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渡的求婚计划可以说兴师动众,他借着秦湘的画展当幌子,提前一个礼拜就打发秦湘和孟樟去了欧洲,又拜托了章倩带着赵临川去帮忙。
孟樟忍不住发牢骚:“一个求婚仪式而已,一堆气球几个彩带礼炮的事儿,用得着咱们提前这么久就过来吗?”
章倩刚接到徐渡微信,他和张颜灵已经到了卑尔根的酒店,今天稍事休息,明天就会来微尘博物馆。
她一边帮着秦湘扎明天要用的花束,一边跟孟樟解释:“你们没在这边工作过,不知道这边的天气。老话说得好,世界天气预报看欧洲,欧洲天气预报靠胡诌。徐渡也是怕求着求着婚,突然下雨什么的,才让咱们过来实地观测。”
“好家伙。”孟樟啧啧称奇:“我还有这功能?爱情保安也就算了,给整成爱情雷达了。”
几个人笑成一团。
第二天上午,张颜灵如期跟徐渡牵手来到微尘博物馆。
她走近博物馆,除了感叹徐渡的设计才华之外,也生出一些困惑:“今天不是《广寒歌》的首展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徐渡心里也已经紧张起来,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首展是明天,今天要事先清场,咱们先来看看。”
“哦。”张颜灵半信半疑。
微尘博物馆有三个大展厅,两个小展厅,其中小展厅是给艺术家办展的。
从大展厅走到小展厅,会经过一个长廊,以及一整面向阳的陈列墙。
走到这里的时候,张颜灵忍不住停下来,她看着墙上的画作,脸上慢慢有了动容之色:“这是……”
徐渡在一旁柔声解释:“这是微尘博物馆的第一个展览,是我画的。”
张颜灵走近中间那幅画,画作里,她穿着白色吊带连衣裙,带着草帽,在沙滩上踏浪,海风吹来,她忍不住一边扶住帽子,一边整理鬓边的碎发。
她忍不住伸手抚摸画作旁边那一行小字——《她是灿烂的》,作者:徐渡。
张颜灵的眼眶热起来。
就在她要哭的时候,四周突然响起了音乐,是她很喜欢的一首陈奕迅的歌曲——《沙龙》。
这首歌讲述的是相机记录生命每个瞬间的故事。
在唱到“绚烂如电,虚幻如雾,哀愁和仰慕”时,朋友们捧着花束与气球从长廊的两边朝她走来。
张颜灵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惊讶而感动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下一刻,雪媚郎叼着悬挂着首饰盒的缎带,蹦蹦跳跳朝她跑过来。
徐渡俯身,摸了摸雪媚郎,将戒指盒取下,他单膝跪在地上,红着眼眶仰视着张颜灵:“遇到你之前,我怕黑,怕冷,觉得人生再好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值得期待。你出现之后,我暗恋过你,失去过你,等待过你,渴求过你,从始至终,我都爱着你。你是我一生中绚烂的电,虚幻的雾,斑斓的梦,是我愿意穷尽所有的哀愁和仰慕。灿灿,我不想再患得患失地活着了,我想拥有你,也被你拥有。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张颜灵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但她还是很嫌弃地看着徐渡:“你好啰嗦,赶快把戒指给我带上不就好了?”
说罢就赌气似地伸出手,徐渡又哭又笑,把精心准备的戒指带到了张颜灵修长的指头上。
两人在朋友们的欢呼之中相拥、接吻。
最后张颜灵抽抽搭搭抬起手看着如同海洋之泪一般的戒指:“是蓝钻诶,我头一回见求婚用蓝钻,贵吗……”
徐渡刚想摇头否认,孟樟一个箭步冲上来,对张颜灵道:“八位数。”
“你疯啦!”张颜灵又哭了:“八位数买个破戒指,冤大头啊!呜呜呜能退吗?我要去退呜呜呜。”
“退不了。”徐渡笑着把她拥入怀里,温柔道:“Por una vez esta vida.一生只一次。”
……
求婚成功了,但旅程还在继续,第二天是秦湘《广寒歌》的全球首展,微尘博物馆热闹非凡。
秦湘给各路来宾讲解她创作的心路历程,孟樟在一边瞎忙活,宛若一个迎宾小哥。
张颜灵看到孟樟这幅样子,忍不住跟徐渡感叹:“谁能想到,渣名遍澜城的小孟总,有朝一日能被调/教成这样……”
徐渡笑了:“你们姐妹是有点真本事的。”
“滚!”张颜灵笑着啐他:“我可没调/教你。”
“是吗?也不知道昨晚是谁用领带绑我的手。”徐渡反击。
“啊!”张颜灵差点尖锐爆鸣:“不是你先蒙我眼的吗?你这人怎么颠倒黑白!”
徐渡乐不可支。
就在两个人吵吵闹闹的时候,展馆里宾客们突然安静下来。
张颜灵和徐渡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孟博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优雅美丽的夫人,旁边还跟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干练女助理。
秦湘先是意外:“Vira……”
女助理笑着点点头。
秦湘的目光又落到那位夫人身上:“您是……Nancy?”
