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小孩子已经跑到了单元门口。
女孩雨衣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汇聚到地上的积水里,她被眼前的场景吓到,僵硬地站着不敢动,但还是鼓起了勇气,跟熟悉的人打招呼,“姐姐好,你的电话响了。”
通过声音,许可可认出是住在三楼的小孩。
她别住好似只披着一层皮的手腕,笑眯眯地催促,“赶紧回家啦,姐姐在跟老爷爷玩侦探抓小偷哦。”
看着小女孩紧张地点头离开,她任由铃声自己停止,全身压在不停挣扎地老人身上,心中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黑暗中听觉格外敏感,许可可好像听到有什么在发出切切察察的动静,听起来很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来。
挂断又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思绪像是打成结的线,越整理越乱。
许可可只能暂时停下了探寻,低下头沉着声呵斥,“你儿子的死跟这个孩子有关吗!为了把我拖住,就可以把别人的孩子拿来利用。当然,你已经连自己家的孩子都不顾了。”
因为膝盖牢牢地钉在身下的头上,许可可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含混变调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俺得了癌,活不过俩月,俺死也要带着恁下去见俺孩儿,俺可怜的孩儿。”
这个反应,不太像是穷途末路。
天空中的雷连环劈下,昏暗的屋下大片大片的亮起,许可可顿感不对,心中的警报骤然拉响,快速地回顾着从进来开始的表现。
被烟酒味模糊的感官渐渐适应,她的异样感越来越明显。
因为纸灰先入为主,她原本以为地上的酒瓶是奠酒或者诅咒用的,但是现在闻到的酒气大到完全遮盖了烟味,远超她平时自己去祭扫时闻到的强烈。
她抬起被老人衣服打湿的左手放到鼻下,更加浓郁的酒味冲鼻。
衣服上湿的地方居然不是因为雨水,而是酒!
与此同时,脑中一直快速复盘着的画面,最终停留在方爷爷握拳的左手上。
线打开了,切切察察,那是老式打火机手搓的声音。
他刚刚的挣扎更不是为了反击,而是在掩盖手中的动作!
许可可当即松手,条件反射地想要尽可能远离。
然而就在她脚蹬地的瞬间,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死死地勾住了斜跨的通勤包。
包顺着力道往下坠,把处于不稳定状态的许可可带倒了。
第十章
顿时情势逆转,这次轮到老人紧紧抓住许可可了。
他死死地咬住刚刚压制自己的右臂,一只手握紧通勤包,另一只手不加掩饰地快速搓动打火机。
雷电震天撼地,脚步声由上至下,打火机切切察察,铃声单调刺耳。
各种混乱的声音组成了盛大的交响曲,让许可可突然想起了追悼会上交织着哭声的歌曲,还有那个在自己面前死去的志愿者。
那是比自己更加优秀且有理想的人,无论许可可什么时候参与志愿者活动,都能看到她炽热地投身在理想中的身影,她是真切地在帮助贫苦的群众。
可是这样令人钦佩的人,在一铁锹下,也是鲜血如注,她想帮助的人却是杀了她的人。
不知道她死前有没有后悔,但许可可在停尸房中非常的后悔。
送别仪式时家属的悲痛欲绝,法庭上方爷爷的恨之入骨,她全部都有。但是愧疚镇压住她的哀恸,教养控制着她的憎恶。
情感和鲜血泡在心底,腐烂流脓,让没日没夜的噩梦轻易地撕烂。
这些事日夜地蹉跎她,从没有一刻放过她。
我也曾真切地想要帮助方爷爷。
我也会被自己想帮助的人杀死。
霎时,眼前和记忆中的景象交错扭曲,铁锹下的脸,灵床上的脸,哭泣的脸,变形的脸,模糊了又清晰,那是她自己的脸。
噗。
细小却危险的声音响起,像红背蜘蛛鲜艳颜色的条纹,在黑色的交响曲中惊人地清晰。
许可可头皮发麻,握拳高高举起的左手悬在空中,茫然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下看去。
昏暗的楼栋中仅有的光亮,突兀又虚假。
借助衣服上的酒精,火焰迅猛地燃烧起来,攀延而上,片刻就吞噬了老人的一条胳膊。
但他咬死的嘴仍不撒口,只凭多年的仇恨,又用干瘪的双手抠住许可可的另一只上臂,牙齿和指甲深深嵌入皮肉。
电光火石之间,外面传来了一声闷响。
嘭!
