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京走在前头，应该是在和柳予菁打电话。
她显然刚到家不久，校服还没脱下来，袖子挂在关节处，露出的半截胳膊又瘦又长。
她个子高挑，元绎也只比她高小半个头，走她身后不像保镖，像个闯祸被揍的弟弟。
走到巷子口，孟京转身看了他一眼：“在这等着。”
元绎捂着侧颈装得有模有样：“好。”
等人背过身去，他在昏暗的路灯下张开手指量了下她的背影，自言自语：“头发长长了。”
孟京回房拿了电动车钥匙和干净毛巾，离开前在客厅旁停了片刻。
周淑宜余光注意着她，一抬头看见她手里的钥匙，淡声问：“这么晚了，要出去？”
孟京“嗯”了一声：“去菁姨那一趟。”
周淑宜没说什么，她也开着手电筒下了楼。
元绎倚着路灯杆，之前发过去的消息只得到了俩条回复，一个是问号，另一个是简短的“哪”字。
他低着眼，似乎在想象着孟京发消息时的表情。
身侧忽然投来一道并不刺眼的光束。
他侧目看去。
孟京戴着头盔，遮住了本该照亮眉眼的光，高挺的鼻梁在侧脸投落一片阴影。
她没什么表情，电动车稳稳停在他身侧，从包里拿出毛巾丢给他，言简意赅：“上车。”
元绎喉间一滚，也不废话，利落地坐在她身后，用毛巾捂住伤口止血。
“去医院？”他问。
四周不算太亮，孟京骑得慢，电动车也没有多大噪音，天时地利人和，元绎觉得这一刀子没白挨。
“抛尸。”孟京说。
元绎的笑声让她有些心烦。
“你大半夜不回家，来这干什么？”
元绎不由自主坐直了些：“找你。”
“……”
他向前倾了倾，轻轻地拉住她衣摆一角：“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孟京一拧把手，速度加快了些。
这人还真是……
怕她装聋，所以先把她留的退路堵死。
“我没觉得那些女生怎么样，”他偏放低了声音，像是服软，“路被堵着，我都跟不上你了。”
孟京没说话，电动车的速度却更快了些。
元绎知道她别扭，这会儿是怎么也不肯理会他的，于是戳了下她肩膀：“别不和我说话了行吗？”
孟京抿了下唇。
“我在学校都没朋友……”他声音有些落寞。
孟京猛地刹车，停在县医院门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到了。”
“我明天早上往你桌上放盒牛奶，”他下车却没走，“你喝了就表明答应和好。”
孟京：“……”
他突然想到什么，问：“这附近有酒店吗？”
“有民宿，”孟京看了眼时间，又补充，“关门了。”
元绎有些头疼。
想到他这么晚还没回去的原因，孟京破天荒地主动挑起话题：“你家离这很远？”
“嗯？”元绎意外了一瞬，挑起唇，应道，“在南区。”
孟京皱眉：“你每天放学都要回南区？”
元绎：“这边不好找房子。”
“是你看不上吧。”她戳穿。
元绎也不否认。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连着振动几下，是柳予菁发消息来了。
她把拍的那几人的照片发过去，忽然想到什么，抬了抬眼。
注意到她的视线，元绎挑眉：“看我做什么？”
就见她也跟着从车上下来，边说话边往前走：“菁姨让你住台球室，有空房。”
元绎愣了愣，几步追上去，也不戳破，照她的话往下说：“替我谢谢菁姨。”
他顺着她的心故意落后了半步。
伤口不算特别深，医生给他仔细包扎好，开了不少药。
俩人从医院离开时已经凌晨一点，元绎提出让她坐后座，孟京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盯着他后颈的纱布发了会呆，孟京移开了视线。
片刻后，她突然开口：“为什么突然转学？”
“不是突然。”元绎说。
“你房子都没找到。”
“一直都想。”他语气随意，“只是突然决定了。”
孟京知道他这是不想说，也就不再多问。
台球厅这个点还有人，几个女生看到孟京还有些意外：“你明天不用上学啊？”
孟京摇头：“上，今晚在这里睡。”
几个女生连连点头，正要给她找空房，身后元绎停完车也跟着走了进来。
孟京假装没看见她们如同被雷劈了的视线：“他一样。”
说完，接过钥匙，回了房间。
今晚大概是孟京这个月来睡得最早的一次。
因为隐隐有了些说不透摸不清的预感而感到不安，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好。
*
柳予菁办事很快，第二天上午最后一节课，季骁就被点名叫去了教务处。
没过多久，元绎也被叫走。
路过趴着补觉的孟京时，他注意到她桌角那盒开封了的牛奶。
孟京是被简灼叫醒的，一转头卫冕也还在位置上没走。
她把乱了的头发别到耳后，有些纳闷：“我不醒你就不去吃饭了？”
简灼隔着窗户听不清俩人在说什么，干脆进了教室抱着孟京的胳膊把她拉起来：“别聊了我要饿死了。”
说完，又看向卫冕。
卫冕也抬眼看她。
