅生涯，感情对他来说从来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他常年在部队里呆着，也没有时间谈情说爱，所以，首长和他提相亲这个事情的时候，他觉得可有可无，之所以答应下来，大部分也是因为不想抹了领导面子。
可是现在他无比庆幸，他答应下来的这场相亲。
蒋云旖不傻，她知道，有些男人说白了就是视觉动物，她多少知道自己的脸还是有点吸引力的，但也不止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看吧。
蒋云旖心里多少是有些郁闷的，怎么这人如此直白。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略显冷淡。
江温旭正了下身姿，沉吟半刻问：“蒋小姐是写程序的吗，程序员？”
蒋云旖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嗯。”
“蒋小姐这次过年回来打算待几天？”
“我只有七天的假期。”蒋云旖如实说。
“罗首长说你工作在彭城？”
蒋云旖与他对视了一眼： “是，毕业后工作一直都在彭城。”
“女孩子干程序员的并不多见。”江温旭看着她，又慢条斯理地说道。
“额...还好吧，虽然身边同事大多数是男性，但也是有女生的。”蒋云旖垂着睫毛，有些心不在焉盯着桌子答道。
服务员此时送了柠檬水过来，蒋云旖接了，端起杯子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蒋云旖慢悠悠地喝着柠檬水，两人持续着他问她答的节奏，却一次都没有主动挑起话题。
蒋云旖放下杯子，歪着脑袋，装作随意欣赏着这家店内的装饰。
发现餐厅的温度有些高了，蒋云旖脱了外套，搭在另一侧的椅背上。
江温旭看了过来，没了外套的遮掩，身形更是纤楚，露出的脖颈修长优美，喝过柠檬水后的唇色如被浸染的蜜色柚子般晶莹剔透。
蒋云旖余光小瞄了眼，在江温旭直白的注视下，下定决心般地问：“我家所要求的情况罗叔叔都和你说了吧，你可以接受？”
“在我这里，这些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要看你怎么想。”江温旭语气淡淡的。
“.......”蒋云旖愣了一秒，轻皱眉头又确认了一遍：“你不介意？给我家倒插门你真的不介意？”
“不是还有一种另外一种折中的法子吗。”他定定地看着她，四目相对，眼底的情绪不明。
“你是说两顾？”蒋云旖轻问。
“是，你可以考虑看看，罗首长跟我讲你家两顾也是可以接受的，还是说蒋小姐另有打算？”江温旭的瞳仁黑的如同一口深井，似笑非笑地反问她。
蒋云旖一时沉默了下来，低头避开了他那双如炬的眼睛。
蒋云旖有些矛盾，她知道按她家所要求的上门女婿和“两顾”，这两个条件都决定她找不到什么条件出色靠谱的男人，无非是一些互利互惠，带有目的性的男人，她两眼一闭将就着也能过下去。
看着对面这个上交国家的男人，无可厚非是优秀的，蒋云旖还不至于自恋到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他就非她不可的地步，成年人的世界，无非就是你情我愿，再想起家里催命似的逼婚，她突然就萌生出一种想和他试试的想法。
蒋云旖从小的家庭环境使得她很难真正进入一段亲密的关系，即使心中有百分之百的喜欢，但表现出来最多也不过分毫，曾经和薛骆铭的感情亦是。
然而她必须承认，她不讨厌面前的这个男人，甚至可以说是有那么一些好感的，她也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应对家里无休止的催婚，既然他可以接受折中两顾的做法，那也没什么好顾虑的，有好感就继续接触发展，不是吗，哪怕最后两人不合适得散伙，也未曾不可。
蒋云旖的心思有些百转千回，直到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紧追着自己不放，才恍然回过神来，含糊不清地道：“没有......”
蒋云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理清了思路，眨眨眼缓了一口气后说：“ 不用考虑，你能接受就好，我这边就两个最后的要求，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江温旭听着忽然抬眸，看着她抛下一句：“对我的印象如何？”
“啊...还，还好吧。”蒋云旖实在不知道如何评价，一个初次见面就问她如此直白问题的人。
“你是讨厌我，还是本来就不擅长社交？”江温旭寻思了下，又是直截了当地问出口。
“我不是讨厌你——”蒋云旖在他犀利的目光下，总是有些不知名的无措。
或许是他的职业使然，他带着若有似无审视的眼眸，仿佛要透视到她的内心深处去。
这种目光令蒋云旖有种像被小学老师训话时的慌张失措，好不诡异。
“不是讨厌就好，点些吃的吧，看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江温旭点点头递来了菜单，自动忽略蒋云旖未说完的话。
蒋云旖接过菜单，随意勾选了几样招牌菜，把菜单还给了对面：“你看下有什么要加的，饮料我没点。”
江温旭接过，握着笔，余光里，笔尖快速勾画了几下，就将菜单递给了一旁的服务员。
两人视线碰撞，他凝注着她，江温旭也不想费心掩饰自己的心思，对一个军人来说，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两人毕竟第一回见面也不想太吓着她，剩下的可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