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止完全拿捏不住凌若徽，他此刻占据被动，由着凌若徽仰着头却高高在上地要求他，他听到凌若徽说：“江大人，我这里有你想要知道的全部，你等宫门下钥前趁人不备，来我殿内找我。”

    夜深露重的，可不好走路，江行止想要拒绝，可是凌若徽却伸出手指头放在唇边，对他道：“不允许拒绝我，江大人，若是你不听，那么我可就要去皇上面前参你一本了。”

    邀请变成了被迫，这味道就变了。

    江行止还想要拒绝，但是凌若徽根本不吃这一套，她的脚轻轻勾着江行止的脚踝，如此大胆的举动在凌若徽的眼中算不上什么。她还要欺身上前来，可是这已经是极大地超过了江行止所能够接受的轻浮了。

    “长公主莫要误会了，我不玩这个。”江行止连忙拒绝，拉开距离。

    “不想要为天下了，不想要知道我为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什么要和皇上作对了？”凌若徽不由江行止后退，她拉住了江行止的腰带，把人拽回来。

    她看到了江行止眼中的迟疑，她知道的江行止在弄不明白这些之前，是不会投靠任何一方的，她要展现出来自己的一点诚意，她要让江行止投靠到她的身边来，她还要告诉江行止，她和皇上的秘密。

    凌若徽的眼中已经有了冰冷，没有半点风月之情，她冷淡开口：“江行止，如果你想要知道这一切，那么就来取悦我。”

    “让我高兴，我就把什么都告诉你。”

    凌若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江行止已经有些摸清楚了凌若徽的心思。

    今日凌若徽是铁了心要让江行止深夜前去的，江行止不能不去，他只能皱着眉头应下，他要顺着凌若徽的心意，他要看看凌若徽能说出什么苦楚来。

    秋日夜晚的凉风实在是往人的脊骨里头钻，一日更比一日凉，树影乱晃投射在墙院上，还生出些畏惧，它们似乎有说不出来的故事和话语。

    江行止行至长公主殿内的时候，手脚已经冰冷了起来，他拂去了身上的露水，坐在长公主对面，还带进来了不少凉意，惹得凌若徽打了个喷嚏。

    好在屋中的香和暖意慢慢席卷过来，让江行止的心也跟着苏醒，江行止看到凌若徽正在捧着书饮着酒。白日里被凌若徽捏住的扇子就搁置在桌子上头，并未被收起来。

    “长公主，”江行止开口，“天已经慢慢冷了，长公主为什么总是要将扇子拿出来呢？”

    “书中说一到了秋天，扇子总有被人搁置起来忘却的命运。有时候啊，我觉得这扇子就和人一样，被需要的时候，千金难求，可是不需要的时候就觉得多余，要被丢弃在角落，蒙上尘土。”

    “可是扇子并不曾做错了什么，为何要遭受如此的对待？”

    “所以长公主心疼扇子，便将扇子时时刻刻放置在眼前？”江行止凝眸，“长公主就未曾想过，这样的举动会换来别人的不解，别人或许会以为长公主您是疯了。”

    凌若徽手中的书垂了下来，江行止看到了凌若徽的那一双狐狸眼睛。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总是盯着他，让他从一开始的咬牙切齿变得有所犹豫，变成了到现在的有些听话，他一步步败在这双眼睛上，这才是问题的根源。

    他现在宴饮的位子还没有定好，还在磨这件事情。

    他低下头，不多看凌若徽，可是凌若徽的手却撑在小榻上，挑起江行止的下颌让江行止一定要看向她。凌若徽的声音如甜蜜的糖一样漂浮在空中，钻进江行止的耳朵里去：“所以，你也觉得我是疯了，是吗？”

    “臣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江行止摇头。

    “好，那我给你个机会，”凌若徽放下书，端坐着认真看向江行止，“若是要你在我和皇上中选，你会选择谁？”

    这是要好好思忖的问题，选了长公主，那就是钻营逐利，屈服于威严之下。若是真的要在造反宫变的皇上和长公主之间选择的话......

