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城巨大的、永不熄灭的霓虹,像一层冰衣,包裹着内核空洞的繁华。你像颗被抛进搅拌机的石子,在通勤舱的拥挤、光屏数据的跳跃和过渡公寓的寂静里日复一日乏味地翻滚。心里的雪花屏开始滋啦作响,需要点刺激——比如去找陈聿。
“玩玩嘛。” 你对着浴室镜子扯开一个灿烂的弧度。赫利俄斯?那地方远得像科幻小说插图。距离感是完美的安全气囊。怕什么?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
于是,你的“接近”带着绿洲三号人特有的、近乎天真的莽撞和一种“反正不亏”的无所畏惧。
【你:发现个卖天然水果派的小破店!赫利俄斯浆果做的?去试试?[附定位]】
发送。管他来不来,反正你想吃。
半小时后,你刚咬下第一口酸甜的派皮,他就推开了那家窄小、油烟气弥漫的店门。深灰色的赫利俄斯定制常服(你后来才知道那不起眼的暗纹是某种稀有合金丝)在廉价塑料桌椅间格格不入。他精准地找到你,在你对面坐下,仿生人侍者立刻上前,被他一个微不可察的手势止住。
“味道如何?”他问,目光掠过你嘴角沾着的廉价合成纸巾碎屑。
“唔……还行!比合成的好!”你满足地眯眼,顺手把咬了一口的派推到他面前,“尝尝?”
这动作亲昵得越界。他看着那块缺口清晰、边缘沾着你口红的派,没动。你也不在意,自顾自又咬一大口,腮帮鼓鼓:“就是贵!我半天工资!你们赫利俄斯的东西都镶金边吗?” 纯粹抱怨,带着娇气的理所当然。
他沉默地,用指尖在桌面悬浮的清洁感应区点了一下,一道微弱的蓝光扫过桌面,连带着你推过去的派也消失了。他这才对侍者示意:“纯净水。冰镇,赫利俄斯三号水源。”
“哇!你还自带水源?”你惊讶地睁大眼。
“习惯。”他淡淡地说,目光落在你因惊讶而微张、沾着紫色果酱的唇上,眸色深了一瞬。
他也真的带你去了“星穹花园”。在巨大透明穹顶下,你对那些奇形怪状、标着天价标签的浆果指指点点。
“这个呢?像不像绿洲三号的火星果?……啊那个!蓝得真晃眼!”
他走在你侧后方半步,像一个沉默而精准的导航仪。
“K-7改良种,甜度是原生种3.2倍。采摘需佩戴隔离手套,避免生物酶污染。”他递过一副薄如蝉翼、触感冰凉的手套。
“这么麻烦?”你撇撇嘴,但还是戴上,笨拙地去摘那颗沉甸甸的金红色浆果,动作像在拆炸弹。好不容易摘下,你随意在手套上蹭了蹭(完全违背了手套的意义啊喂!),就塞进嘴里,汁水瞬间爆开:“哇!这个甜!” 你眼睛亮得像星星,顺手又摘了一颗,隔着隔离手套递到他嘴边,“喏!尝尝!”
他的脚步顿住了。目光从那颗沾着你手套上可能存在的微量生物信息素的浆果,缓缓移到你亮晶晶的、纯粹分享喜悦的眼睛上。空气凝滞。你能感觉到他周身气息刹那的紧绷,顶级Alpha无形的压迫感无声弥漫。你后知后觉你们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那一步,举着浆果的手僵住。
就在你以为他会冷脸拒绝时,他极其轻微地前倾,隔着那层薄薄的隔离材料,咬住了浆果。温热的触感透过手套传递到指尖,你的心像被羽毛拂过,又像触发微弱的电流。
你猛地缩回手,指尖蜷缩藏起,心跳的节奏失去秩序。脸上开始发热,有些强装镇定转头:“啊,那个藤真怪!”
“晶簇藤。原生环境为低重力真空,需特殊力场维护。”他的声音平稳,仿佛无事发生。但你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克制地捻了一下,仿佛在驱散某种残留的触感。
这种“越界-退缩”的戏码在你们之间反复上演。
【你:下班没?新网红观星台,据说能看人马座星云实时投影!去凑热闹?】
【陈聿:好。】
到了地方,人潮汹涌,信息素混杂。你兴奋地挤在观景台边缘,指着瑰丽的星云投影大呼小叫。他沉默地站在你身后一步,像一道沉默的屏障。你回头想分享,却撞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峰,和周身散发出的、对嘈杂环境生理性不适的冷冽气息。那气息并非针对你,却像一盆冷水浇下。
你笑容僵住,热情瞬间熄灭。“呃……投影也就那样,人太多了,吵。” 你扯了扯他一丝不苟的袖口(那面料触感冰凉柔韧,绝非普通织物),“走吧?找个清静地方?”
