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京一瞬间怀疑自己没睡醒。
她眼底倦意明显，眉头轻蹙，这幅表情看起来有些凶。
同学这下是觉也不补了，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地往这边看。
谁都不喜欢睡觉被吵醒，孟京当然不会例外，毕竟身高和长相摆在那，对于不熟悉她的人来说，确实不会有什么好脾气的印象。
即使同学俩年，也还是会下意识觉得她很不好惹。
更何况这位新来的倒霉蛋了。
要怪只能怪他和二中那位同名。众人在心里为他默哀。
孟京不知道这群人的心理活动，在意识到这阴魂不散的人成为了自己的同班同学兼后桌时，她彻底火大。
这人能从同县城的一所民办高中转到分差很大的另一所公立高中，绝对是走了关系的。
靠关系不是什么稀奇事，反正没挤走别人的录取名额，附中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她只好奇，这人有关系转校，指定班级也就是顺手的事吧？
高二年级二十四个班，他能这么巧和她同班？
就算巧得同班，她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这人非得往她后面挤？
她抬起手，指向正对角的空位：“搬去那，下节课之前。”
整个教室安静如鸡。
还是第一次看到孟京生气。
瑞宁东区这一带，不是所有人都怕她，但没人不知道柳予菁的名字。
她被柳予菁护着，附中有躲她的，也有喜欢她的，因为她帮过不少被外校混混骚扰的校友。
高二上半个学期，元绎的名字传到附中来，紧接着的是孟京和他结了梁子的消息。
附中和二中俩校学生在瑞宁总校坛吵得本来就凶，一个嘲对面升学率低，一个笑对面装修差，俩边风云人物还有怨，这下更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虽然不知道俩个不同校的人是怎么对立上的，但孟京那段时间对他的抵触几乎挂在了脸上，听到名字都一脸铁青，仿佛被强喂了俩斤黄连。
新来的转学生确实点背，同名就算了，还恰好分到他们班，分到他们班也就算了，这人好死不死选到了孟京后面坐着。
“太高坐前面会挡到其他同学。”元绎还是笑着。
孟京：“那也别坐我后面。”
“为什么？”他耍无赖。
孟京张了张口，忽然想起来这是在教室，抬手捂了捂眼睛，转回去了：“随便你，别挤我。”
没有跟着凑热闹的卫冕停下了笔，仰起脸，就见孟京抓起了单词本，表情似乎有些懊恼。
他撑着下巴，笔尖在课本第四单元的标题上打了个圈，朝她那边推了推。
“老师说第二节课默写这个单元的。”他温声道。
“……嗯。”她把单词本往后翻了几页，“谢谢。”
元绎倚在椅背上，见状，目光在卫冕后脑勺停留了片刻，忽然脚尖一勾，把桌子往后拉了拉。
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孟京只感觉抵着自己椅子的力道突然消失了。
她回头看了眼。
元绎连书都还没有领到，桌上只有一本教辅和一支黑笔。他垂着眼皮，那么高的个子，好像是怕挤到她，只给自己留了一点空。
孟京：“……”
她转回了头。
就在元绎以为这招没用了的时候，什么东西被不轻不重地砸在了桌角。
孟京不知什么时候起身了：“等着谁给你送书？”
他愣了一下，眉眼一弯，非要装傻：“我不知道去哪拿。”
孟京俩只手插在外套兜里：“跟我走。”
她自己先从里排里面出来，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免得老师让我这排跟你共。”
元绎挑起唇，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
卫冕眯了下眼睛，很快又重新低头看向课本。
一直默默看好戏的同学更是一头雾水。
这是出去单挑了……？
可孟京那个表情，既不是生气，也不是不耐烦。
离上课没几分钟了，走廊上没什么人，偶尔有人路过，也会忍不住偷瞥她们俩个。
多稀奇，身边连女生都很少的孟京，这次和个男生并肩走了。
虽然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拒人千里。
“为什么突然来附中？”她直白地问。
“好好学习？”还没说完，他自己先笑了，“那个学校待腻了。”
孟京：“意思是你高三还会转去职高？”
元绎低头闷笑。
拐过这个拐角就是教材室，她站在登记口，对负责人说：“高二七班，转学生，元绎。”
元绎靠在一边，半低着眼看她侧脸。
负者人领着他们去了高二教材架。
“自己拿吧，有缺的可以登记。”他说完就离开了。
孟京朝那排架子抬了抬下巴：“一样拿一本。”
高中的课本重，不管什么科目都有书，安没安排课时另说，林林总总有个十七八本。
孟京冷着脸帮他分担了几本。
“刚才不是还很凶吗？”上课铃已经打响了，他们还是不慌不忙的。
孟京指尖动了一下：“是你找事。”
“我可没有。”元绎稍微俯身，偏头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附中我只认识你。”
“所以呢？”
