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率先走了出来,李刚铁青着脸从她身后经过,叫他爸妈要走了。
两人一看就是没谈拢。
李刚的母亲和她母亲携着手一起往外走,“亲家母,你多费心。”
吕军蹲在院子里吸烟,被他爸踢了一脚,跟着走了。
“妈知道你受委屈了。”她妈过来拉着她进了屋,将包裹系上,拉着她坐下,“桃子啊,你听妈一句劝,忍忍就过去了,不能耍脾气,这马上婚期都到了,你还是结吧。”
怀疑自己听错了的吕桃,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母亲,她母亲躲闪的目光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刚刚她并没有听错,但总归还是报有一丝希望,“妈,您是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跟您说,李刚他”
“妈都知道。”她母亲拍了拍她,试图安抚她,“男人吗,有几个能真的专一的,你年纪还小,知道的不多,这种事情啊,多了去了,没事儿的,过日子,忍忍就过去了。”
“是他出轨,是他将别的人带回去。”吕桃将自己的手从她母亲手里抽出来,“你都知道了,还要我嫁给他吗?”
“桃子,你听妈一句,妈能坑你吗?”她母亲将凳子挪了挪,离吕桃更近了一些,“小刚家的条件那么好,这个婚要是结不成,十里八乡的,你以后去哪里再遇一个这么合适的?”
“妈,嫁人是我一辈子的事情,我不想心里有不舒服。”从小到大,吕桃自然是知道她母亲的,既然无法通过沟通达成共识,那就直接省去这一环节就好,好在,她爸总归是明事理的,不会像她母亲这样。
“哎哟。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她母亲坐在地上就开始哭。
这一套吕桃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解下来就该哭诉她过去是多么的辛苦,如何将她拉扯长大,她如今人大了,有本事了,就开始不顾家里了。她的命怎么会这么苦,一辈子都没有顺心过。
每逢有什么事情,她不按照母亲的想法来做,她就会这样,过去常常因为吕桃心软,所以,会迁就她母亲。
可是,这次的情况跟以往不一样,这不是小事儿,她无法接受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对自己不忠,无论是精神还是□□,都不可以。
她母亲今天甚至还加上了新的说辞,眼瞅着能过上几天享福的日子了,你就只考虑你自己,一点儿都不管我们的死活啊,那么好的对象,你说不要就不要,那样的相貌,那样的家世,那样好的条件,你就只顾着你啊。
之前看到母亲这样,她只会觉得心疼,因为自己是女孩儿,所以母亲受了爷爷奶奶的很多冷言冷语,她觉得母亲之前过得不顺心,有一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原因,所以,但凡母亲做出这副样子,她往往都是会妥协。
“你哭够了,就起来吧。”这次,她却只觉得讽刺,“我是不会跟李刚结婚的。”
“妈都这样了,你还不听话?”吕军从门外冲了进来,对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吕桃,你真的就不管爸妈的死活了吗?要是你退了,别人会说我们家什么?你想要别人对我们指指点点?爸妈供你读到高中,你就是这样报答的?你还有没有良心?白眼狼。”
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吕军,方才还振振有词的人,自动息了声。
直接走向这个家里最拎得清的人,吕桃也跟着蹲下,“爸,这婚是不能结了,把彩礼给他吧。”
吕桃和他爸还在吸烟,看着院门,没有搭话。
“爸,说破了天去,李刚那只是一个道德问题,况且,我也不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伤害,那本来就是人家的钱,又不是一毛两毛的,几百块钱呢,怎么能一直拿着不给人家?”
吕桃是相信他爸的,也愿意同他说一说自己的想法,“那是因为我们要结婚,所以给的,现在婚也不会结,更没有理由拿人家的钱了。”
这毕竟不是小事儿,吕桃他爸还是没有说话,吕桃继续,“家里又不急需要花钱,何必为了这些钱再和人纠缠不清,我们明早一起去把钱给了。”
吕军是最沉不住气的,“爸,你不能答应!小美她妈说了,如果要是把彩礼拿回来,那就不让小美嫁过来,爸!”
还没有消化好这个消息的吕桃,下意识看向了她父亲。
“桃子啊,你的彩礼是小军要娶媳妇用的,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你是家里的老大,我们又供着你读了高中,你现在能为家里出力了,你不能只想着自己。你也要为你弟弟,为你妈和我多想想。”
“你们的积蓄给小军娶媳妇难道还不够?”吕桃觉得自己之前怎么会那么天真,真的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彩礼钱给了父母,还相信他们说的是替她保管,“你们不是说那钱等我结婚了之后就给我的?”
