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洒落小溪，波光粼粼透入水底。
扑的一声，溪中小鱼被烫着了似的跃水而出，不及身体下落，岸边横插而来一根树枝，穿尾过嘴牢牢将鱼儿钉在其中。
树枝回转，只见刀光飒飒，叶小草持刀切口清内脏，动作一气呵成，待将树枝插入小火堆周围，上面的鱼已经被清理干净。
“火来！”叶小草单手精准控火，搭配小火堆将周围一圈的烤鱼均匀烤炙，另一只手时不时往期间洒落调料。
滋啦滋啦。
不多时，外焦里嫩的烤鱼冒着滚滚香气征服整条林荫大道。
叶小草精挑细选这个路口：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下跑的，此处都是必经之点。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许多修士都寻着香气找来。
叶小草拿出写好的牌子插在一旁，吆喝道：“一块灵石一条烤鱼，吃过都说好！”
一块灵石的价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是叶小草根据这些天摆摊的经验总结出来最合适的价格。
去参加收徒大会的修士们一个个都衣着华丽、家境殷实，一块灵石对他们来说真不算什么。
“老板给我来一条！”来人将一块灵石丢进兼职收钱工作的香炉，叶小草当即递上一条烤好的鱼。
接下来时不时也有修士路过，基本上只要停了脚步的，最后都没能忍住诱惑掏钱买鱼，甚至都没让叶小草多费口舌安利一二。
毕竟这一个两个的活招牌已经足够证明叶小草的厨艺水平。
“真香啊！这鱼肉怎么烤的又脆又嫩的？”
“用灵力烤出来的鱼果然与众不同，我甚至觉得体内灵力流转都通畅许多。”
“我本已经开始练习辟谷，万万没想到就闻了一下鱼香就破戒了！”
当厨子最开心的就是这一刻了！
不过叶小草选择路边摆摊，还有另一个原因——
“收徒大典在即，各位都准备得怎么样了？听说去年万人参加，只有一人被收入青羽派。”
“唉，别提了，去年实战考核是群殴赛，打到最后全员躺平，那个被选入青羽派的反而是前一天参加笔试的。”
“青羽派可是修仙界第一大派，收徒标准又高又难，不过我爹说了，要是真认准青羽派，倒不如去参加笔试，概率还大点——关键是笔试考进去，表现好的话也是有机会拜入各大长老门下的。”
叶小草竖起耳朵，这次听到的情报和之前没有多少差别。
每年的收徒大会会分为笔试和实战考核：前者考学识，后者看修为——实力不行但背书能力还不错的叶小草自然选择前者。
想着行囊里那几本被翻烂的考学秘籍，再听着大家如此讨论，叶小草对进入青羽派更加有信心了。
咚——倏地一人从天而降。
来人一身锦衣华服却满是灰尘土粒，精致的发饰被乱窜的头发挤得东倒西歪，原本一张白净的脸黑一块儿黄一块儿，看不出半点原本的样貌。
但叶小草还是一眼认出来人：她卖鱼摊的第一位客人，之后几日叶小草每次摆摊的地点和时间都很随机，但只要她开摊，这男子都能准点出现。
云飞决快步走到叶小草面前，将手中活物提起：“说好了，我抓鸡来，你就给我做顿好吃的！”
周围吃鱼群众纷纷为翻飞的尘土让开道，待瞥清来人样貌第一反应是嫌弃，第二反应却是下意识护住各自法宝，有些人甚至还直接离开了——他们看不出此人修为，这就意味着来人实力远超众人，再瞧他一身不着调的打扮，多半是个打劫党，就算不是也最好少招惹。
也就只有做小本生意的叶小草浑然不觉，接过被封了嘴的山鸡，利索拔毛放血，抬眼朝香炉看去：“10个灵石。”
云飞决将灵石丢入香炉之中，一屁股原地坐下，鼻子一动，抬手指着一排鱼问：“鱼送吗？”
想起初次见面，对方俊朗不凡，如今为了抓只山鸡变得这般蓬头垢面……
叶小草大手一挥：“两条鱼一颗灵石。”
创业期间，容不得叶小草太阔气。
“嘿。”云飞决笑着将一颗灵石弹入香炉，拿起两条香嫩的烤鱼，边吃边问，“这鸡你打算怎么做？这荒山野岭的，我找了一晚上才抓到这座山上唯一的一只鸡，你要是只是简单烤烤，那十个灵石我可得收回啊。”
“你放心。”叶小草拍松鸡肉，挖了些黄泥、找了些柴草，用灵力粘合到鸡身，随后挖了个洞将其放进去，再用灵火混着调料炖烤土埋，“等个一盏茶时间，挖出来就能吃了。”
“这么简单？”云飞决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小洞看了许久，直到香味传出，他一拍脑袋，惊喜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叫花鸡？！”
“对！”这是叶小草从一个老奶奶那里学来的独家秘方，小镇酒家都没有这道菜，不由对眼前人多了几分好感，“你知道的还挺多。”
“那必须，我可是励志要尝遍天下美食的人。”云飞决掐着点，迫不及待挖出叫花鸡、敲开泥壳，那鲜嫩的鸡肉便露了出来。
