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城3

    整座无端城是依山而建,而这红叶矿山便处于最南面。

    红叶矿山守卫森严,时不时传出看守者的斥骂声,一个个脚戴铁链的人背着沉重的矿石,走得稍微慢了,便要被抽上一顿鞭子。

    秦桑一拳锤在石壁上,义愤填膺道:“他们怎可如此毫无人性!”

    连玺见她蠢蠢欲动,登时警铃大作:“今日我们主要是来调查失踪一事的,秦桑,不要管其他的闲事。”

    秦桑不以为意,张口便要怼回去,却听见谢徵腰间垂挂的玉玲响了一声,而后,便被他贴了静音符。

    他抬眸,目光扫过矿山中的奴隶,开口道:“它们全都是妖。”

    这怎么可能!

    几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皆是不可置信。

    薛元秋眯起眼睛,将视线聚焦在其中一个奴隶身上,仔仔细细地观察,果真在锁住他们的铁链上发现一张黄符。

    虽看不清上面纹路,但也足以说明它们确实是妖物。

    连玺啧啧称奇,评价道:“胆大妄为,真不怕妖物报复。”

    薛元秋在心中赞同地点点头,抬头看世子殿下,却见他只是态度不明地轻嗤一声。

    观察完各处的守卫数量之后,他们便分为两人小组,准备潜入矿山内部。

    薛元秋本想和秦桑一起,但见他俩如今黏黏糊糊的氛围,立刻挪开眼凑到了谢徵身旁。

    “世子殿下,我们——”

    谢徵像是没听见她的声音,转身道:“连玺,你和本世子一起。”

    薛元秋:“……”

    她逐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矿山守卫给妖奴们开放晚饭之后,几人成功潜入到矿洞内部,隧道又低又窄,石壁上只点着煤油灯,忽明忽暗,将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矿洞中分岔路口很多,壁上刻着奇奇怪怪的符号,稍不注意就会迷失方向。

    但薛元秋和秦桑一路查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没过多久,矿洞中便响起稀稀拉拉的脚步声,是妖奴们被驱赶着回来了。

    薛元秋躲进矿石后,向后碰了碰秦桑,示意她等会找机会离开。

    谁知却摸到了一片冰凉的石壁,她朝后一看,原本在她身后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心脏一阵慌乱地跳动,薛元秋咬着唇,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稍稍冷静下来,转身重新迈入黑暗的矿洞中。

    好在她的夜视能力现在变强了些,避开了尖锐的石头,继续往里深入。

    就在她遇到一个岔路口,艰难地抉择时,其中一条隧道忽地闪过一道人影,由于看不出是谁,她走得极为谨慎,有一点不对手中的符纸就会甩出去。

    走过拐角之后,视野陡然变得广阔,眼前有一道古朴的石门矗立,上面刻画着什么图案,然而还没等她看清,便被人拽向一处狭窄的矿石后。

    对方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唇,另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身体倾压上来,防止她乱动闹出动静。

    “嘘——”

    薛元秋听见熟悉的嗓音,登时安静下来,掀起长睫,果然看到谢徵近在咫尺的面容。

    她点点头,在听到两道渐近的男声后,主动将脑袋缩进谢徵怀中,脸颊贴着他时快时慢的心跳声。

    “我说兄弟,咱们成天守在这暗无天日的矿洞里,真的有前途吗?该不会哪天死在这都没人知道吧?”

    另一道男声道:“你是新来的吧,我可是听说过这门后面藏着大宝贝,你上一个人就是因为看管有力,被提到了知县府上的侍卫小队的队长,现在可是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粗噶的男音咂咂嘴,“宝贝?什么宝贝?”