Nancy是对秦湘进行扶持的艺术投资人,但她们一直是通过Vira沟通。
Nancy对秦湘笑了笑,但她没有继续看她,而是把目光移向了早已经手脚发麻,倚靠着墙站着的孟樟身上,用慈爱温柔的声音道:“好久不见,孟樟。”
孟樟有些战栗,他几乎站不稳,不敢同Nancy对视,半晌,才艰难开口,叫了一声:“妈……”
秦湘震惊了,徐渡和张颜灵也震惊了,众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孟樟就逃了出去。
“孟樟!”孟博忍不住开口叫儿子:“臭小子!你去哪!”
说罢他看向轮椅上的南如诉,南如诉很理解:“你不用管我,去找儿子吧。”
秦湘强忍心中震惶,礼貌地做完了讲解,继而走到南如诉身边。
南如诉笑着看她:“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秦湘应道。
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因为艺术神交已久,所以没什么生疏感。
秦湘缓慢地推着轮椅,跟南如诉一起欣赏卑尔根的湖光山色。
“我是看了你冬天的朋友圈,才知道你认识我儿子。”南如诉第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她今天为什么会来。
“嗯。”秦湘安静聆听南如诉的话。
“也是那天,我联系了多年没有交集的前夫,也就是孟博。”南如诉安抚秦湘:“我听孟博说,孟樟很喜欢你。”
“我和孟樟……”
“你不用紧张。”南如诉安抚秦湘:“我就是被家里人按着头嫁给孟博的,我这双腿也是因为那场婚姻才废的,我又怎么会仗着投资人的身份,强迫你跟我儿子发生什么。”
秦湘心中陡然生出一阵莫名的酸涩:“我不是这个意思。”
南如诉:“我今天来,第一是想看看你的新作。至于第二,是想问问你,小樟……他还好吗?他现在,长成了一个什么样的大人啊……我离开他的时候,他还很小,很小很小……”
南如诉的声音里带了哽咽。
秦湘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孟樟就是一个花花公子,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坏。不过他流里流气,装腔弄调,跟我不是一类人。可后来成了朋友,就发现,他只是小时候没养成好习惯,其实他很聪明,也很好学。只要他愿意,他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大人。”
南如诉的眼尾有了湿痕,但笑意也越来越深:“Vira一直说你心直口快,我还不信,今天一见,果然如此。你说他小时候习惯不好,这不明摆着责备我和他爸爸吗?”
“难道不是吗?”秦湘有些俏皮地问:“你们确实没怎么好好照顾孟樟。他小时候要是长得好,长大了就不会痴迷灯红酒绿那一套。”
南如诉有些自责地低下头,秦湘却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可是孟樟很善良,很讲义气,如果他的父母是很糟糕的人,他一定不会是这样一个好人。”
南如诉感激地看向秦湘,讲述自己的往事:“我那时候断了腿,舞蹈事业全部葬送了,又跟家里决裂。我跟我现在的丈夫一起出国,除了他,我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我不是不爱孟樟,也不是不想带他走,可是我能赌,赌我跟着的这个男人靠得住,赌我有能力东山再起,但孟樟不能赌。他留在孟博身边,会拥有更好的生活。后来我和我丈夫在国外忙于生计,事业初具规模,生活稳定下来,已经是十年之后的事了。孟樟那时已经是少年,我完整地错过了他的成长,我怎么有脸面,再打扰他呢……这一错过,就一直到了今天……”
这是一份痛苦的往事,痛苦到,秦湘不知道怎么回应。
“我累了。”南如诉体贴道:“你替我给Vira打个电话吧,我想回去了。”
“好。”
秦湘目送南如诉离开,临别前,南如诉突然回了头:“孟家出浪子,但也出情种。孟博和我都赌输了,但孟樟未必……”
秦湘懵懵懂懂,看着南如诉的车越走越远。
她回到微尘,一堆人聚在一起,才知道大家还没找到孟樟。
她透过微尘的落地窗,看到后边小山上有一片小树林,她想起孟樟在老君山上对她说过的话——“将来我老了,就在山上林子里建个房子,要是老君山的地能卖就好了”。
“我知道他在哪。”秦湘道:“我去跟他聊聊。”
小山看起来小,但爬起来还真是有点耗体力。
秦湘气喘吁吁走到小树林,果然看见望着远方发呆的孟樟。
秦湘掐着腰站到了他身边。
“Nancy说她住在Skostredet酒店,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找她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孟樟落寞道:“她都抛弃我了。”
“她不是抛弃你。”秦湘替南如诉解释:“她是没有办法。那时候她腿断了,跟着你后爸去国外,没有事业,也不知道你那个后爸能不能对你好,你让她怎么带你。”
“那她后来为什么不联系我?”孟樟还是难受。
“你问我干嘛?”秦湘没好气:“你去问她啊,有什么不明白的,找她问个清楚。”
“我都这样了你还对我这么凶。”孟樟更委屈了:“秦湘你有没有良心。”
“你哪样了啊?”秦湘问。
“脆弱、无助、伤心、难过。”孟樟嗫嚅。
秦湘:“脆弱无助?”
孟樟:“嗯。”
秦湘:“伤心难过?”
孟樟:“嗯。”
“那可怎么办啊……”秦湘为难,看孟樟一眼:“那要不睡一觉?”
“嗯。”孟樟机械地回答着,但很快反应过来秦湘的意思:“嗯?你说什么?”
“听不见拉到。”秦湘转身就要走。
孟樟一把从背后抱住她,把脑袋深深埋到她的颈窝里,满是渴望与依赖:“说话算话。”
这次秦湘没有推开孟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