周围好奇的人群闻着香味忍不住也围了过来。
云飞决见状连忙撕下鸡肉，大快朵颐。
三下两下，地上就只剩下一堆鸡骨头。
“美味！”云飞决嘬着指尖肉渣，就朝叶小草竖起大拇指。
叶小草开心地朝男子抱拳回应。
“老板，我也要这个叫花鸡！”周围有人朝叶小草喊价，“20灵石也行。”
叶小草挠头，不好意思道：“各位，我还急着赶去参加收徒大会，没太多时间去抓山鸡，如果各位真想吃，只能自己去抓山鸡再交给我加工处理——不过我明天就不在这里了，得劳烦大家往前路赶赶，或许还能再见。”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陷入一股诡异的尴尬中。
叶小草不明所以。
其中一个身材圆润的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不是，老板你一个卖烤鱼的怎么好意思去参加收徒大会的？瞧你这一身粗布麻衣的，只是个散修吧？我看你控火术的水平也就只能烤烤鱼，你真不是在开玩笑？”
叶小草低头看了眼自己朴素的一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收徒大会只要交足200灵石报名费就能参加，没说散修不能去啊。”
“呵。”那胖乎乎的男子从鼻腔笑出一声，把腰一挺亮出脖子上一串又一串的大金链子——皆是不俗的防御法器。
“八大宗之一的玄心宗掌门朱正天。”他扬起下巴，抬起大拇指朝自己一指，“正是我爹。”
周围顿时一阵惊呼，不少人还立刻凑过来攀关系：“居然是朱润朱公子！久仰大名！”
朱润对周围人的反应感到满意，转眼一看那卖鱼的居然还是一脸“那又如何”，冷哼一声，怒道：“我好歹也继承了我爹三四成的真传，我可以肯定你连我们宗的大门都摸不着，更不必去收徒大会浪费时间。”
叶小草挠挠头：“我又不是要去玄心宗，本来就摸不着玄心宗的大门啊。”
朱润面色涨红，想骂回去却又发现这波对方说的还真挑不出错，只能重复骂道：“……不自量力！”
“……不是，你认真的啊？”周围人互相对视，再看向叶小草的目光里满是嘲讽，“玄心宗都看不上？难不成还想去青羽派哈哈哈？”
“嗯，是的！”叶小草果断点头，“我的目标就是青羽派！”
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聋，叶小草的大放厥词愣是让空气都安静了两秒。
紧随其后，爆发无数笑声。
“不是姑娘，你不自量力也要有个限度啊！”
“还是太年轻了，不知天高地厚哈哈哈。”
“四大派八大宗都多久没有收过散修入门了，别到时候没被选进门还吐槽四大派八大宗骗了她200灵石啊。”
叶小草撇撇嘴。
知道人妖有别，万万没想到人和人之间还有别。
她无视这些人的阴阳怪气，收拾起摊位准备继续赶路。
云飞决把抓了抓衣角擦拭手上的油腻，抬手一拦。
叶小草索性松开整理的手，一本正经道：“你也想笑话我？那就快笑话，笑话完了我还要赶路呢！”
“我……”
嗖——一条长鞭直朝叶小草抽来，在鞭尾甩到叶小草眼前一寸的时候猛地被云飞决握住末端。
云飞决用力向下一扯。
“死妖怪！总算找到你了！额啊——”乘坐飞行法器而来的华衣男子跌落，摔了个狗吃屎。
豚鼠族三大宗旨之二——风吹草动，先跑为敬。
后知后觉躲过一劫的叶小草光速收拾，抱起香炉拔腿就跑。
却又被人拦住。
玄心宗掌门之子朱润嬉笑着走过来：“卖鱼的，你跑什么啊！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和人对峙？”
“不是。”叶小草连忙解释，“他不就是来抢卖鱼的地盘嘛？我让给他就是了，有什么好对峙的。”
摔了狗吃屎的男子：“……？谁要抢你的卖鱼摊！”
叶小草一愣。
对哦，她现在不是在豚鼠坡，没有抢地盘的妖兽过来闹事。
那……那人找他做什么？
男子当即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叶小草怒骂：“各位千万不要被她骗了！这人根本就是妖族假扮！”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露出震惊之色，退让开去。
叶小草目瞪口呆，连忙用余光朝四周打量——她明明藏得很好啊，怎么被人发现了！
男子的控诉却还没有结束：“她在路边摆摊卖鱼其实就是为了打劫！先前我在她这买了一条鱼，吃完人就晕了，再醒来我的一件法宝就被她偷走了！你们可千万要小心啊！”
众人色变，纷纷运转灵力探查身体的情况。
收徒大会是每个修士再进一步的人生大事，是以有点身家背景的考学弟子都是带着家中长辈赠与的天材地宝——他们是各自家族中的翘楚，享受着全族最强资源。
