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所以说,你就这样把人给拉黑跑路了?”

    祝识沂坐在地上打包行李,一抬头,视野便被三张八卦探究的脸挤满,六只雪亮的眼睛在她身上几乎盯出洞来。

    “刺啦”。

    她默默扯出一截胶带,只是一味地低头劳动,左三层右三层把宝贝镜头裹成一枚巨型粽子。

    丁闲挽住许汇的胳膊,靠在她肩头眨巴眨巴大眼睛,嗲兮兮地撒娇:“宝贝,十一不说,你就快给我们说说嘛,好急,只恨我为何要回家考试,错过这种惊天大八卦。”

    “我也想听!我也想听!”郑知节低头看了一眼低气压的舍友,“能说吗……十一的伤心事,不会又掉小珍珠吧……”

    感受到舍友怜惜但更求知欲爆棚的目光,祝识沂抬头:“拜托,昨天哭是因为毕业典礼好不好,这事我早就放下了,你们要说就说吧。”

    “我就说吧,我宝流泪是因为我们的姐妹情。快跟我们细细道来。”丁闲光速坐下托腮作乖学生状,目光灼灼盯着许汇。

    其实说实话,真的是有点搞笑。

    所以听着听着,连祝识沂自己都忍不住加入八卦,毕业在即带来的低落心情也一扫而空,笑得尤为响亮。

    “可是……”丁闲提问,“你本来是真的谈到帅哥了诶,为什么要把他拉黑跑路啊,这不是大亏特亏?”

    “对哦……”

    祝识沂挠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但这也太尴尬了,简直就是互联网社死,我连那个发帖的账号都注销了。”她又肯定地为自己点一点头,“相比之下,我宁愿我俩是陌生人,也好比背后偷偷挂人家被发现了好。”

    “十一断情绝爱了,连游戏账号都卖了,她是真的痛到了。”作为事件唯一全过程目击者,许汇及时补充信息。

    郑知节蹲在祝识沂身边,贴心地递去一大张泡泡纸:“就是,隔着网络谁知道对面什么人啊,马上你都要回家了,网恋加异地,我看也不靠谱,早点断了也挺好。”

    “可惜啊可惜,我看他账号了,真的很不错呢。”丁闲惋惜地摇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正是我的菜。”

    “说到这个就更不靠谱了。”郑知节伸出一只食指敲丁闲想入非非的脑袋瓜,“那些视频跟擦边媚粉有什么区别,花孔雀,不靠谱。”

    “nonono。”丁闲晃了晃头,“帅哥好心给我们看,这是好人做好事啊!又不是跟我们谈恋爱,怎么说人家花心呢!”

    说罢又扑向祝识沂,伸出一对细白柔软的胳膊环抱着她的腰,故意细声细气地说:“人家只跟我们十一一个人谈恋爱好不好~”

    “得了得了,差不多行了。”

    听了半天胡扯,祝识沂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她被这一飞扑撞个不稳,下意识急忙举起手上正在包装的相机,保护心肝宝贝脱离危险区域。

    “反正现在就是这样了,知节说的也没错,明天我就回家了,我妈要是知道我在网上谈了个男朋友的话,肯定会杀了我。”祝识沂把相机机身包好小心放进行李箱,“她连工作都不让我在外地找,一定要让我回家去来着。”

    许汇转身:“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家那边已经好的不得了好吧,要是我家也在嘉水,我也回去工作,不用非要留在华都卷生卷死了。”

    她也在收拾行李,但不是回家,而是要搬去新租的房子,需要倒三趟地铁通勤时长高达2小时的合租屋。但好在,目的地是入职难度比通勤难度高十倍的公司,也算是超级性价比了。

    丁闲和郑知节寒假后就留在家中复习考试,宿舍的个人物品早就不剩一二,这会儿便一边帮她俩收拾,一边闲谈。

    “那你也好啊,能留在这边工作,也太厉害了,以后你就是新华都人了。”丁闲卖乖,“苟富贵勿相忘哦!”

    许汇“噗嗤”一声笑了:“哪有你好,一举夺魁考公上岸,未来丁局才是一定要记得我们患难姐妹情。”

    丁闲蹦蹦跳跳跑去搂住闷声干活的郑知节:“我哪行啊,还得看郑教授,绝对的顶尖学府,读完研一定要读博,以后等我的孩子上学就找你做导师。”

    郑知节的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向还在埋头摆弄自己那堆摄影设备的祝识沂。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正把一个个“粽子”仔细填满垫了一层床单的行李箱,又在最上层铺上一件薄薄的羽绒服,这才小心翼翼地拉上拉链。

    “咳。”丁闲被郑知节悄悄扒拉了一下,也反应过来不妥,不自然地转移话题,“十一,你一箱子都放了相机,其他东西不带了吗?”

