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斯推开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唯有这座房子亮着灯。

    云知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小鸟在一边飞，试图发泄过剩的情绪，腿边还躺着一直黑白的猫咪。

    艾利斯皱眉：“这个精神体是哪里来的？”

    “下午倒在窗口……我看着可怜，就留下来了，”云知听的一愣：“怎么了吗？”

    何止是怎么了，艾利斯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心中只有冷笑。

    小猫趴在云知腿上，虚弱的“喵喵”叫，那模样，任谁看了都可怜。

    艾利斯只恨不得将这只猫扔出去，虚伪的东西，和它主人一样上不得台面。

    高大的男人面色阴沉的走过来，想要将那只黑猫丢走，刚碰上它的后颈，就被一双手给拦住了。

    皮肤细腻光滑，这是艾利斯从未感受过的触感，从前在第一学院接触过的都是满手是茧的大男人。手臂温和有力，不容拒绝，“抱歉艾利斯先生，是我做主收留了它，还请您不要伤害它好吗？”

    原来自己的意图这么明显吗？艾利斯有些后悔，常年在这座糟糕的星球待久了，连她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竟然无意识的对着面前这位尊贵的客人发脾气！

    艾利斯的眉间浮起懊悔，“抱歉……我不是故意凶您的，只是这只精神体的伤并不严重，只需要打一针镇定剂就能完全恢复了。”

    云知撸猫的手一顿，对艾利斯的话感到怀疑，因为她怎么都不敢相信，下午还虚弱地趴在她怀里的小猫居然伤的不重。

    这是在匪夷所思。

    紧接着久听见男人继续说到：“因为精神体受的伤往往是本身的投影罢了，换句话说，这只精神体虽然看起来伤的很严重，其实只是有些精神力过载，打一针镇定剂就好，这是……”

    下一句他没有说出口，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

    艾利斯突然想起了，云知失去了记忆。

    听他这么说，云知眼神微微愣住，低头去看那只现在显得不好意思的小猫，声音发涩：“那，小猫为什么叫声那么虚弱，我以为伤的很重。”

    提起这个，艾利斯终于是忍不住冷哼出声，极力的控制自己才不让自己的脸色难看：“那是它在撒娇。”

    啊？撒娇吗。

    这是一个对云知来说可以说是陌生的词，因为原身体的绝缘体属性，她从未感受到来自小动物的亲近。

    思及此，云知捧起腿上的小猫，轻轻的，用嘴唇碰了下它的鼻尖。

    小猫的尾巴翘起，那一抹白亮的显眼，嘴里不停地“喵喵喵。”昭示着它的好心情。

    不过这可苦了在蹲在外面墙上的某个人。

    只听“砰”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紧接着是一道男音：“哎呦。”

    云知正想去看看怎么回事，就见艾利斯脸色一变，大步冲出门，在房子的拐角拎起什么，一路拖着扔到房间里。

    “咚！”

    那声音，云知听了都害怕，朝那团黑绿色的东西看去，依稀可见那是个人。

    那团墨绿色的身影扭曲了几下，逐渐舒展开来，变成了个人。亨利扶着沙发站起来，环视这个房间，最终在对面那个小女生的腿上找到了自己的精神体。

    他吹了个口哨，想把精神体召唤回来，可惜小猫只是甩了甩尾巴，并不理她。

    亨利尴尬的挠挠头，一抬眼，就和沙发上坐着的女生对上了眼。

    那一瞬间，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给击中，让她一时间有些失语。

    少女清澈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整个身体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就像是……就像是不可侵犯的圣母。亨利在脑子里不停地寻找形容词，终于，刨到了曾经在学校里上过的星际史课。

    上面说：圣母是爱与宽恕的化身，为救赎人类苦难而降临与世间，为人类带来希望与新生。

    当时他和艾利斯还对此嗤之以鼻，没想到这么快就打了脸。

    看着亨利紧盯着云知，一副痴汉的表现，皱着眉上前一步，挡住视线。

    亨利这才回过神，不赞同的看了眼艾利斯，颇有种埋怨的味道，紧接着不顾上自己的伤口，绕过艾利斯来到云知面前。

    “尊贵的殿下，我叫亨利，”似乎察觉这样说有些不妥，亨利顿了顿，加上一句：“您腿上的这只是我的精神体。”

    云知有些发蒙，“您好……我叫云知，”手摸着小猫的动作不停，小心翼翼的问：“这只小猫我需要还给您吗？”

    小猫软乎乎的，她还有些舍不得。

    亨利笑了笑，伸手抹去嘴边的血迹，“当然不，让您高兴是它的荣幸。”

    这些人怎么说话都那么怪怪的。

    好在艾利斯阻止了这场奇怪的对话继续下去：“行了，你还是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吧，真是不知道怎么搞成这样的，怎么还好意思说是第一学院的学生。”