“我以为我们比较熟。”
“……”孟京不懂了，“你怎么以为出来的？”
他笑道：“那可能是我比较自恋吧。”
孟京无话可说。
俩人进班时，反而是元绎喊的报告。
物理老师卢昱推了下眼镜：“这是……”
孟京被堵在他后面，仗着卢昱看不见自己，偏头打了个哈欠。
“老师，我新转来的。”
卢昱点了下头，放人进来了。
孟京无视投过来的视线，把书放元绎桌上，回位就趴下睡着了。
元绎一节课什么也没干，认认真真在十八本书上依次写上名字，写完了也没下课，他又从第一本开始把班级补上。
前面的人就这么趴了一节课。
元绎直到这时才开始打量身处的这间教室。
附中创立的时间比较久了，除了必要的教学设备，装修比起二中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只有一台空调孤零零地靠在前门的邻角，孟京坐在后门的位置，冷风几乎吹不到她。
窗帘一看就是遮光效果不怎么样的料子，只是今天没什么太阳。
她睡觉和二中的人一样，会把书垒起来挡住自己，然后缩到靠墙的位置，弯着胳膊挡住眼睛，手心盖在耳朵上。
她前桌的女生似乎和她关系不错，上课时会偷吃东西，可能偶尔会转回头分给孟京一点，然后被温声拒绝。
他正计算着她接过零食成为共犯的可能性，下课铃响响了。
孟京被乱发遮挡的眉毛皱了下，胳膊收得更紧了些。
老师一走，教室就闹腾起来。
前桌敲了下她的桌子：“孟京，下节课英语哦。”
元绎有些意外。
她居然会在英语课上认真？
就见孟京极轻地“嗯”了声，刚坐起来，窗外伸进一只手，冰牛奶盒贴在她侧脸的红印上。
简灼冒出头，朝她眨了下眼：“孟京，我今天中午得回家一趟，不能和你一起去食堂了。”
孟京接过牛奶，问：“来得及吗？”
简灼：“迟到就罚站呗。”
孟京把电驴钥匙递给她：“在我家巷子里。”
简灼给了她一个飞吻。
元绎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轻笑一声。
孟京听到了也装没听见，从抽屉里拿出听写本，忽然动作一顿，俩秒后，撕了张空白的下来，椅背撞上他的桌沿。
元绎挑了下眉，边拿边问：“给我的？”
孟京：“往后传。”
他配合地回头，语气带着笑：“它没地放。”
孟京：“……”
她不再搭理，直到老徐抱着英语课本进来，拿教鞭敲了敲讲台：“听写本拿出来，听写单词。”
孟京单手托着脸，写一个错一个，实在记不住的直接打个叉。
结束后，肩膀处递过来一张纸。
“帮我往前传。”元绎说。
她粗略地扫过，一言难尽地抬眼瞥他：“你在默写词语吗？”
纸上一个英文字母也没有，老师念单词释义，他就原封不动地抄下来，还要郑重地标上序号，证明自己一个也没听漏。
“下下策。”元绎转着笔，“24个英文字母我还没背顺。”
孟京有点费解：“你刚接触英语这门学科？”
元绎还认真地回答：“三年级开始的，怎么了？”
“是26个。”她好像不用担心考倒数了。
“是吗？”他抿唇偷笑，“我怎么记得是24个。”
孟京点头认可：“你是对的。”
总的来说，一上午还算平静。
附中的人仍不知道自己口中那个穿旺仔服豆豆鞋的社会哥已经和她们成为了一家人，还单纯地以为这只是个同名的意外。
孟京也没打算说出去，太幼稚。
夏星莓的父母不在身边，给她请了个保姆合理搭配她的一日三餐，所以她中午从不在食堂。
教室人都快走光了孟京才磨磨蹭蹭地边戴耳机边起身。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人，猝不及防听见椅子和地面的摩擦声，还以为又坏了一副耳机。
“食堂在哪？”元绎抓了下头发，“不认路。”
“……”孟京扯下耳机，“你不知道跟着人走？”
元绎：“人太多了，挤。”
孟京：“……”
狗皮膏药吗。
俩分钟后，冷着脸的孟京，和散漫悠闲的元绎，一前一后拐进楼梯间。
“一楼面食，二楼饭菜，三楼小吃。”孟京提前声明，“还找不到就去一楼东门，那有剩菜桶。”
元绎笑出声。
附中的绿化做得很好，这个点去食堂的路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俩边的树遮出大片阴，从叶缝中泄进来的阳光也只是一闪而过。
避免这人再几次三番麻烦自己，孟京指着食堂后的某个方向：“那是垃圾场，值日垃圾倒那。”
元绎懒洋洋地点头。
“垃圾场后方是操场，大课间跑操在田径场。”她继续。
元绎还是点头。
把人带到食堂一楼，孟京二话不说上了楼梯，背影都写着拒绝和他一起吃饭。
元绎怕真把人惹急了，随便点了个饭，吃了没俩口，皱着眉倒了：“猪食吗？”
于是他晚饭也不在这吃了，挑了个好地方翻墙出了校。
下午最后一节课和晚自习之间有一个小时的空闲时间，虽然不长，但够他觅食了。
附中这边是整个瑞宁最繁华的地带，当然，这个繁华也只是相比西区和南区而言。
他逛了一圈，最后提着杯现榨的西瓜汁从原位置翻了回去。
于是孟京回来时，就看见自己桌边挂着一杯红色液体。
卫冕亲眼看着元绎挂上去，似乎笃定她会收似的。
又或者是不会为她的拒绝而感到难堪。
果不其然，孟京被他三俩句说服，于是这杯西瓜汁成了他口中“麻烦她给自己当一天导游的谢礼”，进了她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