黑猫半侧身粘满泥浆,穿过雨幕,跑进门洞,义无反顾地扑过火焰,带着咒力一口咬下,在老人抓着打火机的手腕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许可可木然的眼珠随着外来者的轨迹一点点挪动,逐渐变快,最后停留在黑猫被来回甩动的身体上。
她看着令人印象深刻的耳洞,想起了它在小巷、在窗边、在衣柜上,惨白透明的脸被替代瓦解,哭声与歌声随之变小,黑猫跟地面不断碰撞的声音刺破了耳膜。
嘭!
她接受了手臂间传来的剧痛,看见老人张开的手以及掉落的打火机,闻到了强烈的焦糊味,最后惊觉黑猫已经部分燃起来的毛发。
许可可抬起流血的右臂,机械地扯动吊在上面的头颅,把打火机拍向暴雨中,又抠进黑猫的嘴中,将已经部分烧起来的黑猫抛了出去。
火焰快速攀升至老人头顶,花白的头发燃烧起来,刺耳的手机铃声终于停止,楼上又增加了一个慌张的脚步声。
在打火机飞出门洞的瞬间,浑身湿透的五条悟窜了进来,他立刻明白眼前的状况。
从昨夜持续到今晚的警惕和奔波让被压制的咒力基本耗尽,但他看到火舌贪婪地舔到了许可可被咬着的胳膊上,就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
他放弃了自我防卫,用所剩无几的咒力加持锋利的指甲,绕过错愕的许可可冲进火里,向老人的脸部挠去。
几次攻击下,被烈焰包裹的半侧脸皮开肉绽,露出了黄色的脂肪和森森的白骨,火焰之下发出令人胆寒的噼啪声。
看着疯狂进攻的白猫,许可可彻底清醒过来,再没有别的想法,最起码要先把自己的猫送出去。
她努力用膝盖击打老人的腹部,第一次尝试挣脱。
而在白猫进来后,黑猫也从门口回来了。
它不协调地跑过来,比第一次进来时更加狼狈。身上的火焰尽管被大雨浇熄,但是原本精心打理的长毛大片卷起,脸上的情况尤为严重。
黑猫用尽全力二次跃进火焰内咬穿了老人的喉咙。
在火焰和猫的双重打击下,方爷爷早就已经停止了抵挡,用憎恨和最后的力气死死绑住许可可。
又是一个霹雳,电光下许可可望进老人泥潭一般的双眼,干脆放弃了尝试。
肾上腺素的作用在渐渐衰退,她忍耐着不断增加的剧痛,反手伸进火焰中,拽住老人的袖子和衣领,拼命地朝门口拉去。
火焰沿着衣袖往上窜,鲜血顺着向流下,许可可拖着压低身体的老人移动,每一步都牵拉着被抓咬住的肉。
楼梯口传来了惊慌的呼叫声。
紧接着一位女性跑了过来,用手中的晾衣杆顶住老人的后背,帮着往前推。
前进的速度瞬间快了,许可可两三步到了门边,直接倒下,把两只猫和绝望下去的老人带到了暴雨中。
撼天震地的响声这才传来。
在怒吼和阵风中,瓢泼大雨将复仇的余烬和信念全部浇熄。
许可可挣开已经彻底脱力的方爷爷,看到白猫扑到自己的腿上,她一边飞快确认了下咪咪的情况,一边用伤痕累累的双臂接住落下的黑猫。
她把蜷缩着腿的黑猫放在大雨下冲刷降温,观察它伤痕累累的身体。
左半边身体的毛发焦黑卷曲,缩短了不少,右半边有大量的泥巴干涸在上面,保护住下面的皮肤。
它的左眼下暴露了出来一小块血肉,中心皮开肉绽,边缘红肿异常,所以眼睛睁不开。它睁着的右眼却一直注视着许可可。
许可可松了一口,情况比设想中好很多,就是希望没有内出血。
她低头蹭了蹭盯着她手的咪咪,希望能尽量安抚自己勇敢的小猫咪。
可能因为进来的时候被淋湿了,它的情况肉眼可见要好很多,只是爪子和胸脯上面的毛发焦黄了。但是它的情绪很不稳定,剔透的蓝眸带着神经质的疯狂,被火焰烤到干燥的鼻子在疯狂嗅闻。