    “长公主，是不是臣说什么话您都不治臣的罪？”

    “这是自然，我们只是闲聊。”

    江行止神色暗了暗，他说：“那臣恐怕是会选择皇上，而非长公主。”

    “为何？”凌若徽笑着问，“这时候江大人怎么不说皇上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君主了，怎么不说要扶持我那个没用的太子了？”

    “尘埃落定，如今的天下是皇上的，臣和天下百姓求的是一样的，只想要家国安宁，若是能为这天下做出一些贡献来，那自然是更好的。所以，就算这天下原本不该是皇上的，可是若皇上想要让百姓安宁，那么我也愿意付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不为君主，为天下百姓，这样赤忱的臣民，世间少有了。

    凌若徽听完，嘴角噙着笑意，她看向屏风后头，低声道：“堂兄，可以出来了。”

    江行止没想到他在这里竟然能看到凌屹川，那个睥睨天下，有着熊熊野心的凌屹川。江行止立刻行礼，跪在地上，他倒是有些纳闷，在外面被人传着水火不容的长公主和皇上，怎么能两人相安无事，都在此地呢。

    屏风后头走出来了那睥睨天下的君王，他的目光都盯着江行止看，薄唇一抿，露出满意的笑容，亲自捧了江行止的手让他起来。

    “爱卿快快起来，朕有着这样的臣民，是朕的荣幸。”

    江行止起身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了凌若徽，而凌若徽此刻只是饮着酒，对着江行止微微颔首，示意江行止跟着凌屹川去屏风后头详谈。

    这就是凌若徽给江行止许诺的让江行止知道的一切，她什么都不说，只让江行止见到了往日见不到的凌屹川，从前江行止有着许多的宏图大志，可是那些志向隔着千山万水，总是不能够来到凌屹川的身边的，需要有人从中牵引。

    江行止从来都没以为凌若徽会是他的牵引者，若凌若徽是旁人口中说的那样和皇上势不两立的人，她根本不会做这些事情。凌若徽身上有着江行止不知道的秘密，还有很多，江行止在步入屏风里头，转头看向了凌若徽。

    此时的凌若徽根本就没有看向江行止了，这是她算好的一步计划，她曾经说过的，她可以成为凌屹川的一把刀，她可以帮凌屹川拉拢了江行止，有她的这一层身份在，所有人都会将目光放在她和江行止的身上，而忽略忘却掉凌屹川想要扶持人心的事情上。

    朝中有细作，朝中有不安分的心，有些事情不能说得那样明，若是江行止明面上成为了谁的人，定然是要遭受荼毒的，凌若徽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既然选择了江行止，就不会让江行止倒下。

    虽然她拿下江行止的过程有些对不起江行止，但是总有一天江行止会明白这一切的。

    凌若徽要让江行止深夜前来，并不是为了让江行止成为她的面首，她要放出这样的烟雾迷惑他人，她要给江行止一个机会和皇上静坐，给他们谈论这天下来日如何强盛的对策，今晚之后江行止就会明白她凌若徽的良苦用心。

    其实凌若徽看似的胡闹，不过都是在和凌屹川演一场戏。

    凌屹川知道这朝中有异动，可是这人藏得很好，凌屹川就是有了这样的心思也抓不住人。是凌若徽提议的，她说要让众人都相信他们是针锋相对的，他们是水火不容的，那些狐狸才会露出马脚，才会被抓住。

    所以那立后的席位长公主要坐在上首，是要闹出动静来的，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是长公主无理取闹，是长公主放肆才会达到目的。凌若徽就是要让人误会，而江行止的反应越大，才会更有成效。

    这些话凌若徽都不能解释给江行止听，她只能自己引了江行止来，让他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让江行止见到凌屹川，这才能够保证计划得以实行。凌若徽向凌屹川献计，凌屹川听了她的这些话，只有一个担心。

    “妹妹，你如何相信江行止能听你的话，一步步来到你的身边呢？”

    凌若徽也拿捏不准，江行止不听话惯了的，可是凌若徽有这样的魄力，她挺起身板对凌屹川保证，江行止会来的。凌若徽向来都是这样的笃定，从前她一个人从和亲的队伍中逃离，一个人赶着万水千山的路程走到凌屹川的面前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笃定的。

    凌屹川相信过一次，自然也会相信第二次。

    还好凌若徽又一次赌对了，她的身上有着常人女子没有的魄力，也就是这样的魄力，让凌若徽被更多的人忌惮，她也比常人更有着危险的魅力。

    “琴心，他们估计要彻夜长眠了，你先扶着我去睡吧。吩咐下去，江行止的来去都不用来告诉我了。”凌若徽有些累了，她有些疲于这些算计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只想要找一处过安宁的日子。

    秋日的天气总是不断变化着的，没人知道一向刚直的江行止为什么忽然在变了心性，屈服于长公主之下，答应了要将长公主的位子放置在新皇后的上首，又一位如玉君子没落了，众人都为此叹息，也暗自感叹。

    哎，这天下岌岌可危，恐怕都要是长公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