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重量陡然一轻,谢徵睁开眼,桃花和软香温玉都消失不见,昏暗的房间只剩他一人。
……还有一只黑脸豹子。
“……”他额角青筋抽了抽,一掌拍开压在他胸膛上的硕大的黑豹脑袋,“滚下去!”
黑豹委屈地嗷呜一声,在主人眼神的施压下乖乖趴在一旁,下巴枕在爪子上,尾巴不高兴地将地面甩得啪啪作响。
谢徵这时候没心情管它,指腹按揉着刺痛的太阳穴,脑子烦躁得像是要炸掉。
梦里……
他的感知似乎还停留在梦境中,连呼吸都是燥热的,脑中不由得掠过那个绵长的吻,他抿了下唇,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脸色猝然惊变,铺天盖地的怒火涌上心头,顷刻间冲碎了那残存的旖旎梦境。
他为何……会做这种淫邪之梦?
自谢徵记事以来,便鲜少做梦,更多是黑暗中闪过碎片式的记忆,更别提是这种……
还有,梦中之人怎么会是她?!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自己为何梦到她。
坦言讲,她是比他平生所见的女子更有趣些,有脾气但会察言观色,懂变通不莽撞,即便知道自己快死了的反应也很有趣。
但他可以庇护她,绝对不可能对她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定是这些天与她相处的多了,故而梦中也容易出现她的身影。
谢徵下榻穿上外衫,将贪睡的黑豹叫醒,随后打开门,让它陪自己练功,以此来转移不受他所控的注意力。
动静引来睡在外间的祝白,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困倦问:“殿下,您怎么起来了?”
谢徵瞥他一眼,想起作画时他提的那一嘴,于是抬掌拂开黑豹,映着寒光的刀尖对准了祝白,“过来,陪本世子练武。”
祝白打哈欠的动作僵在半空,欲哭无泪:“……”
完了,他铁定活不过今晚了。
**
早在谢徵快醒的时候,薛元秋就悄摸溜出来回了薛府。
第一次做这种缺德的事,紧张之余还有些刺激。
她倒在床上,等高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之后,才重新从床榻上爬起来,梦妖在她身旁摊成了一面饼,或许是吓到了,所以雾气染上了粉色。
薛元秋戳了戳它,期待道:“怎么样,成功了吗?”
如果这次计划能成功,她以后肯定会更加谨言慎行,绝不会踏入雷池半步,尽量让剩下的任务之旅能够开心些。
“大魔王好像很少做梦,引他入梦都极为困难。”梦妖打了个饱嗝,差一点它就被发现了,还好那安魂香有用,不然它和主人姐姐就要人赃俱获,惨死在那厮手中了。
不过,令它没想到的是,大魔王的梦境还挺好看,没有它预想的尸山血海,屠戮弑杀,就连梦境所产生的情绪都格外美味。
薛元秋失望道:“意思是失败了?”
“没有哦。”
梦妖飘起来,晃晃悠悠得宛如喝了一壶上好的陈年佳酿,稍不注意就要从空中跌下来,薛元秋将它托在手心上,摸了摸整团雾气,好烫!
它嘿嘿笑了声:“虽然大魔王很少做梦——”
“但这次梦境很长很长,梦里有花、有树、还有你。”
薛元秋一怔:“我?”
困惑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喜悦,照梦妖所说,世子殿下的梦里风景这么好,那他们的相处肯定是愉快的,说不定,谢徵已经将以前的事淡忘了。
她继续问:“那我们在梦里干什么?”以防万一,她还要是问问。
半晌,没有听到回音,但是耳边传来小小的鼾声,她低头一看,梦妖又将自己睡成一摊饼,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什么。
薛元秋凑近听,没听清它说的什么,反正心中有底,问与不问似乎也没差别。
这时候,才感受到一丝迟来的困意,她将梦妖放在枕边,就换下衣裳,抱着被褥陷入梦乡中。
她翻身朝内,没听见梦妖醉酒一般的话音:
“梦里……梦里你们在亲亲……”
……
最热的几天刚过,镇妖司又开始忙碌起来。
出去办案的离影带回来一个坏消息:“我们的人全部都失踪了,那地方有阵法,我不能进去,只好先将探查到的消息带回来。”
谢徵接过来,视线落在纸上。
他看得认真,没注意旁边伸过来一个脑袋,也拧着眉头仔细地看。
等将所有案件都一一看完后,他抬起头,眸中映出少女毛茸茸的发顶,心跳陡然快了两拍,谢徵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
谁知她又凑过来,他干脆将纸张递到了她手中。
薛元秋说了声谢谢,随后拿着纸张坐到了秦桑身旁继续看。
他们在讨论接下来的做法,而薛元秋自觉只是镇妖司的普通员工,便看起了剩下的案件。
这几起案件看上去似乎只是普通的失踪案,也没有共同的特点,就连失踪时间也琢磨不定,上一例是在半年前发生的,而最近的一例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失踪的地点是在……无端城?