    薛元秋在谢徵怀中动了动,竖起耳朵听,谁料后颈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按住,安抚地捏了捏。

    她的脸颊挤在对方的手掌和起伏的胸膛之间,格外不自在,抬手撑在他胸前,试图隔开点距离。

    这时,那道老成的声音又开始说话了,薛元秋只好放弃挣扎,任由自己的脸或是对方胸膛的温度越来越高。

    “老兄我也只是个开门的,只知道里面是某个大人物的宝物,看上一眼就能多几年寿命,更别提吃上几口了。”

    “那老兄你就没想过偷偷进去,反正这里也没别人。”

    老兄呸了一声:“你说这话可就是在害我了,这门上都是修道之人布下的禁制,以前也有人贪图宝物,想要独吞,结果刚碰到门就全身抽搐身亡了。”

    “老兄我奉劝你一句,收收你那些小心思,到时候真的犯了禁忌,谁都救不了你!”

    “嘿嘿,我一定谨记在心。”

    对话到此结束,两个守卫走出去和其他人交换位置。

    薛元秋身上的束缚一轻,呼吸总算顺畅许多,幸好此时烛火昏暗,才让她通红的脸颊看起来没那么明显。

    谢徵退开一些距离,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薛元秋用手扇风的动作一顿,道:“我和桑桑走散了,殿下,你有没有看到她?”

    谢徵道:“没有。”他盯着她看,像见到了什么稀奇的宝物,回过神后,冷着脸又往后退了两步。

    薛元秋叹了口气,万幸矿洞中仍然平静如常,说明秦桑此时应该没被发现。

    趁换班的人还没有来,他们去瞧了眼那扇神秘的大门,门上雕琢的应该是某种符文,镶嵌着各色宝石,而符文上所需的力量应该就是从宝石中获得的。

    谢徵掌心覆盖上石壁,隐约能感觉到符文的制约力量。

    看来硬闯是不行了。

    “走吧,该出去了。”他道。

    薛元秋也听见了有人的聊天声,点点头道:“好。”

    出去时,她一路做了标记,然后利用敛息符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矿山。

    到了约定好汇合的地方,薛元秋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急得团团转的秦桑,对方这时也看到了她,呆怔一瞬后,竟直接飞奔而来。

    薛元秋笑起来,也朝她跑过去。

    两人抱作一团,薛元秋突然觉得眼前情况有些眼熟,有点像悟空和师傅相识的那一天,不由得噗嗤笑出声。

    秦桑点点她的额头,“你还笑,要不是你没事,我非得把这座山都炸开!”

    薛元秋弯着眼眸道:“那这里的妖奴可都要感谢秦姑娘帮它们干活了。”

    聊了两句后,她们回想起走散前的场景,都以为是对方不见了,但当时后面就一条隧道,不存在走错的可能。

    连玺想了想道:“大概是矿洞中有机关之类的东西,在无形中就将你们的位置调换了。”

    “原来是这样。”薛元秋恍然大悟的同时,不禁遗憾道:“那我留的记号岂不是没用了。”

    秦桑拍了拍她的肩,想说可以再想其他办法。

    谢徵却道:“若是无用,那些妖奴也不会在墙上留下鬼画符了。”

    想想也是,只要摸清那机关变换的规律,说不定还是能顺着记号再找到那扇门。

    薛元秋顺口夸了句:“殿下,你真聪明!”

    “……”谢徵心跳猛地快了一拍,胸腔中像是被缓缓倒入了一罐蜜糖,浸泡着五脏六腑,整具身体都在因为这句再平常不过的夸赞而愉悦到指尖发麻。

    他甚至……甚至还想捏捏她的脸,告诉她:你也很厉害。

    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谢徵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病,或者薛元秋给他下了蛊,他才会因为一句小小的夸赞高兴得脑中都在炸着烟花。

    五彩斑斓,比他脸上变来变去的颜色都好看。

    谢徵木着脸,转身离开。

    **

    回到院子时,夜色刚好覆盖晚霞,露出一点月牙尖。

    众人在商量明天的计划,兵分两路,去寻找薛老二口中的神医,并不知道苏靖来给他们送东西。

    直到一声惨叫划破天际,秦桑眸光一亮,口中念叨着“鬼来了”,嗖一声夺门而出。

    薛元秋捏着一叠符纸跑出去,只见秦桑将脸色惨白的苏靖护在身后,正在跟那算得上矮小的白衣恶鬼缠斗。

    “桑桑让开!”她喊完,秦桑便搂着苏靖的腰默契退开,院子中央只剩下一只白衣鬼……和漫天黄符。

    砰砰砰——

    符纸接连炸开,夹杂着恶鬼的哭喊声。

    “我不玩了呜呜呜你们欺负小孩,你们欺负小孩!”