这也就导致报名期间经常发生修士被劫之事，幸运的不过破财，倒霉的就是丧命——可以说从出发前往收徒大会的那一刻起，考验就已经开始了。
说她是妖她认了，可说她下药偷东西那就是污蔑了！
叶小草连忙解释：“啊？我没有啊。”
一股脑把自己的行囊全部抖到地上：“不信你搜。”
废铜烂铁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除了香炉和炉里的那块玉，其他都是些树枝小刀调味罐乱七八糟的书册……
那男子眼珠子转了几圈没能从中发现些有用的东西，回想起叶小草晚上修炼的画面，似乎是对着香炉打坐修炼，一不做二不休当即指着香炉道：“你偷了我的紫鼎炉就算了，居然还把它毁了！！”
“啊？！”叶小草再没见识也看出来眼前这人是在诬陷自己，一把抱起地上所有物，气道，“这些都是我的！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男子当即看向周围众人，拿出发红的验妖石，“我乃长清门弟子许英，此乃我门法宝，遇妖显红，自从我在这丫头的摊位吃了一条鱼后，验妖石就一直红着……诶，你干嘛！”
叶小草嗅着熟悉的味道，抬手往那所谓的“验妖石”上一抹：“诶，这是什么验妖石啊，不就是涂了果酱的鹅卵石吗？”
那验妖石上的红色灵气顿时被刮走大半，失了灵气掩护，那看起来剔透的石头也露出了普通的模样。
众人纷纷朝许英看去。
许英额头冷汗滑落，他这招屡试不爽，根本没人发现验妖石的真相，成功为他收来了不少法宝，万万没想到会栽在眼前这一个毫无特色的小丫头手里！
心中对叶小草拥有高超法宝的猜测越发确信。
许英大脑快速运转，倏地脸色大变，将手中验妖石朝叶小草砸去，怒斥道：“妖怪！你居然毁了我的验妖石！所以我的紫鼎炉也是这样被你变成了一摊废铁是不是！”
众人恍然大悟，看着叶小草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警惕。
一旁朱润闻言也是愤愤不平：“各位，我玄心宗与长清门交好已久，我可以确定许英的身份——反观这卖鱼丫头，来路不明，还胆敢参加收徒大会，一点都不像是我们修仙界的人，反倒是符合妖族行径！”
朱润从怀中拿出一块紫蓝色灵石，高举向众人展示：“此乃我朱家法宝之一：验灵石，可测灵根天赋，可辨妖灵。”
周围一阵惊呼，朱家向来豪横，各种法宝神器层出不穷，此物一出，众人就感知到那股浑厚强大的灵气，可见其珍贵之处。
就是一旁的许英也是睁大双眼，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贪婪之色。
朱润看向叶小草：“你若是有胆，就弹一缕灵气过来测验——我家的验灵石，即便是金丹期的妖兽也难以破坏，我就不信你还能作弊！”
叶小草动了动鼻子，确实没闻出验灵石的虚假，她不由摸了摸手指，目光虚虚地落向她那灰扑扑的香炉——和华丽、充满灵气、众人艳羡的验灵石天差地别……
“我……”叶小草怎么也自信不起来啊，“真没有偷许英的法宝，也绝对没有在鱼肉里下药，你们都吃了我的烤鱼，应该很清楚。”
“既然问心无愧，做个灵力测验有何不敢？！”朱润冷笑质问。
许英也立刻附和：“你根本就是作则心虚，即便不是妖族，可怕也和妖族脱不了干系，否则你的烤鱼为何会充满灵力，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修仙者可以做到的！”
“就是就是！”
“哎呀我说呢，她做的烤鱼怎么还有灵力滋养，明明是个修为不精的丫头，难不成是废了别人的法宝提取的灵力？”
“早就听说一些散修和妖族有所往来，学了不少旁门左道，这人就算不是妖族，怕不是也……”
叶小草瞪大眼睛。
不过是因为许英有宗门背书，他说的话就是真的了？
她们豚鼠族都还讲究个人证物证，怎么到人类这里小嘴一张叭叭两句就分出个真假胜负了？
嗯，要学习！
这种颠倒黑白，胡说八道的本事绝对是她成功卧底的关键！
叶小草朝许英投去认真学习的坚定目光，不过……
眼下困局，只能再次发扬他们豚鼠族必胜绝招——溜之大吉。
好在刚才她早已找好了无人堵塞的逃跑路线，所以接下来只需要——
“你们看，有玄天雷劈过来了！”叶小草突然朝许英背后一指。
众人大惊转头，叶小草拔腿就跑。
下一秒，轰隆巨响。
蔚蓝的天空顿时被泼墨般的乌云遮蔽，一道道蓝紫色的闪电在云层间若隐若现，闷哼的雷鸣声带动着山河震荡，在场所有人身形不稳。
“我的天！一定是玄玉仙君在附近破境！”有人激动大喊。
本来利索跑路的某位半妖选手，被雷声震得心神一晃、摔倒在地。
叶小草颤颤巍巍地回头，瞥见那传说中的玄天雷犀利来袭，把她精心挑选的逃跑路劈出了三条深渊岔路……
叶小草失声捂嘴。
她这嘴……什么时候开的光？！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