“我们哪里还有积蓄哦,你上高中不得花钱啊?”她母亲也不哭了,从她屋子里走了出来。“小军没有上学,省下的这笔钱,结婚的时候给他添上。”
“我上高中的时候学费和生活费一切都是我自己假期去山上挖草药攒的,你们没有给过我一分钱。他不去上学是因为他忙着和女同学谈恋爱,哭着闹着不去的。”吕桃不愿意去回想那些日子。
“你本来就是女孩子,你看看村上儿有几个像你一样能读到高中的。不都是早早都嫁人补贴家里了?”她父亲站了起来,“让你读高中,就是为了让你找一个好的婆家,多要点彩礼回来,帮衬家里的。”
她母亲过来拉她看,“不说别的,你看看有几个能像你一样,还有自己的屋子?”
“吕军一说要有自己的房间,你们就给他盖了,而我这个还是隔壁赵婶儿说了,你们觉得自己脸上不好看,才把之前这个喂牲口的屋子腾出来让我住。”吕桃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你们不能这样偏心。”
从小到大,她母亲偏心弟弟,她都知道,她也不是没有争过,可是母亲每次都只会答应得好好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偏心,后来,她连争都不想争了。
一直安慰自己,好在父亲还比较公平。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她要是成为母亲了,一定要一碗水端平。
还是她年纪小,太过于天真,既然父亲和母亲能过大半辈子,两个人的观念肯定就是大致相同的,不过是一个表现得明显,一个不明显罢了。
她竟然还真的以为,在他父亲那里她是和吕军一样的。
太可笑了。
“你们让我结婚,是为了把彩礼给他,”吕军避开吕桃的目光,“让他娶媳妇。你们从始至终,有替我想过一点吗?哪怕一点点?”
眼泪终归是要存在于地球上的,所以,地心引力对它的作用太大,吕桃有些控制不住它。
“这钱,如果你们不给,我就直接跟李刚说,让他去你们儿媳妇家里要,到时候闹得太难看,就是你们自己选的。”
“准哥!”赵家老大人未到声先到。
吕桃这会儿不想见人,直接走到了自己的屋里。
躺在床上,明明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是她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止不住,她非常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缓了一会儿,她起来洗了一把脸,等到眼眶里的红消得差不多了,她往学校走去。
现在的她,只想离家里远远的,出远门需要介绍信,她已经想好了借口,先去把学校的工作交接好,赵家大哥说让她帮忙在结婚那天照顾一下嫂子,她已经答应了,到这个点儿了,反悔也不好。
还要给李刚写信,如果他们不还钱,让李刚自己去要。
她一件一件去把要办的事情料理好。
就等着明天赵家的婚礼了。
晚上她回家的时候,在自己的家门口碰到了顾准。
“我来拿一下我的行李。”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吕桃实在是有些疲惫,她点了点头,算是和人打了招呼。
去她的屋子要经过堂屋,按照往常,她肯定是要进去聊会天儿再去睡觉的。
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里面交谈的声音透过窗户传了出来,“爸,你不阻止她,如果真的分了,那他们还会给我安排工作吗?小美他妈已经跟亲戚朋友说了,我们以后是要进城工作的,如果没有成,那不是丢死人了!”
“你爸这不是也在想办法。你先别急,肯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我不管,我不在家种地,我要进城工作。”
顾准本来就是走在她身后的,她停下脚步,他也顺势放慢了步调。
只有在第一次打击的时候,人是会无措的。
当接二连三的时候,人是会麻木的。
原来人在无话可说的时候,真的是会笑的。
她母亲出来倒洗脚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两个人,“顾团长,你忙完了?”
