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怔愣了几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那条黑色遛狗绳,绳口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她低下头才注意到他腕上那只智能手表一直在闪着红色的光,有点刺眼。
她猛地抬起头看他,微微睁大眼,宋书言也看了她一眼,嘴唇都有些发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眼中似乎是恐惧,慢慢又变得迷茫。
谷雨好像被他的恐惧传染了,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吞咽了一下,喉咙干的要命,心脏怦怦跳,只能努力保持平静。
她举起绳子有点结巴地说:“我.....我会帮你牵好的,你放心啊。一边说着一边噔蹬跑过去拿了个红色的塑料凳过来,又说:“你坐一下,这个是你的药?你平时吃多少?一颗半颗?”
宋书言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只觉得心慌的要命,心脏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抖得很厉害,他垂下头重重喘着气,耳朵嗡嗡响,头脑一片混沌,意识好像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眼前熟悉的金色光圈在慢慢扩大。
“操,完蛋!”他在心里还没吐槽完,整个人就要栽下去。
谷雨下意识想接住他,门口忽然窜进来一个男人,先一步扶住了宋书言摇摇欲坠的身体。
“书言”
他拉起他的手腕看了一眼表,紧皱起眉头,抬起头问:“有倍他乐克吗?”
谷雨拼命点头,“有” 她说着把药从盒子里拿出来,又跑过去倒了杯水,那男人接过,熟练又慌乱地扣了两颗药,塞到他嘴里。
他蹲下身体,搓了搓他的手,低声叫他:“宋书言。”
宋书言低低喘着气,半晌缓慢地抬起眼皮,眯了眯眼才看清眼前的人,他弯了下嘴角,气若游丝
“哥。”
谷雨看到那个男人明显抖了一下,他用手指轻轻擦了擦宋书言额头和鼻尖的汗,柔声说:“好了,没事了。”
过了二十来分钟,药起了效果,宋书言又坐了一会,撑起身体站起身,目光清明了些。
他道了谢,从谷雨手里接过狗绳,递给旁边的男人,说:“先牵一下,我要买单。”
那男人好像没听见,微垂着眼皮,紧抿着嘴,深深呼吸,大拇指一下一下搓着食指的皮肤。
“江至远?”宋书言又叫了他两声。
“没大没小。”江至远只怔了几秒,听到他的声音回过神来,瞪他一眼,嘴上又训了几句,手上接过绳子,说:“我来买。”
谷雨说:“现在查得严,处方药得先开电子处方单才能刷医保买,您扫一下这里,就可以开处方单了。”
宋书言掏出手机,扫了一下码,盯着手机屏幕眯了眯眼,又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又看了片刻。
“别离那么近,眼睛不要了?都快贴手机上了。”江至远看他这样,忍不住说:“让你平时天天打游戏,离这么近都看不着了。”
“离瞎远着呢。”宋书言懒洋洋地说:“山楂给我牵,你来填吧。”
江至远瞅着他,皱了一下眉头,问:“眼睛怎么了?”
“你快填你的。”宋书言微低下头,两只手揉了揉眼睛。
买完了单,谷雨把药递给宋书言,他伸手去接,忽然两个人都被静电打了一下,谷雨蹭地缩回手,下意识甩了两下,宋书言也被吓了一跳,两人目瞪口呆地对视了一下,扑哧,莫名其妙都笑了。
谷雨笑得眼睛弯成月亮眼,露出两个小虎牙,边笑边说:“天气太干燥了,都起静电了。”
宋书言也笑:“吓我一跳“
谷雨点头认同:“我也是。”
宋书言俩人一前一后走出药店的门,江至远要扶着他,他不让,自己在前面晃晃悠悠地走,江至远怕他摔了,牵着狗小心地跟在后面。
“我靠!中奖了。”
一出门江至远就眼尖地看到自己停在路边的车上被贴了罚单,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竟然被贴了罚单,他真是要吐血了。
宋书言走到车前,拿起罚单看了一眼,笑了,又塞到江至远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啊。”
江至远瞅他一眼,说:“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钱从你工资里扣。”
宋书言:“……”
江至远拉开后车门,朝着那只狗说:“山楂上车,回家了。”
那只狗站在车旁伸着舌头,眼睛炯炯有神地看他。
他又重复了一遍:“山楂,上车。”
“你抱它上车嘛。”宋书言站在一边说。
“它自己会上。”江至远说。
“我来吧。”宋书言俯下身,打算抱着那只狗上车。
“你放下”江至远无奈地把狗从他手里接过,抱着它上了车,一边说:“还抱人家上车,你自己上炕都费劲。”
宋书言不理他的话,钻到副驾驶,江至远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抱怨:“山楂可是退役警犬,破了不少案的,让你带几天被惯的连车都上不去了。”
宋书言疲倦地垂下头,闭着眼,抬起双手揉了揉太阳穴,说:“帮你溜都不错了,嫌我带的不好那你自己带。”
“不是说你带的不好,是你不能这样惯着它,都胖成什么样了,路都要走不动了。”
宋书言反驳:“不胖啊,哪胖了?”
江至远笑:“你这眼神就跟咱奶奶似的,表弟一米八几都胖到两百多斤了,奶奶还说多吃点,不胖啊,这是溺爱,懂不懂?溺爱,溺爱是害!!!”
宋书言也笑。
江至远侧过头看了看他,又问:“刚眼睛怎么了?”
“没怎么。”宋书言说:“头晕,看不清。”
江至远侧过头又看了他一眼,又问
“是不是又低血压?”
“嗯……”宋书言应了他一声。
江至远又说:“下次复查还是得问问能不能换一种药。”
宋书言回他:“之前不是换了几种都没什么效果。”
他把头抵在座椅,眼睛无力地眨了几下,“我以后不会再断药了,你也别再偷偷跟着我了。”
江至远顿了一下,怪不得他一点都不好奇自己这个点不在公司,怎么突然出现在这,怕他等一下又发脾气,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嗯。”他回。
宋书言再没说话,江至远侧过头发现他睡了,他在车里拿了自己的外套给他轻轻盖上,他想抓起他的手腕放进衣服里,见着宋书言垂在座椅边的手臂瘦得像个扁担一样,皮包着骨头,有棱有角。
他叹了口气,想起小时候的宋书言长得圆滚滚的,总是屁颠屁颠像个龟儿子一样的跟在他身后,任凭差遣,唯命是从,没想到长大了,他成大爷了,整天对自己颐指气使,蹬鼻子上脸,上房揭瓦,说他一句,他有十句在后面等着。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