许可可最后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受伤情况,幸好今天的引燃物是酒,伤害力有限,估计只有右手和胳膊的烫伤比较严重。用相对好点的左手脱下斜挎的通勤包,再把黑猫放在上面,避免地上的污水感染伤口。
或许为了良心不要钱,也是有好报的。
所以拜托你再等待一下,让我花钱试试吧。
尽量处理好紧急伤员后,许可可从水洼中站起来,同还举着晾衣杆警惕老人的女性鞠躬,“非常感谢您今天的帮助,改天我一定再登门道谢。”
女性是刚刚上楼的小孩的妈妈,猜想是听到孩子的转述觉得不对劲,下来查看情况。
“不用不用,我只是想看看还要不要帮忙......”女人连忙回应,她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老人,还是含糊地询问道,“需要我陪着你去医院吗?”
许可可想起上楼的女孩,摇了摇头婉拒,“您还得安抚孩子吧,而且稍后会有人到场取证,估计还得麻烦您。他用的是酒助燃,我看着狼狈,其实还好。”
两人互相道别后,许可可先打了报警电话,接警员跟她有过交情,直接同意了她先离场送宠物去急救的诉求,只是叮嘱了要保留好物证标记和视频证据。
电话挂断,许可可准备拨通方理的号码。
就在此时,楼道里响起了方理慌张地大喊,“这是怎么了......可可姐、爷爷?!”
许可可看到突然出现的方理,没有回应她,先切换软件打了个网约车。
等确认司机接单后,她边找打火机边地对女孩说,“具体情况你可以先问你爷爷,如果他还能回答的话。警察稍后就到,你注意不要破坏现场,我现在必须带着猫去一趟医院。”
没有等头脑空白的方理回应,许可可怕大雨冲走打火机,尽快搜寻了一圈,终于在地砖上发现了,留好视频影像。
她把自己的猫放到肩膀上,用胳膊把黑猫和通勤包夹起来,左手环在怀里往小区外快步走。
白猫想要跳下去跟着,被忍痛的许可可一把塞进了外套里,正好卡在通勤包上面,“乖乖,别走。”
外套湿透了,紧紧地裹在身上,和白色的毛发黏在一起,哑然无力的女声穿过皮肉直达骨髓,震动感让五条悟的理智逐渐回归。
脱离了被绝望和癫狂缠绕的状态,他把自己紧紧贴在许可可的胸口处,透过薄薄的T恤感受她规律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没有咒力加持,他们的身体跟普通猫咪并没什么太大区别。
一夜未睡的小猫终于在最安全的环境中坚持不住,闭上眼睛睡着了。
跟白猫一衣之隔的夏油杰,喘息着躺在通勤包上凝视许可可。
他不解地想,明明最开始,是想要杀了你的。
倾盆的大雨下,许可可头顶的雷光,带着自己的两只猫,淌过地上已经没过脚背的水,朝着外面走去。
雨水让还在被灼烧后的肢体得到些许抚慰,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停止做噩梦,但是最起码,她现在有了可以做美梦的资本了。
今天回来后买个彩票好了。
第十一章
夏油杰察觉到熟悉残秽的那刻,像身处流沙的人看见了逃脱的绳索,察觉自己接近了离开这个世界的通道。
结果就发现五条悟被束缚在一个女人身边,一个跟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同样的非术士,都是令人厌恶的猴子。
而没有咒力的猴子,却让当世最强心甘情愿地被囚禁了,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等待着来自主人的宠爱。
他回去路上的阻碍,怎么在警惕的五条悟下彻底铲除呢?
