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工作上的顺利缓解了林岫因为睡眠而带来的无法掌控自身的挫败感。
但是,渐渐,林岫发现自己的上升来自于和以往不同的观念。
比起绞尽脑汁榨干自己的每一寸时间,去做更有价值的工作,成为上层博弈下的幸运儿,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隐隐有种感觉,似乎该放下以往熟悉的路子去选择这条更好,更符合社会期待的路。
但是要摆脱自己一直习以为常的观念还是不容易,偶尔,林岫在面对接替自己,去完成自己现在认为“低价值”的工作的同事,内心有一丝愧疚。
时间对于每一个人都是一样,自己的时间变得更有价值,别人的时间消耗在自己所舍弃的工作上,有一种自己在消耗别人的生命的错觉。
但很快,每天不得不因为睡眠而不断逼近的压力让林岫开始忽略内心的别扭,尽力学会坦然。
因为睡眠风波,自己的时间和别人不一样。已经无法掌控睡眠,不想彻底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只有从思想上隔绝一切干扰。
为了节约时间,林岫已经很久没有和同事在一起约饭。
好在并不是个例,纪晨也是同样独来独往。不过,两人并没有一起的意图。
如果不是偶然碰见纪晨和徐兆争执的场景,林岫想,自己永远不会去突破双方不约而同划出的社交距离。
林岫第一次看到情绪外露这么明显的纪晨,好像一直以来笼罩着她的沉稳、冷静的面纱,被风吹开了一角,却刚好被瞥见。
刺破了别人的秘密,林岫不知道是该上前安慰,还是假装没看见离开。如果可以选择,比起被堵在无法回转的电梯口,林岫宁愿自己没赶上。
好在,时间没有给林岫太多思考的机会,林岫看见纪晨因为哭泣而发抖。身体已经超过意识,走上前一把抱住对方。
等到林岫找了一个咖啡厅,给纪晨裹上毯子的时候。林岫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句话都没有问对方,而纪晨从默默流泪到停止,全程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无言的沉默,没有带来尴尬,反而让两人从友好的社交距离突然打开了话匣。
“他是我已知爱情的全部,却给不了我爱情。”
纪晨一进公司,就遇见了徐兆。从一毕业的相识相恋,到工作上的贴心指导,纪晨少年时幻想过的所有美好场景都在对方身上得到了实现。
第一次争吵,被同事碰见两人外出约会。职位相差悬殊的两个人难免引发了私下不好的讨论。
纪晨不愿意自己名正言顺的恋爱被污蔑,想要公开却被拒绝。
对方说“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有小孩子才会为了捕风捉影的几句话吵闹。”
说着,亲昵地弹了纪晨的脑门。这是他们之间常有的动作,徐兆对于纪晨来说既是恋人,也是老师。
压下心中的不安,纪晨选择和徐兆学习,把其他人的声音抛之脑后,当时的她相信这是一种成长,相信爱情会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
第二次争吵,是纪晨发现徐兆的朋友们在聚餐时对徐兆和自己的调笑。让纪晨有一种不被尊重的感觉。虽然两人有十岁的年龄差,可是纪晨从没有觉得这有什么。
但是,徐兆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像自己期待的一样站出来反驳。
虽然事后,徐兆解释这就是一个成熟的人的处事方式。毛毛躁躁是年轻人才能做出的任性举动。
他说“你不能因为我的成熟而爱上我,又气恼我不够毛躁冲动。就像我爱你,愿意引导你让你变得更好,让你成为一个更加成熟的人,并不会因为你的年轻冲动不理智而感到为难。”
纪晨又一次选择了相信。
“第三次争吵”说到这,纪晨停下,喝了口咖啡,抬眼不好意思看了看林岫。“就是那次我要求来你们部门。”
林岫点点头,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内心把纪晨说的和自己知道的舆论一一对应,好像自己也和她一起经历了这些。
第三次争吵,是因为纪晨发现,一直以来,为了能够配得上对方,自己一直很努力。在公司,对于舆论不开口辩解,用对徐兆的爱意和对方的理论把自己封闭起来,以为只要两个人一起携手往前走,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但,每一次被探听、每一次被议论,都在不停刺破纪晨的自我保护。
她发现,舆论环境对于男女不一样,对于地位不同的两人不一样。
对于自己而言已经是滔天巨浪、心力难支,只能用冷漠麻木来抵抗伤害。但对于对方,只不过是一件消遣的小事,舆论的风波根本影响不到他,所以他才能表现得那么成熟克制。
“我尽力模仿,但越来越觉得他身上的成熟克制,只是因为没有受到我这样的伤害。”
纪晨发现徐兆也会因为在公司决策的失力而气急败坏,甚至因为忍受不了他会不如唐总一个女性,选择了愤怒离职。才意识到,自己的忍耐远超对方。
没有了徐兆,纪晨似乎也没有了留在公司的理由。好像也应该一起离开。
林岫点点头,默默给对方换了杯热水。之前有传言,降薪事件本来是要开展的,只不过唐总反对,最后不仅得到了大家的支持,还通过新项目的开启得到了认可。
只是,林岫没想到,这其中纪晨发生了这么多事。
从杯子里传来的热度让纪晨的体温一点点回复。没有了一开始因为情绪激动、气血上涌带来的手脚冰凉。
“最近我们一直不太好。我能为了他摈弃周围人的声音,可是无法不在意家人的看法。”
在一起七年,虽然在公司保持沉默,但是对于家里,纪晨从来没有隐瞒。徐兆对纪晨每次和家里说两人的事情也从来没有一丝不满的情绪。
“是我把他的沉默当作一种认可。”
纪晨在家里人催婚的时候,旁敲侧击和徐兆说了,却得到了对方明确的拒绝时,整个人都懵了。
或许自己内心有隐隐的猜测,才导致了自己的小心翼翼,但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坚定的拒绝。
一直能被对方的话劝服的纪晨在那一刻崩溃,质问对方“难道和自己在一起就像别人说的那样不堪,只是为了玩玩?”纪晨问题问出的时候,感觉那一刻不仅是情绪的崩塌,也好像把自己的人格降低,变成了一个物件。这样的猜测让她连说出口都带着心碎,但说出来之后又迫切想要一个答案。
“当然不是,七年的时间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我说过,做决定要用自己的感受,不要被其他人影响。为什么你还是那么肤浅简单,把婚姻看□□情的必需?”
两人的争吵第一次以不欢而散结束。纪晨感到难受,似乎自己要失去这段感情。如果和之前一样,选择认可对方的理论,只享受恋爱的美好,不去考虑外在的影响,生活就会回到之前。
但是纪晨陷入了困惑。
为什么自己想要的认可、尊重、婚姻都在对方的理论下,变成虚荣、意志不坚定、不够洒脱的负面表现。
为什么越是按照对方的话去改造自己,就越是陷入为难的境遇?
感到不舒服是因为成长必然要经历的阵痛,还是其实一直是自己内心告诉自己该离开的信号?
林岫回答不了,纪晨也不需要答案。
对于纪晨感情的纠葛不是一个答案就能解决;对于林岫,自己生活的难题都无法找出答案,又如何回答别人的问题。
无论是否有解决方法,时间只会往前走。
两人都把之前的事情当作一个小插曲,深埋心间。纪晨更加努力工作,外勤出的更频繁,经常不见人。
林岫想着对方的努力,也没有了抱怨的借口,每次想要松一口气休息的时候,都会浮现纪晨努力的样子,继续投入自己的高效时间计划中。
每天耗尽精力,安然睡去,一直困扰林岫的睡眠,反倒被利用起来,成为助眠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