    对于这句话亨利还起来并不在意，只是干笑了两声。

    云知坐在一旁，看着艾利斯拿着一瓶高浓度酒精，好不怜惜的直接往亨利伤口上洒，不由得深深皱起眉。

    很快，亨利龇着牙姜外套穿好，看见云知的表情，“我没事的。”

    云知疑惑：“嗯。”接着继续抚摸小猫因为害怕而蜷缩起的身体。

    亨利看明白了，合着人家担心是因为小猫害怕了，而不是担心自己的伤势。

    那一刻，亨利第一次生出对自己精神体的哀怨之情。

    艾利斯走过来，还拿这一管注射器，半蹲着和云知商量：“我现在要给它打一针镇定剂，好吗？”

    那语气，和刚刚的判若两人。

    既然是给小猫治病，云知怎么会不同意，她点点头，把小猫抱起来。

    艾利斯摸到小猫的后颈，刚想把针扎进去，突然感受到眼前的精神体身上流露出的不一样的能量。

    跟以往精神力超载的波动不一样，这股能量是那么温和有力，如同春雨细润的滋养着精神体身体里每一寸躁动的力量，像是尘封许久的冻土在这股能量的加持下逐渐消解，露出里面柔软的泥土，长出嫩绿的枝丫。

    云知看着艾利斯愣住的神情，还带着不可置信，有些担心：“小猫有什么问题吗？”

    她下午就只是给小猫的伤口消了毒，虽然云知不清楚如今那还算不算是伤口。

    艾利斯开口，声音干涩，语气沉重：“不……没问题。”

    何止是没问题！

    艾利斯眼神犀利，对着亨利命令：“快！检查一下你的精神力超载情况！”

    他说的如此之急，一下子把亨利吓住了。身上的伤这么严重，谁还能分神注意自己的精神力，不过他既然这样说了，亨利还是带着疑惑闭起眼。

    熟悉的压力感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道温和的力量席卷了全身。

    亨利猛的睁眼，难以相信。紧接着他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刚刚才处理过的伤口，果然，纵横的血肉正在缓慢生长。

    面前的两人动作是在过于奇怪，云知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不由得想：自己明明刚来这个世界没做什么，不会已经闯了祸了吧。

    不知道会不会赶出去。

    半晌，艾利斯说话了，只是语气里带着几份莫名的尊重：“云知，你对这只精神体做过什么吗？”

    云知揪着沙发垫，睫毛轻颤：“没……就是抱着她摸了摸，亲了亲。”

    此话一出，房间里彻底陷入了安静。

    亨利不由得想到，刚刚她感受到了一股精神力的波动，刺激着他，这才从房屋上摔了下来，他原以为是自己精神体的暴动现在想起来，更像是云知在干预。

    可是……精神力的超载情况本就是一个不可逆打的过程，这也是星球上始终在探讨的永恒的难题。

    人们永远无法阻止精神力的超载情况，几百年来也是如此，可现在，出现了一位可以干预这种情况的人类，甚至可以说是治愈。

    这真是人类史上的巨变。

    亨利眼神复杂的看着略显慌乱的女生，有种预感，这将是他最后和云知这样面对面相处。

    以后的云知，必定是万人景仰，立于世界之端。

    ……

    艾利斯花了一番功夫解释完现状，站在一旁等待云知的回答，他显得有些焦灼和不知所措，一方面，不舍得放云知离开，另一方面，她知道，去了千星后云知能享受到无数的财富和至高无上的待遇。况且，他无法做出违背人类命运的决定。

    所以，云知的答案尤为重要。

    她在思考。

    因为‘拯救星球的全人类’这种事，听起来是在过于荒谬。

    不知过了多久，云知才缓缓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让所有的精神体不再承受精神力过载所带来的痛苦是吗？”

    艾利斯莫名一噎，不知道刚刚讲的一大推怎么变成了关于精神体的问题，不过细细想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是……的。”

    既然如此，云知决定了：“那我就去！”

    她在原本的世界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因为好说话常常被单位的领导欺负，积压一天的情绪只有在看见那些毛茸茸才烟消云散。

    从前，小动物治愈她，现在有了机会可以帮助小动物，虽然这里被称作精神体，云知当然不会拒绝。

    何况之前只能看，现在是能看还能摸。

    见她答应，两个高大的男人神情复杂，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不舍。

    外面看不见一点光亮，也没有一点声音，女生就那么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摸猫的动作不停，小猫在她怀里翻了个身，舒服的“呼噜呼噜”

    带点黄色的灯光照在那如鸦羽一般的睫毛上，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饱满的双颊泛着粉，是如此的宁静。

    仿佛望上一眼，所有的疲惫都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