他蹲在夜色里,身形完全被融入了黑暗,即使是最好的守护者也无法发现。
狭长的猫眼锁定磨刀的老人。
参考了那个天与咒缚的方案,夏油杰以身入局,用似是而非的话挑拨起五条悟的警惕心,尽力消耗最强的精力。
甩掉了抓猫的小猴子,他晃悠着找了一个特等席。
尽管听不太懂哥林布的话,但是夏油杰的兴致依旧不减,耐心地观看自己参与导演的好戏。
黑猫慢慢摇摆尾巴,梳理毛发,对刺杀前还要走过场的老猴子恨铁不成钢,就算只是女人也不能大意啊。
“喝醉了就回家躺着,你儿子用铁锹拍志愿者的时候,怎么就不愧疚。”
——老猴子的儿子杀死了去做公益的人呀,那可真是猴子大战。
“小鸡哪来的,志愿者挨家挨户走访时送的。”
——那个志愿者是帮助他们时被杀的吗?
“我下次换工作,一定再弄死你儿子一次。”
——而许可可杀了那个伤害同伴的人。
黑猫从角落里探出了头,突然很想知道许可可现在的表情和状态,更想知道,许可可会怎么处理刺过来的尖刀,尤其是当它来自曾经保护过的人。
然后就看着她转身准备逃跑,看着她为陌生小女孩空手夺刀。
他完全没有想到,许可可具有可以反击的实力,却仍然选择了尊重普世的规则,更没想到她依然会保护一个不知道的人。
于是在许可可安抚小女孩时,他终于离开了黑漆漆的观众席,用咒力加强四肢,借助空调外机跳到留下的窗口,点醒了方理,作势跳窗引她下楼。
直接目睹现场会减少言语上的误解,就当做是给许可可这场表演的奖励吧。
毕竟她连一个不确定的小孩都会冒险保护,更别提这个好像很喜欢的方理。
然而他听到楼下传来了意料之外的动静,是火焰被点燃后轰然的声音!
喉咙一紧,夏油杰无缘无故地想立刻赶到现场,他没有再借力,直接跳了下去。
跟在五条悟面前的游刃有余不同,他的咒灵操术其实被压制得极为严重,夏油杰几次尝试召唤咒灵,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出现了一堆飞扬的碎片。
这具猫身太过脆弱,他只能调动大量咒力护住肢体。
幸好屋外的大雨使这个小区的地面满是泥泞,结果应该可以承担。
嘭!
