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当于家一家被解救出来,坚韧如几人,都几乎要喜极而泣,这一天过得,着实是跌宕起伏,仿若在梦中。

    先是那臭名昭著的海帮找上门来,说要请他们去喝茶,明白人都知道来者不善,独孤公子派来的书童,见势不妙,欲要强行突围,去搬救兵。

    便是于潮汐和于湫想要帮忙掩护,可落在了他们不擅长的陆地,那看家本事,到底是使不出来。

    于是,两拨人,就这样打起来了。

    结果,他们还是寡不敌众,被一同带走。

    经此一事,于潮汐便也知道,那事情是瞒不过了,如今是借了独孤公子的势,才勉强震住了海帮,若是再那般下去……

    敦厚老实的男人看了一眼担惊受怕的家人,下定了决心,几步上前,“锦衣卫大人,我,有事要交代。”

    他犹豫了一瞬,暗叹,“有关江州水师,勾结海帮,劫粮一事。”

    第二天,日出照常升起,却有一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早起的湓城人们,便就看到,一个个身着甲胄的司兵,集结而行,将那城中最大最奢华的府邸团团围住。

    江州吴氏,勾结倭寇,意图谋反,主谋收监入狱,押送京城,等待三司会审。其家眷暂扣家中,不得外出,以待今上处置。

    消息像插了翅膀一般,向余国各处飞去。

    落魄世家,以另一种方式,扬名余国。背地里,低调多年的独孤氏,却是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世家豪族看着手里的情报,反应不一,心里却是将这眼光毒辣、下手果决的少年,视作下一辈的劲敌。

    若能交好,皆大欢喜,若是不能——

    那必定要将其折断于年少。

    正如他那一蹶不振的父亲那般,叫他沉寂半生。

    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却远不止一家一户那般简单,牵扯之深,范围之广,几乎江州整个官场都为之动荡,最直观的体现就是,自今早起,就不断有人告假归家,便是远离世俗的鹿鸣书院,似乎也被这场飓风裹挟。

    即便是齐博文,都收到了合州加急而来的信件。

    要知道,他姑父向来古板,又带着点文人的清高,按照惯常送信的方式,少说也得几天,他送回去的信,怕是才刚上船。

    他们家又不如那些世家豪族那般,只手通天,姑父为了这么一趟,怕也是托了点关系。

    齐博文心中触动,却也觉得有些别扭,他这都多大个人了,见势不妙,自然会躲。

    至于信的内容,无非就是让他安分一些,莫要触了锦衣卫的霉头,过了这风头再说。

    更不要掺和到这件事来。

    心知兹事体大,齐博文自然无不可,甚至准备修书一封,告知姑父此事原委,不过,具体怎么写,还是等独孤回来,听他说说怎么回事再说。

    至于掺和,他明面上的身份,还是满身铜臭的商户之子,在那镇抚使的眼里,怕连掺和的资格都不够吧。

    眉眼桀骜的少年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便就闷头喝着茶,吃着酥饼。

    这味道不错,可以给独孤那小子留点。

    岳敕也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但也不是什么关心的话,听闻他与独孤兄交好,向来只顾着要他光耀门楣的话语,都变成了辞藻华丽的堆砌盛赞,甚至还旁敲侧击,询问那事的进展,怕也想分一杯羹。

    鲸落万物生。吴家眼见着要倒了,腾出来的空缺,倒是让人眼馋。

    对于蝇营狗苟之事,岳敕习以为常,又难免心中梗塞。看着那通夸赞,更像是被泼了一身污水,浑身像有蚂蚁在爬。

    少年老成的男童眉头紧皱,板正的脸上,带着几分闷闷之色。

    相较之下,家中已然通过气的孟氏兄妹,倒是最为淡定,再说了,密州距离江州甚远,隔山观虎斗,自然落得轻松自在。

    不过,对于独孤兄搅和在这件事中,两人还是难免担忧。

    只是心头那么一想,门口就出现了一道黑影,风尘仆仆的少年迈步而来,看到几人,他脚步微顿,挺拔高挑的身姿伫立在原地。

    看似淡漠疏离的眼睛微抬,睫毛轻颤,毫无波澜的脸上,依然没什么变化,这似乎就是他表示惊讶的方式了。

    “你们怎么没去上课?”