放下洗脚盆,白天发生的一切事情在她母亲这里似乎都不存在,“桃子,你回来了?厨房里我给你热着晚饭呢。”
“不用了。”吕桃往自己的屋子里走。
到了一定的年纪,似乎就能自动解锁一种技能,她母亲可以完全不在意她的冷脸,抹去一切的不愉快,让表面一直风平浪静。
她母亲将她拉到了厨房,蛋羹在蒸屉上冒着热气。
黄澄澄的蛋羹上没有葱花和香油,原来她母亲能记得她喜欢吃这种,原来她也可以不用按照她弟弟的口味去吃。
如果放在过去,她一定会欣喜,如今,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母亲将蛋羹端下来。
“你把这一碗端给顾团长,他下午去了隔壁家,什么也没有说,是个厚道人,这话也不适合明面上说,就当是我们的感谢了。”她母亲擦去了碗边的水汽,将勺子又洗了洗,放进碗里,“刚好你们两个一起回来的,就说是留给你们的宵夜。”
父母对于面子的看重,她是知道的。
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情,吕桃敲了敲屋门。
顾准的行李本来就不多,床铺都整理得板板正正的,看见门口的吕桃,有些疑惑,“有什么事情吗?”
“来给你送宵夜。”吕桃举了举手中的碗,“你趁热吃了吧。”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能隔着门槛递吃的?”吕桃母亲过来,将人推进了屋里,“放桌子上啊。”
还没有将碗放好,就听门口咔哒一声,吕桃转头,门已经被锁上了。
吕军的这间屋子是后来新盖的,窗户被封得很严实,屋门被锁,里面的人根本就出不去。
用力晃了晃,只听到外面的锁的声音,吕桃声音已经变了,“你们要干什么?”
“桃子啊,你也别怪我们,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顾准对于这情况似乎一些都不意外,他让人坐在桌子前,将蛋羹端给了她,“吃吧,吃点东西才会有力气。”
“对不起啊。”吕桃认真给人道歉,“连累你了,你放心,无论他们说什么,我不会的,我不会连累你的声誉。”
她站起来给人认真鞠了一躬,“对不起。”
“没关系。”顾准将人扶起来,“我下午回来拿过一次东西,听到你爸妈讨论这件事儿了。”
“你,你知道?”吕桃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是一个陷阱,还要往里面套。
“他们没说是谁,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幸运,被他们看上。”顾准坐在了凳子上,又将蛋羹往吕桃面前推了推。
“他们估计是去找人了,时间紧,我就长话短说了。你爸妈的意思是要找人将彩礼钱拿出来,无论是李刚王刚或者什么刚都可以,我可以同意,但是我也有条件。”
吕军拿着棍子叫嚣着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姐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蛋羹,顾准冷冷地往门口瞥了一眼,起身出来,“有什么事情,我来谈。”
从头到尾,吕桃就没有抬头看过门口一眼。
蛋羹的味道不太对,是不是鸡蛋坏了,有些苦。
李刚也来家里闹了一次,她爸妈还想让人安排工作,只是一味地赔笑。
吕桃一心只想离开这里,她将自己要带走的东西整理好,剩下的一把火都烧了。
顾准从隔壁回来,听到李刚嘴巴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也不和人对骂,直接将人摔在了地上。
李刚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放下了狠话,拿着钱走了。
走的时候,吕桃她母亲要给她塞吃的,吕桃自那晚起,就没有开口说过话,嗓子有些沙哑,“你当初生我,就是为了给你儿子换彩礼,换工作的吗?”
越过她母亲,她看向堂屋的窗户,她知道她父亲能听见,“你们这样做,哪怕有一丝的愧疚吗?”
她将她母亲准备的食物拿了出来,“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对待。”
去拍结婚证的时候,她竭尽全力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顾准示意摄影师等一下,不用笑,我笑也不好看,我们自然一些就可以。
等上了火车,吕桃将欠条给了顾准,“无论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钱算是我借你的。我会慢慢还你。只是我现在的确没有什么能担保的,借条我按过手印儿了,你收好。”
顾准看也没看,直接将欠条塞进了口袋,“你要吃点什么,我去打饭。”
“我都行。”
第一次坐火车就是去那么远的地方,吕桃完全没有出行的兴奋。
实在是太困了,她感觉自己一直都睡不醒,迷迷糊糊地觉得一直有人在探她的额头。
两天之后,她终于退烧了,前两天睡得有些多,晚上她一个人坐着。
眼前的手帕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顾准坐在了她的旁边。
吕桃将情绪整理好,主动开口,“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你会想不开吗?”
“不会。”吕桃毫不犹豫地回答,活着就是希望,她不会这么经受不了打击。
“哦。”顾准起身,“那我就没有问题了。”
“睡吧。明天就到了。”将被子替她整理好,顾准示意人躺下,“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