他迅速从肮脏的泥浆里站起来往场内跑,可能是想看看剧目的结尾。
他撕扯着老年人干瘪的皮肤,可能是为了获取血液,恢复咒力。
他在五条悟后再次冲进火里,可能是为了回到原本的世界,想要在挚友面前把自己的嫌疑临时刨除。
恩惠的大雨冲刷着夏油杰曾想冲破的□□,为炙热疼痛的伤口降温。
他躺在边缘掉皮的包上,凝视着许可可皮开肉绽的胳膊,突然明白了。
可能他只是想知道,被保护的许可可会不会选择救他。
反正这个世界也只是个没有咒力、没有咒灵的地方,就让他暂时笑一下吧。
然而许可可笑不出来。
她没有想到,钱包已经没有前行了,居然还能没有负重。
连医院都不敢去,她在验伤后顺便混了个治疗,蹭警车把在宠物医院的两只猫都接回家。
白猫裹着被一同吹干的外套不撒手,在睡梦中被放回了猫窝里。
黑猫的情况很不错,除了眼下的烧伤,只有髋关节关节轻度脱臼了,当时复位完,打了弹力绷带就剩下休养了。
它被临时安置到了餐桌上,趴着尽力给自己梳理烧焦打结的长毛。
许可可单手把昨天拿出来的被子叠了叠,放到自己的卧室地上。然后走到黑猫旁边,左手挤进猫肚子下方,托起它放到了临时猫窝上,仔细地打量着局促的猫。
自从去接它,这只猫就没正眼看过自己了,一副被她绑架的样子,明明之前出场都是大佬的气场啊。
之前遇见的两次,它总是更加主动地控制节奏,不管是靠近还是离开。
现在摸也任摸了,抱也让抱了,反而不发一喵,更不主动贴过来,跟咪咪正好相反的类型。
许可可摸了摸眼馋很久的耳廓,耳尖在手下轻轻躲闪着,搔得手心痒痒的,但仍然没有抽开,面对着这只猎手一样出场的黑猫,她知道自己好像终于摸准了脉。
她问自己新来的小猫咪,“你以后愿不愿意住在这里呀,不愿意就喵五十下。”
夏油杰浑身一僵,飞快地看了女人一眼,又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别开头。
她原来是这种性格吗?还以为是个烂好人。
许可可自信开麦,这一晚上的劳动成果终究没有白费,“好的,我会好好爱护你的,伤害小猫咪的事情我做不来。为了感谢上头赠送给你的品德,以后你就叫赠品了!你喜欢这个我辛辛苦苦起的名字吗,赠品?”
夏油杰刷地扭过头,终于看着两眼满意的许可可,体会到了最初面对五条悟的头疼,这个女人,完全不会管别人的想法啊……要不还是继续嘬嘬他,拜托你了吧。
可是许可可真的很自豪,她居然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
猫咪轻轻地叫声还是响起了,“喵。”
“很好,很有精神,妈妈去给你做饭。”
算了,一个名字而已,就算是他不同意又能怎么办呢,也不能为了个名字闹小孩子脾气吧。
反正许可可也听不懂,估计只是会被五条悟嘲笑罢了。
十五分钟后,越想越内耗的夏油杰面前就被推来了许可可做的“饭”。
等许可可出去后,他看着黏糊糊满满的一盘,压力巨大,不敢置信。
乃至百思不得其解,悟是怎么好意思嘲笑他流浪的。
要不等养好了,还是离开吧。
小屋里,五条悟躺在猫窝上面,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了。
他从外套中钻出,朝亮着灯的客厅跑去,看见光下边吃面边打电话的许可可。
她的上衣换成宽大的短袖,右胳膊上碘伏和药膏涂得满满当当。
把手机放在一旁,许可可用左手磕磕绊绊地使用筷子,“对,我证据链都提交了,老头是不是送医去了?”
话筒里传来愤恨的女声,“嗯,我看刚刚更新的共享信息里,他面部灼伤挺严重的,好像还自诉了癌症晚期,八成是关不了了。你之前给我打电话问他的时候,是不是就猜到会被刀啊?”
许可可一阵恍惚,想起只有侦探端口可以看到的官方共享信息,刚要开口询问,就被像个炮弹一样的白猫撞进了怀里。
脖颈被毛绒绒的猫爪抱住,她侧过脸,轻轻亲吻着颈窝中低垂的小脑袋,把自己也埋进紧梆梆的身躯里回话,“嗯,共享信息里有没有说给未成年的犯罪家属做心理辅导?”