薛元秋蹙起眉,怎么会这么巧,她们前脚刚知晓无端城,后脚便有人在那里出了事。
难道是主线剧情?
“元秋,走了。”秦桑喊她:“司长大人出关了,我们去看看。”
闻言,薛元秋暂且将疑惑压下,跟上秦桑的脚步。
秦桑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元秋,你是不是得罪了世子了?”
薛元秋默了下,老实道:“现在没有。”
秦桑哦了声,心里却在狐疑:那方才谢世子为何不亲自喊,非得让她在中间当传话筒?
两人闲聊着,不多时便到了会客厅,司马国师果真已经出关,肩上停着一只翠鸟,她温声请他们落座。
“你们大概已经听说了无端城的事情,镇妖司派了十人前去,如今全部失踪。”司马青抿了口茶,道:“我用千机术推算出此城之中藏有大患,如若不除,来日必将危害世间。”
她话锋一转,看向谢徵道:“明洵,你身为镇妖司的副司长,理应担起这份责任,过两日便带着人前去此城探查究竟罢。”
谢徵起身,没有了平日里面对国师的落拓懒散,神情恭谨道:“必当拼尽全力查清真相。”
三日后,薛元秋在爹娘的依依不舍中出发去了集合地点。
因为怕他们担心,她给出的理由是跟好友一起去度假,过几日便会回来。
至于他们给准备的东西,薛元秋走了一段路,又遣青蓉偷偷送了回去。她不是真的去郊游,自然用不上这么多东西,最后就只带了一些必需品。
此行除了他们四个,还有镇妖司的另外四个人。
令薛元秋意想不到的是,谢岚今日也来了,正温声嘱咐着什么,而谢徵站在一旁,虽神情不耐地抿着唇,但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倒真验证了那句兄友弟恭。
连玺眯眼笑道:“习惯就好,每次明洵兄外出,谢大公子总要赶来关怀一番。”
薛元秋表示明白了,“他们感情真好。”
等感情很好的兄弟俩道别之后,谢徵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率先上了马车,薛元秋突然想到秦桑问她是不是得罪了世子殿下,为了以防万一,她留到了最后才上去。
挑开车帘后,却见秦桑坐在了连玺身旁,谢世子端坐主位正阖眸假寐,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坐了过去。
马车平稳前行,薛元秋日常和秦桑闲聊,连玺时不时插上两嘴,把她们逗得乐不可支。
许是声音太大了,谢徵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薛元秋以为世子殿下对此也有所见解,于是咧着嘴凑过去。
谁知她一动,谢徵的视线立马移到了别处,一点要交流的意思都没有。
薛元秋:“……”
莫非她真的在无形中得罪了世子殿下?
到了后半程,她也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靠在车壁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她睡得沉,全然没注意一道视线落在她脸上,从薄薄的眼皮滑到鼻尖,再到她不自觉微张着呼吸的嘴唇。
他却因此呼吸一滞,狼狈地收回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声吁——
车夫勒紧缰绳,迫使马车停下。
但由于惯性,薛元秋猛地向里侧扑去,惊醒后便感觉一只温凉的大掌包裹着她的脸颊,让她将要磕到车壁的脑袋停在半空中。
薛元秋心惊胆战地睁开眼,抬起头的时候,唇瓣不小心蹭过对方的掌心,宛如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她大惊失色,连忙观察谢徵的神色,见对方不辨喜怒,似乎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亦或是没觉察出那柔软的触感,只迅速蜷缩起手掌,没等她道谢便下了马车。
薛元秋只好将那声谢咽回去,跟着下去。
此时已至深夜,马车停在林子中,周围雾气弥漫,抬起头,连一颗星子都看不到。
“发生何事了?”连玺上前问。
祝白道:“前面似乎有人,奴怕与他们相撞,这才勒马停车。”
连玺朝前看去,只见白雾中隐约出现一个人影,他眼神戒备起来,朝后方比了个手势。
林子一瞬间寂静无声,只剩下那人影的奔跑声,薛元秋抽出双刀,横在身前,随时准备冲上去。
“——救命,有没有人,救命啊!”人影呼救声显然处在崩溃的边缘,待跑出浓郁的白雾,他睁大双眼,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