    祝识沂欣赏着自己打包完美的小箱子,满意地试着推了推,乐呵呵地回答:“带呀,其他东西我马上一起打包寄回家,相机我得亲自带,我不信任快递,万一给我摔了我就哭死。”

    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气氛倏然的小心来源于对自己心情的照顾,满脑子还在想着自己的这箱子宝贝摄影器材。

    三人陷入突然的沉默,眼神互相交换,始终没有人敢开口问出那个问题。

    自从祝识沂考研、考公、考编三落榜,又被家人禁止在家乡以外的城市找工作,她就好像彻底停摆。每天待在宿舍什么也不做,就好像每一个没有课的普通日子,似乎明天永远不会来。

    丁闲和郑知节各自上岸奔赴下一程的日子里,只剩许汇和她两人待在宿舍,许汇不止一次听到过祝识沂接到来自家里的电话,那些问题无非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像穿过手机伸出来的一条小鞭子,抽得空气噼里啪啦响。有时候听得许汇自己都肝胆颤颤,第二天更努力地出门面试。

    但是祝识沂好像总是不为所动,有时候许汇甚至疑心她已经睡过去,探头看一看,又发觉她只是低着头用手指在桌面上画着无意义的圆圈,长睫毛垂下来把眼睛盖住,看不出丝毫情绪。

    她好像从来没有不耐烦,只是静静地听,然后轻轻地应答:“我也不知道。”

    句尾轻飘飘地飞走,像一声不明显的叹息。

    六月,大家满载一些东西回去,或是为了一些东西留下。

    祝识沂却还不知道这一些东西应该是什么,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回去了,跟她每次回答的那句“不知道”一样,像被风吹起来的塑料袋,满载着鼓囊囊的虚无飞走了。

    当然,这个问题有人不敢问,自然就有人大胆问。

    拖着小小宿舍里的全部身家回归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之后,祝识沂便被这样的问题包围了,有一百种不同但同样直白犀利的询问方式。

    她曾弱弱提出过自己唯一的真实想法:“虽然我不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工作,但是我挺想做摄影师的。”

    这自然没人当真,只是迎来一些关于做梦的组词造句。有如“痴人说梦”,或是“白日做梦”,亦或是最最直接的“你没睡醒吗”。

    躺平在小房间第28天的中午,祝识沂终于被宣布了人生第一份工作的人事任命。

    本市某社区养老服务中心服务人员。

    又或者应该这样通俗的表述:老年食堂打饭的。

    “你不让我留在华都找工作就为了让我回来给老头老太太打饭?”

    祝识沂从床上蹦起来,乱糟糟的头发堆在头顶,支棱着向上冲,脸上五官却通通向下耷。

    李澜把地上那只孤单的拖鞋踢到她脚边,等女儿把踩在地板上那只光着的右脚伸进去,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什么叫打饭的,这是社区工作,现在社区养老服务是朝阳行业,工资不高,但又不指望你养家,先学习学习。”

    “我不去。”祝识沂后仰身直直倒回床上,“这算什么,我怎么跟别人说,这跟毕业之后一步到位做保安有什么区别。”

    床边直直伸出一双挂着拖鞋的脚,李澜看不下去,又伸手把鞋拽下来,嘴里念叨:“有什么不好说的,就说做社工呗,你本来学的就是社会工作,这不比你在华都找什么人事前台的工作对口啊。”

    “这个工作过渡一下多好,在社区,还轻松,接下来你就考个社工,然后在职考编、考公,一步一个脚印。”

    祝识沂拽出枕头蒙住头,滚到墙边,面壁狂思自己答应回家的过。

    “你别不知好歹。我好不容易给你问到的工作,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李澜使劲拽了一下被床上被裹得紧紧的毯子。

    毯子没拽动。

    但身体里那个手榴弹被拽动了,隐隐有火药味逸出来。

    李澜甩开毯子,气哼哼走到门口,撂下最后的规劝,试图感化床上这块冥顽不灵的臭石头。

    “你先去做做看,不行再说。那边只供应一顿午饭,下午刚好复习考试,省的你在家里睡醒都要中午了,白白浪费一个上午。咱也不图那点工资,就是让你去社区锻炼锻炼,混个脸熟,以后考社工说不准有用呢。”

    “只要上半天班,还有双休节假日,一点儿也不耽误你复习。”

    “你好好想想吧。”

    她尽可能表现出一个通情达理母亲的样子,按捺着火气温柔说完,接着体贴地轻轻关门。

    “我!”

    “不!”

    还没合拢的门缝中,轰出重重两个大字,彻底轰开了李澜身体里那颗岌岌可危的炸弹。

    她一把甩开门把手,腾起一脚踹开本来预备带上的门,径直走进书房。

    门板撞在墙壁上,留下浅灰色的印子,“嘭”一声后弹回来,向着床上的人发射一记饱含怒气的音波炮弹。

    闷着头躲在自己世界的祝识沂被这当头一炮震醒,封闭的大脑这才开始主动接收消化刚才的信息。

    半天,双休,节假日。

    不费脑子的纯体力劳动。

    理想的话,空闲时间完全足够用来拍照。

    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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