“话说你声音怎么闷闷的?这事我没跟,你先管好自己吧,顾逊好像在关注这个案子。”
许可可压根没注意前同行说什么,心不在焉地炫耀,“我吸猫呢,就朋友圈那只,今天还救了我,可爱又护短你说气人不。”
电话被怒气冲冲地挂断了,她干脆把猫压倒在餐桌上,来回蹭着猫咪热乎乎的身体,反复地深呼吸,感受到了猫展现出的紧张和愧疚。
“现在都结束了,你安全了,我也安全了。谢谢你不顾危险地保护我,最棒的小猫咪了。”
五条悟听着许可可低低的声音,感觉她的每个字都穿过了耳朵,像鼓锤一样敲打在摸不着的心脏上。
咚咚咚咚地,随着每一下叩击,心跳地越来越剧烈,好像要突破胸膛的束缚。
他放任自己的身体解除警戒,晕晕乎乎的脑袋陷入了迷茫,朋友……会是这样的吗?
小猫咪身上的味道很独特,有点像晒后的被子,又有点像久居的住所,让人安心地沉迷。
她从猫咪腹部经过焦黄的胸脯、无力投降的胳膊、扬起的下巴慢慢研磨到了耳朵,最后亲了一下迷蒙的蓝眸。
好了,该吃面了,都要坨了。
吃过面的朋友们都知道,细面自己会繁殖的,繁殖到最后会占领胃袋的,为了不让胃袋危机,只能先委屈小猫了。
五条悟不可置信地竖起耳朵,看着吸了个爽的许可可转头吃面了。
他蓄力准备批评这个无情无义的变态女人。
结果刚喵出一下,就听到卧室里传出了虚弱的猫叫声,一句没有任何表达含义的纯粹的猫叫声。
白猫张着嘴失了声,微翘的背毛瞬间炸开,扒住放下面起身的许可可,大声质问她,“你不是要吃面吗?!为什么把那个坏蛋猫带回来,还放在卧室里面!我当初都在医院自己呆着,而且睡在小屋里!你个笨蛋,这种自己送上门的都是庞氏骗局,只有我是好猫猫,你懂不懂!”
许可可回手把后背上跟起床号一样的小猫掏到眼前,因为急着去看里面的黑猫是不是遇到了状况,她只是敷衍地亲了两口。
“短视频里面说都对,见过你爱我的样子,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不爱我了!”白猫不停挣扎,叫声越来越高昂,“这么凑合的亲亲木大,你给我把夏油杰送走,最起码在医院里住一个月吧!”
屋内又传出了黑猫轻轻的叫声,跟刚刚的又不太一样,听起来像是在劝解和安慰,其实还是什么含义都没有。
这样不是显得他更无理取闹了吗?!
可恶的野良!
第十二章
白猫的叫声可谓是振聋发聩,许可可觉得今天的雷都没有这么吵。
然而面对这种吵闹的小猫咪,她的应对方案很有限,只有一个被正强化过的技能,和刚刚被负强化的经验。
小猫愤怒张嘴,许可可认真亲。
小猫闭嘴,许可可快速退。
小猫又张嘴,许可可认真又亲。
小猫再闭嘴,许可可快速再退。
小猫张,算了,回来把老子毛给亲掉了。
五条悟挂在许可可的手上撇撇嘴,他才不是这么好哄的。
许可可把终于哄好的猫放到地上,不想让这两只关系恶劣的猫见面,以防应激。
但她一放下白猫就炸毛,提起来就趴下,只好去厨房洗手池下面,掏了一只厚点的塑料袋,再把一脸不乐意的猫装进去,拎着去了卧室。
没办法,她一只手控制不住。
五条悟被提溜着进入卧室,看到了在躺在临时垫子上的黑猫,从头到尾都狼狈不堪。
他立即哈哈大笑,这只黑猫能有什么竞争力,身上的毛都焦糊了。
只有自己是最可爱的猫。
漂亮的白猫笑倒在塑料袋里,宽大的尾巴摇来摇去,总是正好挑到许可可的手腕,拂过手心。
许可可在裤腿上搓了搓被扫到的手,看了下明显是在挑衅的猫,干脆坐下来把哇哇叫的咪咪夹到腿间,顺了顺它动不动就起飞的背毛。
