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带着燥热，运动会报名表在班里传得飞起。

    邢慎义杵在讲台前，一米八的大个子声音却带了点可怜兮兮：

    “姐姐妹妹们行行好，报个项目吧？去年咱班女生总分就三分，全靠兄弟们撑着……”

    底下哄笑一片。

    去年男子组147分的战绩和女子组惨淡的3分，早成了班级经典段子。

    李沐芷没抬头，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披着，专注地盯着桌上摊开的设计稿。学校的运动会上面领导要来，为了回应今年教育局的环保主题，每个班要以环保为主题，于是她想用旧报纸做一套环保主题的礼服。

    灵感却像卡了壳，笔尖在纸上戳出几个小洞。

    “又失败了？”胡瑜倩凑过来，慢悠悠地涂着指甲油。

    李沐芷叹了口气，托着腮。

    就在这时，后门传来响动。

    傅云深踩着铃声进来，目光掠过她愁云惨淡的脸，脚步微顿。

    他冲胡瑜倩挑了下眉。

    胡瑜倩朝他努努嘴，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傅云深了然。他随手撕下半张草稿纸，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揉成团精准地丢到李沐芷桌上。

    李沐芷展开纸团，少年锋利的字迹闯入眼帘：

    “下课等我，乖点听课。PS：愁眉苦脸不适合你。”

    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那点烦躁莫名散了些。她抿了抿唇，将纸条扔到垃圾袋里，摊开了地理书。

    只是老师的讲解声嗡嗡的。她忍不住偷瞄旁边傅云深挺直的背影，琢磨着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下课铃刚响，李沐芷像装了弹簧一样蹦起来，三两下收拾好书包，紧紧缀在傅云深身后。

    “喂！傅云深！”她小跑着追上，“纸条传了一节课，神神秘秘的，到底什么办法？快说！”

    傅云深脚步没停，唇角却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带着她径直走向校门外的花店。

    “花店？”李沐芷眼睛一亮，凑近他，“傅同学，你这是要跟谁表白？邢慎义？”她故意拖长了调子。

    傅云深脚步猛地一顿，侧过头看她，眼神带着点无奈又好笑的警告：

    “李沐芷，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哎哎！错了错了！”李沐芷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刚从空调房出来，她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清晰地传递到傅云深的皮肤上。

    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李沐芷没察觉，生怕他真走了，干脆反客为主，拉着他的胳膊就往花店里带。

    “大神请指教！我保证不捣乱！”她仰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他，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傅云深垂眸，看着女孩近在咫尺的脸。她小小的个子，为了抓他胳膊微微踮着脚，白色的短袖领口下，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额前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被风拂动，她下意识地轻轻吹了一下。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门洒在她身上，笼着一层毛茸茸的光晕。

    傅云深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

    花店门口，一个穿着棒球服的男生正频频朝李沐芷这边看。

    傅云深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心底莫名涌上一丝不爽。他不再犹豫，反手扣住李沐芷的手腕，拉着她大步走进花店，对着店员干脆利落地说：

    “一束红玫瑰，用报纸包，要英文版的。”

    “啊？”李沐芷愣住了。

    “你等等就知道了。”傅云深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

    很快，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被包裹在泛着油墨香的英文报纸里，递到了傅云深手上。他付了钱，看也没看，直接塞进李沐芷怀里。

    “给我的？”李沐芷抱着这束突如其来的玫瑰，彻底懵了。馥郁的花香混合着报纸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她低头看着怀里炸眼的红，花瓣丝绒般柔软，衬着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异国文字，有种奇异又矛盾的美感。

    她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抬头：

    “你是说……把玫瑰和报纸结合起来？用这种冲突感？”

    傅云深眼中终于流露出赞许。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花店旁那条幽深的小巷。

    巷口弥漫着潮湿的苔藓气息。黄昏的光线斜斜地打进去，照亮了长着青苔的旧石阶。

    一家五口正在默默地将堆积如山的废纸箱搬上一辆破旧的三轮车。男人和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汗水浸透了后背，紧紧贴在皮肤上。两个孩子也力所能及地帮忙传递着小件。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纸箱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和沉重的喘息声，动作却异常默契。

    “他们在这里收废品好几年了。”傅云深的声音在傍晚的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低沉，“很努力地生活，但总有些邻居觉得他们脏，嫌弃他们，觉得他们拉低了档次。”

    他顿了顿，目光从那勤恳劳作的一家人身上收回，落在李沐芷怀里的玫瑰上，

    “你看，在很多人眼里，垃圾和玫瑰，就像这条巷子和外面光鲜的街道，天然就该被划分开。垃圾是低贱的、污秽的，玫瑰是高贵的、美好的。环保？大概也只是居高临下的施舍，把垃圾‘变废为宝’，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像垃圾而已。”

    李沐芷抱着玫瑰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看着巷子里那沉默劳作的背影，汗水在他们脸上折射着夕阳的光。再看看怀里这束被英文报纸包裹的、象征着美好与爱情的玫瑰。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冲击着她。

    是啊，什么时候开始，人们习惯用挑剔的眼光，给一切事物贴上标签，划分三六九等？垃圾就注定是肮脏的、没有价值的吗？这束报纸玫瑰，难道不是在无声地嘲讽这种偏见？

    阳光穿过巷口，落在傅云深的侧脸上。他校服的领口随意地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这个家里开着大公司的“公子哥”，此刻的眼神却清澈而深邃，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洞察和平视。

    李沐芷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一种全新的、带着悸动的认知涌上心头。她转过头，猝不及防地撞进傅云深看过来的目光里。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眼里，像是融化的琥珀。

    “傅云深，”她忽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阳光跳跃在她发梢，整个人都在发光，“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和真诚，“你刚才说话的样子，超帅的！”

    傅云深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微微一怔。看着她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一丝宠溺的笑意终于忍不住从他眼底漾开，他抬手，屈起手指，带着亲昵又克制的力道，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的好处，”他声音低沉，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你还没发现的多着呢。”

    额头上那一下轻微的触感，像带着电流，瞬间窜遍了李沐芷的四肢百骸。她脸颊腾地烧了起来，抱着玫瑰的手更紧了，花瓣的香气似乎更浓郁了。她慌忙低下头，只敢盯着报纸上那些看不懂的英文单词。

    傅云深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耳尖和低垂的睫毛，嘴角的弧度更深了。晚风带着凉意吹过，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悄然升腾的、带着玫瑰香气的暖昧温度。

    “走吧，”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却比平时柔和了许多，“送你回家。顺便……想想你的报纸礼服？”

    “嗯！”李沐芷用力点头，抱着那束意义非凡的玫瑰，乖乖跟在他身侧。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越靠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