“走啊，再不去可就要吃剩饭了。”她自然道。
卫冕顺理成章地跟在俩人旁边。
孟京收到元绎发来的消息，公安局那边直接来人了，学校这边请来了季骁家长，他被痛批一顿，停课俩周，挨了处分。
孟京回了个嗯。
退出聊天框后，她在微信界面停留了片刻，然后滑动联系人，找到自己的房东，让他帮自己留意一下最近有没有要出租的房子。
“那些人没再来找你麻烦吧？”简灼问卫冕。
卫冕摇了下头：“没有。”
简灼得意地哼哼。
她们周末在校门口被人撞见，一传十十传百，估计那几个找事的也听说了，不会再来找他麻烦。
她不知道那几个人是卫冕买通的，只觉得自己又做了件好事，笑嘻嘻的。
卫冕觉得她有些幼稚，目光从她脸上一闪而过。
另一边，元绎正坐在办公室里，旁边站着个魁梧的男人。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忍不住偷偷往那人身上去看。
元绎声称那是他哥，但俩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那位哥手臂上发达的肌肉看起来更像是在道上混的。
元绎为了把戏做足，愣是送赵哥送到了校门口。
“别什么都往元明威面前说。”
说完，他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听，摆了摆手走人。
赵哥：“……”
等人走远，他立刻拿起手机，给自家老板通风报信去了。
*
房东给孟京的回信很快，符合要求的房子租金都不便宜。
孟京把几个房介的联系方式都加上了，但在确定房子没问题之前，她没打算告诉元绎。
周末，她照常去了台球室。
柳予菁正和供货商扯皮。
“当时说得清清楚楚，这批货要在今天之前送过来，你现在跟我说要延期，那我的损失谁来承担？”她语气半点不饶人，“最迟，最迟俩天，货送不到我手上你们就得赔偿！”
那边的人还想打哈哈，柳予菁气得头都大了，转身深吸一口气，就见换好了工作服的孟京指了指她的手机。
她犹豫一瞬，把手机递给她。
孟京接过手机，直截了当地问：“货现在停在哪了？”
得到回复后，她点了点头：“下午，我去你们仓库看看。”
说完，不等那边耍嘴皮子，已经挂断了电话。
柳予菁：“怎么说？”
孟京已经端起了托盘：“在西区。”
柳予菁皱了下眉，她对西区那边的印象差极了，也不太愿意让孟京一个人去那边。
孟京摆好酒水饮料，像是知道她的顾虑，轻声道：“我没事的，菁姨。”
“那边太乱了，警察都不乐意管。”柳予菁越想越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
孟京：“你今天下午不是还要去市里吗，我会小心的。”
她决定的事情别人改变不了，柳予菁拗不过她，只好道：“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孟京点点头，帮忙打下手去了。
柳予菁想找人跟着孟京一起去，可她最抵触和不熟的人走得近……
“菁姨。”有个女生趁孟京不注意走到她身后，神神秘秘地八卦，“孟京和元绎握手言和啦？”
柳予菁被她问得很懵：“嗯？不能吧？”
“可是，”女生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孟京前几天还把他带来台球室留宿呢。”
柳予菁猛地抬头：“有这事？”
女生连连点头，又觉得刚才那话有歧义，连忙补充：“按规定收费了。”
柳予菁若有所思。
当事人孟京对此还浑然不知。
今天气温升到新高度，她热得脸颊泛粉，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手机振动显示来了新消息。
那边的房介发来房子的照片，环境似乎还不错，她转发给元绎，把房介联系方式也推过去。
西区的小卖铺和路边摊很多，街上弥漫着孜然和香烟的气味，有些冲鼻，孟京骑着小电驴路过时全程憋气。
她径直来到仓库，老板早就接到了柳予菁发来的消息，对眼前这个少女还真不敢耍威风。
老板边擦冷汗边结结巴巴地圆谎。
卡着货不送过去，是因为另一家出价更高，柳予菁平时很好说话，他想着拖几天没准能糊弄过去。
孟京和他聊了没俩句就摸清了他那点小心思，不留情面道：“俩天时间，货要是还送不到，就照违约处理。”
老板不占理，只好点头应下。
处理完货的事已经是下午三点。
她早上只喝了盒牛奶，中午又什么都没吃，和老板掰扯了俩个多小时，这会儿胃彻底空了。
她挑了个有空调的面馆，掀开塑料门帘进去点了碗凉面。
这个时间店里只有她一个人。
元绎俩个小时前给了她回复，嘴很欠地惊讶她居然会帮自己。
孟京发了个句号过去。
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外停下的几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