见猫咪得到了关注反而更加炫耀,她默默地收回了手,祈祷晚上睡觉的时候它也能这么好对付。
然后她观察了一下没什么异样的黑猫,觉得可能是孩子刚来不好意思吃家里的饭,就拿起旁边没动过的食盘,挑出一块烂熟的鸡胸肉,碾碎后喂到黑猫的嘴边,耐心地等它张嘴。
黑猫侧卧在叠成方块的被子上,鸡肉丝送过来时,犹豫了片刻,还是略微抬头,秀气地小口小口撕下吃掉。
吃完后它没有看许可可,也没有看又在破口大骂的白猫,而是垂着眼睛安静地等待着下一步的动作。
许可可对耳边噪音渐渐习惯,光关注黑猫拘谨的状态,试着伸手安抚地顺了下它干枯的毛发,继续重复刚刚的喂食。
这次的红薯被黑猫直接吃掉了,但是一点渣渣掉落在了手心,被发现的黑猫自然地舔掉。
许可可眨了眨眼,“这还是我第一次被小猫咪舔,舌头上原来真的有倒刺啊。”
“明明是我第一次舔你的!你在睡觉而已,那也是我!”尽管知道许可可听不懂,他也要告知天下,尤其是下面这只看起来乖乖其实坏坏的小眼睛猫!
一人一猫一喂一吃,早就和谐地刺痛了五条悟的眼睛。
他终于放弃光动口不动手,直接伸长了身体,把许可可手上烂乎乎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吃掉,瞪着夏油杰,“你之前咬哥林布的时候,明明他有出血吧。你的咒力都恢复了,赖在这里又想做什么坏事。”
结果还没等到黑猫有反应,他先被提起来拎出门了,虽然被打断了有点生气,但他更想让许可可赶紧离开。
就在门关上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乖巧婉转的猫叫声,这次是有意义的。
夏油杰在说,“羡慕。”
五条悟一下就记起他昨晚的问题,顿时明白他是在回答羡慕自己有可以变态的人。
白猫气愤地把脑袋伸出塑料袋,平时冲着许可可的输出全都砸向了夏油杰。
结果他发现叫声清亮优雅的黑猫却在挑衅地回看,还轻轻叫了一声,“想要。”
战火隔着门单方面爆发,白猫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地划破了塑料袋,冲到门上一爪三连。
许可可不语,只是找到给自己家猫留下的猫饭,推到它面前,希望可以让精力旺盛的白猫转移注意,平息怒火。
咪咪骂了别的猫就消气吧,别骂她。
五条悟看着碗里黏糊糊的饭更来气了,他自己吃难吃就忍了,但是现在别的猫都有了,居然还要忍。
他直接跳到许可可目前,张大了嘴巴,发出了一声现学现卖的猫叫声。
怎么别的猫能叫,他就不能叫了!
卧室里传来一声轻嗤,五条悟才不在乎。
看许可可被萌到的表情就知道了,碗里被加了一个许可可的煎蛋,他又得意地叫了几声,“谢谢亲爱的给我的蛋蛋,我好喜欢吃哦,是不是只有我有呀?”
这样的得意一直持续到睡觉前,
许可可站在门前,看着昂首挺胸准备进来的咪咪,感觉有点不妙,它不会是以为所有的小猫咪都可以一起睡觉吧。
这两只猫在一个屋里,岂不是整晚都睡不踏实。
她推着咪咪软软的脸,见咪咪还在不敢置信地往里挤,感觉良心在痛,但更不想让伤口痛,“不行,你没洗澡。”
夏油杰在她身后的被垫里,发出了原版的声音,“谢谢亲爱的选我一起,我好喜欢你哦,是不是屋子里只有我呀?”
五条悟见夏油杰都能睡在卧室里,而他只能每天晚上等到她睡着了才能偷偷摸摸过来吸一下,觉得这个世界简直不可理喻,明明是他先来的!
