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道人等到一日过后,解开阵盘,直到反复测验过后,确认那股危机感消失,才彻底收起阵盘,走出竹林小筑。
刚踏出门一步,便收到了宋廉的消息。
他来到宋廉住处,开门见山道:“动手。”
藏剑道人拍了拍宋廉的肩膀,慈爱道:“我们先去把春桃捉来,为你换灵根。”
宋廉面露喜色:“多谢师尊。”
*
沈昭月独自坐在房中,今早春桃收到宋廉传来的消息,师尊出关了,弟子们也就可以离开藏锋山。
春桃知晓沈昭月吃了好几日干粮,了解到宗门中都会有给弟子供应饭菜的食堂,便想着去替沈昭月带一些回来。
沈昭月架不住她的热情,最终还是由她去了。
这一等,便是不知几个时辰。
沈昭月连早上的丹药都忘记了。
尽管知晓门派中不会有危险,但她依然忍不住担心。
房门被人从外推动,细微的声响将沈昭月从担忧中唤醒,她欣喜道:“怎么去了这般久,食堂很远吗?”
话里虽是责怪,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藏剑道人道:“好徒儿,今日的丹药为何不吃?”
沈昭月脸上的笑停顿,应道:“是我忘了吃。”
“忘了?”藏剑道人走到她身边,拿起放在桌上的瓷瓶,钳制住她的下巴,把丹药统统灌入她的嘴里。
沈昭月的脸颊被一只粗粝的手死死按住,她被迫抬起头,吞入了所有丹药。
她的双手竭力地想要挣脱开钳制,却撼动不了对方分毫。
丹药卡住了她的嗓子眼,叫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声。
丹药刚刚入体,便发挥效用,沈昭月的心脏剧烈刺痛起来,甚至散发出了丝丝缕缕的黑气。
藏剑道人满意道:“好徒儿,为师教养了你几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就是你报答的时候。”
他屈指成抓,指尖积蓄起灵力,化作细长的锥刺,向着沈昭月的心口刺去。
死亡的气息靠得如此之近,沈昭月眼前斑斓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比一片黑暗的视野更加可怖。
她的呼吸在此刻下意识停滞。
一道温热的血液铺洒在脸上,随后钳制她的力道消失,沈昭月瘫坐在地上。
“你倒是警觉,这种情形下反应都如此快,避开了要害。”
是晏时清的声音。
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对藏剑道人的夸赞很走心。
藏剑道人的声音带着惊惧:“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明明,也罢。”
门板被人大力甩动,藏剑道人没说几句便想逃走。
“被我抓住了,休想再逃。”
晏时清迅速跟上,离开前,将脖颈上的小蛇朝着沈昭月的方向甩去,“你留下来保护她,关键时刻,不能再出差错。”
黑雾望着晏时清极速消失的背影,小小的蛇嘴长大到了极致。
它身为影魔,依赖晏时清而生,不能远离他太远,到了一定距离便会自动消散,回归他身边。
它看了看满面痛苦神色的沈昭月,决定抓紧时间抢救一下,不然魔君定要说它办事不力。
沈昭月体内的丹药仍在生效,黑蛇在她身上游走,准确找到胃部施力,几次巧劲之下,让她把所有才吃下的丹药都吐了出来。
感受着晏时清越跑越远,几乎要出了藏锋山地界了,小蛇绝望地爬上了沈昭月的脖子,等待被召唤过去。
一息,两息,三息。
晏时清都已经又走出二里地了,它怎么还在沈昭月身边?
黑雾不禁再度对沈昭月正眼相看,看来这个人类不仅闻起来很好吃,身上还有别的秘密。
感受着身上冰凉滑腻的触感,沈昭月颇为不自在地抬手碰了碰脖子上的生物,指尖触碰到了鳞片后,猛地缩回,语带颤抖道:“蛇?”
黑雾察言观色能力很有长进,一下子就听出来她不喜欢蛇,连忙道:“沈姑娘,你不喜欢蛇没关系,我很厉害的,能变成别的东西。”
小蛇说着就滑落下来,落地时化作一只小狗崽,趴在沈昭月怀中,热情地摇着尾巴:“狗怎么样?”
它毛茸茸的身体触碰到沈昭月的指尖,虽然依然没有多少温度,但是手感比方才好了很多,让人更容易觉得亲近。
沈昭月脸色缓和许多。
黑狗顿时来了劲,进入角色非常快,狗腿地把自己头顶最舒服绒毛的位置,往沈昭月掌心送去。
不知为何,它也对沈昭月有一股天然的亲近感。
毛茸茸的诱惑,沈昭月没有抵抗住。
她摸着小狗,轻声问道:“你会说话,那你有名字吗?”
“我叫黑......”黑雾止住话音,忽然发现晏时清这么多年就没有正经给它起过名字,总是以它的外形称它为黑雾。
这根本不算名字好吗!
小狗嘴里发出幽怨的呜咽声。
沈昭月适时出声道:“那我叫你小黑可以吗?”