    薛元秋一怔,定睛看去,那白雾中跌坐在地的赫然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男童。

    空中还有没爆的符纸,她心下一急,想也没想地冲进白雾中,将那男童搂进怀中。符纸照常炸开,声音剧烈,但她除了有些耳鸣之外,好像一点都不疼?

    薛元秋抬起头,目光顺着面前翩飞的衣角上移,路过少年劲瘦的腰和柔顺的墨发,落到半空中悬浮的金色法阵上。

    烟雾散去,谢徵也收回手,仿佛只是顺手救了一个路人般,头也没回地进了屋。

    她蹙起眉,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询问那男童一番后,才得知,他名叫小葫芦,一直和师父住在这里。

    师父一年前去云游,留他一人独自看家,不久之后,有人哄骗着他将原来的茅草屋盖成了宅邸,还将他赶了出去。

    美其名曰:官府征地。

    “强盗!他们简直就是强盗!”小葫芦愤愤不平道。

    薛元秋递给他一杯茶,让他把糕点咽下去,“所以你就装鬼吓人,对吗?”

    小葫芦嘿嘿一笑:“我这也是情势所逼啊,还请这位姐姐不要怪罪了。”

    “说的蛮好听。”秦桑抱臂,斜眼看着他,“我问你,那哄骗你拆房的人可是当地知县?”

    小葫芦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只听见那群官兵称呼那个人为大人。”

    薛元秋和秦桑对视一眼,后者笑着道:“那我们帮你把房子夺回来如何?”

    “这感情好!”小葫芦说:“等我师父回来,定然会报答你们的!!”

    而后,他们的计划便稍微一改,变得更加名正言顺了些。

    聊着聊着便已至深夜,小葫芦趴在桌上睡着,被连玺送回房间休息。

    薛元秋也昏昏欲睡,跟还有精神的秦桑说了声,便准备回房睡觉,刚站起身,就看见谢徵离开的背影。

    她思忖片刻,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谢徵走到房门前,步伐顿住,等了少顷,却迟迟不见有人出声。

    他垂下眼眸,不冷不淡道:“怎么不说话?”

    薛元秋从阴影里出来,长睫不安地颤了颤,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平常思维活络,想不通的事情其实很少,能让她为之苦恼的事更是不多。

    但面前这位高傲的世子殿下,一个人占了两件。

    她想不通为什么过了那么久,他对她的态度还是那么恶劣,比对待他所厌恶的妖还要无情。

    偷偷伤心的同时,又苦恼于该如何修补这段关系。

    她的朋友不多,但凡对她好的,她都想好好珍惜,然而世子殿下就像这多变的天气,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就阴云密布、暴雨如注。

    可这里是任务世界,没有留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她必须处理好这段似乎只有她在郁闷困扰的感情,继续往下走。

    一个简单的抉择而已,她做不来,便让向来果决的世子殿下来做吧。

    “谢徵。”她掀起眼睫,眸底浮现一丝明显的紧张,“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

    ……不是。

    到底是在回答她的疑惑,还是遗憾于她问的问题,谢徵也不清楚。

    他只觉得自己心口很闷,像被一块重石压住,死死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缝隙时,又被她利刃般的问题割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她怎么能这样问?!

    她怎么会这样问?!

    他若讨厌她,那么全天下,凡是他见过的现在都应该死在了他刀下。

    谢徵呵笑一声,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的意思。

    因为此刻,他的确想让她离开,越远越好。

    谢徵感觉自己的病又重了些,明明隔着这么远,他还是能嗅到那股属于血液的香甜,轻柔地纠缠着他的呼吸,似乎想让他就此……沉沦、放肆。

    他动了动唇,嗓音喑哑地吐出一句话。

    “……你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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