他低头看你拉住他袖口的手指,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转身护着你挤出人群。离开喧嚣后,你立刻又活了过来,叽叽喳喳抱怨拥挤,仿佛提议来这里的不是你。
最致命的一次,在“星尘微光”的幽暗“星光”下,你借着薄荷茶(你坚持认为里面有酒精)的微醺,凑近他,带着狡黠的笑:“喂,陈聿,你该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
星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端着骨瓷薄胎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泛白,杯中的液体纹丝未动。漆黑的眼珠转向你,情绪深不见底,仿佛里面翻涌着风暴般的暗流,要将你吞噬。
那目光太沉,太具穿透力,瞬间刺破了你“玩一玩”的外壳。你脸上的笑容冻住,恐慌蔓延全身。你猛地后缩,端起自己的杯子灌了一大口冰茶,呛得直狼狈咳嗽:“咳咳……开、开玩笑!别当真!哈哈……” 笑声里有种为了圆场而难堪的干涩欲裂。
他依旧沉默地看着你,眼神沉静得可怕。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在你咳嗽时,用指尖在桌面感应区精准地按下一个你从未注意过的、代表“紧急温水”的隐形按钮。仿生人无声滑来,送上一杯温度恰好的水。那无声的、周到的举动,此刻却像无声的嘲讽,让你如坐针毡。
陈聿感觉自己像在驯服一团变幻莫测的星云。
他习惯了目标精准。在赫利俄斯养成的果断决策的习惯、星际航线的公式化运算,无一不在他的掌控。可这个来自绿洲三号的小Beta,像一颗毫无轨迹可循的彗星,带着莽撞的光热撞进他的领域,又在他试图捕捉时狡猾地逃逸。
他并非不想主动。每一次她莽撞地靠近,那亮晶晶的眼睛,那毫无防备的笑容,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危险的涟漪。在“星穹花园”,她隔着隔离手套递来的浆果,带着阳光的温度和她独有的气息,几乎摧毁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他顺从地咬下,那瞬间的悸动让他心惊。他想靠近,想确认那光里是否有他的影子,想确认她莽撞的接近背后,是否藏着与他共振的引力。
然而,每一次他试图释放出极其微弱的信号——一个比平时深一点的眼神,一句带着不易察觉引导的问话,甚至只是稍微缩短了那半步的安全距离——她就立刻像受惊的含羞草,瞬间闭合。眼神闪烁,用夸张的笑声和刻意的“配不上”筑起高墙。仿佛刚才那个主动靠近、笑容毫无阴霾的人,只是个幻影。
观星台那次尤甚。他忍受着信息素的泥沼和声浪的冲击,只为站在她身后,替她隔开拥挤。当她回头,他期待看到她的笑容,迎接的却是她因他本能流露的不适而瞬间冷却的热情和退缩。那一刻,他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存在的本身,对她而言,就是一道无形的、令她不安的鸿沟。
更让他感一种从未有过的、被愚弄的隐怒的,是她的“若无其事”。当他因她的退缩而收敛起所有意图,恢复成那个沉默、精准、只在物理距离上提供保护的“陈聿”时,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元气满满地发来新的邀约。
【你:找到一个古地球收藏品市场,去吗。】
他看着通讯器上跳动的字符,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眼眸深处的无奈被冰冷的、逐渐累积的怒意取代。你又来了。像逗弄什么新奇玩具,兴致来了就撩拨一下,察觉到危险就立刻缩回壳里,等他放松警惕,你又探出头来,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场游戏。
他捏紧了通讯器,坚硬的边缘硌着掌心。这种被反复拉扯、被当成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安全景点”的感觉,对一个习惯了掌控和被敬畏的Alpha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挑衅和……羞辱。
【陈聿:地点。时间。】
回复依旧简洁,但发送键按下的力度,重了几分。他放下通讯器,目光投向窗外冰冷的钢铁森林。嘴角那丝极淡的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冷的、带着审视的平静。这场由你发起、规则模糊的游戏,你奉陪。但这一次,他不再满足于仅仅等待。他要看看,这只看似天真莽撞、实则狡猾无比的小鸟,最终要如何收场。他的耐心,并非没有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