虽然听起来依然很草率,但黑雾觉得她至少比晏时清要认真些,便答应道:“可以。”
沈昭月道:“小黑,我想请你带我去找一个人可以吗?她看起来年纪同我差不多大,有一双圆圆的杏眼,爱笑又开朗。”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听她的描述,有着非常丰富跟踪经验的它一下子就知道她说的是春桃。
黑雾,哦不,小黑从她怀里下来,就近扯了一根布条,一头放在沈昭月手中,一头自己咬着,昂首挺胸走在前头,“随我来。”
它观察着沈昭月的步伐,迈着适中的步子,带着她来到了春桃的住所。
房门大开,他们很轻松就走进屋内。
沈昭月停在门前,焦急道:“为何血腥气如此重,春桃受伤了?”
小黑丢下布条,奔跑到倒地的春桃身边,将她浑身上下都嗅闻了一遍,确认道:“她被人强行拔除灵根,内府都撕扯烂了,已经气绝身亡。”
沈昭月身体本就虚弱,悲恸令她再也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她强撑着精神,靠着意志力爬到了春桃身边,伸出的手刚刚触碰到春桃,便是黏湿的触感。
春桃流了多少血,那该多疼啊。
积蓄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沈昭月匍匐在春桃的身边,心痛地放声大哭。
是她的错,是她决定要来青云宗,进了别人的圈套。
小黑默默退至她身后,守着门口,充当看门狗。
不知过了多久,哭泣声渐渐停歇,沈昭月躺在冰凉的地面,感受着春桃没有体温的身体,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她像是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悲伤情绪中,连思考都没办法进行。
小黑看着她无力的身躯,有些不忍,随后余光瞥见了晏时清。
他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看起来已经将那只讹魔除掉了。
晏时清犹如闲庭信步般走进了血腥的房间,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沈昭月身上。
他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像是她的存在令他心情更好,没有留给小黑一个眼神,径直走向了她。
小黑气抖冷,它第一次变作这么可爱的小狗,难道连看它一眼都不屑吗?
大脑宕机的沈昭月维持着伏地的姿势,感觉自己四肢都变得冰冷起来。
春桃不在了,她第一次觉得窗外透进来的风是寒凉的。
“沈昭月,你想现在死吗?”晏时清站在她的身边,声音落入她的耳中,像是地府前来索命的使者,“我很会杀人。”
沈昭月的指节动了动,她僵硬的四肢还不能活动自如,没办法立即起身,不得不维持着姿势,声音闷闷地:“你是来杀我的?”
“自然,”晏时清音调上扬,毫不避讳自己的好心情,“只要你点头同意,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死。”
小黑:“?”
沈昭月轻笑一声:“我不明白,你有强大的力量,动动手指就能杀了我,何须我的同意?”
还说什么要跟她一起死的话。
晏时清道:“我从不强人所难。”
沈昭月道:“那我若是说不,你就会放过我?”
她的话让晏时清皱起眉头,停顿片刻道:“虽然我很想现在就动手,但决定权的确在你。”
小幅度的活动让沈昭月终于能够勉强找回肢体的掌控,她倏地撑起身,坚定道:“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晏时清狠狠咬了咬后槽牙,怒道:“你失去父母,双目失明,你的血亲只想着如何利用残害你,这个世界于你与地狱何异,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他是真的怒极了,明明马上就能履约,她却变卦了。
一直在一旁观看的小黑不敢说话,却在心里偷偷替沈昭月加油。
它是晏时清的影魔,靠着附庸他而生,若是他死了,它也就会一同死去。
它可不想死!
沈昭月并没有真的将晏时清的话放在心上,没有过多解释,轻声重复道:“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小黑:沈姑娘真是太棒了,不枉它刚刚尽心尽力地做了一回导盲犬。
晏时清眼底的躁郁不断翻涌,即便是小黑也不敢细看,然而沈昭月看不见,依然木然地面对着他。
被这样空洞的眼神望着,宴时清烦躁道:“既然你坚持,那我便等着你,什么时候想死了,我随时奉陪。”
沈昭月不知他想做什么,说不定只是忽然想从她身上寻个乐子,等厌了烦了,便随手杀了。
她此刻还活着,便要把握这随时可能消失的机会,先春桃安葬,至少不能让她曝尸荒野。
至于复仇。
沈昭月还不敢奢望。
她在房中四处摸索工具未果,心灰意冷之际,一道金属落地声响起。
她伸手一探,是一把铁揪。
她感激一笑道:“小黑,谢谢你。”
小黑心虚地回过头,望向盘坐在床上看向窗外的晏时清,他看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喝止它的行为。
有了工具,沈昭月便直接门外挖起来,她的动作慢吞吞的,还时常会被绊倒划伤,看起来滑稽可笑。
小黑却笑不出来。
晏时清正牢牢盯着她,嘴里喃喃自语道:“为何突然不想死了,难道还有心愿未了?”
他眯着的眼猛地睁开,起身道:“只要她完成心愿,就会跟我一起死了。”
小黑绝望地闭上了眼,不,还有被迫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