    “呦,回来了大少。”

    齐博文支着下颌,百无聊赖地回道,“今个告假的学子太多,因而山长就宣布,休课一天。”

    说着,年轻人拖长了尾音,语气颇有些怪异,“那也是托了某人的福啊。”

    玲珑点头,认真道,“山长好。”

    齐博文:……

    “吱呀。”

    说话间,岳敕将门给关上了,学舍骤然暗了下来,几人对视了一眼,颇有默契地拉着凳子,将玲珑围在中间。

    “快,说说那锦衣卫带你出去,都是做什么去了?”

    孟兰达甚至都准备好了茶水点心,就等着听内幕了。

    孟寅则是更关心那什么海帮,他搓了搓手,语气颇有些兴奋,“听闻那海帮盘枝错节,江湖人众多,独孤兄,可有和他们碰碰?”

    玲珑也不客气地坐下了,她拿起糕点吃了一口,想了想,海帮?碰碰?好像每个字都懂,可连起来,她就有点不懂了,不过。

    “海帮,遇到过。”

    说着,她讲了出了暗狱看到那书生的事。之所以会一眼看穿是伪装,只是因为他拿书挡雨,若是真的书生,就不会这样糟蹋。

    后来,小田告诉她,那是海帮的探子,也就是咬钩的鱼儿,之所以跟丢了,是因为,那海帮,将一条巷子的住户,都给换成了自己人。

    因而锦衣卫追寻的时候,就被误导了,实则,对方压根就没离开,还在附近徘徊着,甚至,连锦衣卫出动,都是他向吴家通风报信。

    ‘可惜,大鱼捞不着,不过有些虾米,也算对得起这几日的煎熬了。’

    回想起小田滔滔不绝的话语,玲珑虽然一知半解,但也知道,“海帮,打不掉。”

    这也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了,或许勾结海帮是真的,叛国谋逆这事,见仁见智,但区区一个吴家,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或许,他们原先还想着瞒天过海,若只是那于家,到底是平民百姓,没了也无人追查,说不定就成了,可牵连到了独孤家的小公子,那定是不可能糊弄过去的。

    如此,事情就变得复杂,也能说是简单起来。

    复杂的是,关系复杂,世家,江湖帮派,倭寇,朝廷,四角关系,到底不稳当,因而,势弱的倭寇,就被踢了出去。

    所谓倭寇,也不过是个幌子,是揭露一切的导火索。经此一事,怕就要被大肆剿灭了。

    实则,这把火会烧起来,还是因为那海帮与世家的利益关系。今上本就对世家忌惮不已,又苦于没有理由,这次,独孤兄意外掺和其中,就有了个现成的借口。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无非就是利益交换、互相妥协的事。之后就是老一套的其罪当诛,粉饰太平,相安无事了。

    “这么说,那云间书肆也是海帮的地盘?”齐博文想起,昨天刘赵二人所言,那名声极好的云掌柜。他隐隐琢磨过味来,该不会,从那时候起,独孤就发现不对了吧,他有些狐疑地看着只顾着吃吃喝喝的少年。

    总还是觉得云里雾里的。就凭那一点闲聊,独孤就明白了一切?

    巧合吧。但独孤身上的巧合,是不是多了点?

    “不是。”玲珑吃着饼,“那是独孤家背后经营的书肆。”主要是搜罗各种民间的书籍。经此一事,也算是暴露了。

    这还是后来侍棋跟她说的。

    “……嗯?”岳敕也有些茫然,这简直比一个帮派,渗透了一条街更令人愕然。

    这独孤家,究竟有什么能耐,叫海帮都退避三舍?

    雷声大雨点小,这可不像是传闻中心狠手辣的海帮所为。

    其中,究竟还隐藏了什么?

    玲珑吃着糕点,却也想到了昨天。

    所谓权谋,有权才有谋。

    若是无权无势,便就只是过家家的把戏,任人心中百般愤懑,却也状告无门。

    “如此,你可懂了?”

    身着狐裘的男子长身独立,疏离的眉眼垂眸看来,月光落在浓密的眼睫上,似停了些霜雪。

    玲珑不明白为何这人独独叫住了她,可她想了想,摇头,“不懂。”

    贺筵便也没再多言,只点了一句,“若你失了独孤的姓氏……”

    男人点到即止,徒留半截,引得旁人无数遐想。

    玲珑却不是个擅长填词的人,但她本就不是独孤云逸,不过,她也跟着想了想,如果她不是独孤。

    “若我不是独孤,我就不会出现在此。”

    或许还在小山村,过着,玲珑皱眉,嗯,她不喜欢的日子。

    挺拔如松的少年抬眼,看着阴沉的眼里,月光浸润了光亮,他沉吟片刻,又道,“路遥漫漫无归处,抬头见月,方知……”

    “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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