现在莫名其妙地要被这个喜新厌旧的女人推出去了。
他扒在许可可的手上,直视着她的良心大声喵喵,今天晚上他要是不进去大家都别想睡了。
许可可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女人,不知道谁是忠臣谁是奸佞!
那边那个耳洞比眼睛大的一看就是仇敌啊!
就在白猫还在声讨自己的福利时,黑猫已经上场了,他拖着伤腿慢慢走到许可可腿边,怒气上头地直接蹭了上去。
而许可可在拒绝良心被直视时,突然感觉腿边痒痒的,低头看到赠品正在轻轻的扒拉自己。
它发现了来自上方的视线后,就抬起头绵言细语地喵喵叫,细长的眼睛柔和地直视自己,凌乱的毛发、破损的血肉以及腿部的绷带都增添了大量的脆弱感。
她第一次接收到了来自猫的暴击,大脑愣愣地想这猫是不是换过了,为何如此判若两猫。
但是这么乖的猫应该也不会打架吧,反正床单被罩也没换过,一起睡就一起睡吧。
想到这里她当即改口,“好,大家一起睡吧。”
许可可把行动不便的黑猫抱回垫子上,又将不知道为什么更加怒气冲冲的咪咪托起,放在自己的左手边,就开始刷手机。
睡觉?谁不玩手机就睡觉啊。
活着就是为了玩手机。
彩票还是不买了,等明天记个账再说吧。
五条悟看着手机砸到许可可的脸上,痛得她醒了一下,边走过去,边幸灾乐祸地嘲笑,“知道谁才是最贴心的小猫咪了没?”
他推开手机,趴到了有些红肿的脸边,小心地避开受伤的部位,垂首仔细地确认她的情况。
两侧的咬伤和抓伤都已经清创消毒,但是右手和上臂的烫伤很严重。
右手掌心的皮肤已经起皱了,手背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水泡,上臂更是有一块巴掌大的皮脱落了,丝丝血痕错落地缠在上面。
其实这种伤口,在他原来的世界算不了什么,作为从小就开始祓除咒灵的家系咒术师,他见过的大大小小的伤,乃至死亡都要超过了这个绝大部分的人。
可是为什么心里一直如鲠在喉呢?
是因为如果他能够早点赶到,或者如果他当时能有更多咒力,结果就不会这样了吗?
压得极低的猫叫声在这个空空的房间中响起。
“你最好不要被我抓到把柄。”五条悟继续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没有离开也没有转头,“我不信任你。你的咒力来源——血,是从哪里获得的?不要跟我说,那个小巷里的叫声只是个巧合。”
五条悟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停止舔毛的黑猫上,他在看着许可可去警察局的时候就在思考这些问题了。
他为什么屡次主动来到这个小屋里。
他昨天夜里告知自己的意图是什么。
那个老头的复仇里面到底有没有他的参与。
所有的矛盾之处散落一地碎片,像缺了连接的拼图,或许真相在还没有恢复的记忆里躲着,也或许在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处藏着。
但是总有一天,他会自己找到答案。
下次,绝不会——
白猫把脑袋塞进了女性的脖子和床单形成的夹角,紧贴着她的身体,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逐渐被更迭,如果可以一直在她身边的话……
白色的眼睫毛像是空中飞舞的蝴蝶,飘飘忽忽的扇动了几下,轻盈地落下了。
看着五条悟紧守着自己的猫薄荷睡着了,夏油杰自己也不知道在烦躁什么。
其实关于许可可,他本来也没有有多强的占有欲,只是五条悟一如既往让人生气的态度使他想反击回去。
对让她受了伤的补偿心理罢了,夏油杰对自己说。
至于五条悟说的话,他没办法辩驳也没办法阻拦真相,如果按照许可可的行动方式的话,或许就是逃避,直到等着最后的结果吧。
自我调理了一下心态,夏油杰终于松了口气,至少许可可没有叫那个新名字。
他的身心真的都没有准备好。
希望她能把这个离谱的名字连同她做的猫饭一起扔了,猫饭扔远点。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