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四季过了一轮,翻过第二年。

    盛夏,草木繁盛,满山翠绿,密匝匝的树林。花开似海,蓝紫,橘红,稠青,密黄,大大小小的花瓣挤满枝叉。

    宁南,是一个散心的好地方。

    现如此,裴漾心情低到谷底,无心观赏。

    她和节目组失联的第六个小时。

    导演讲究真实,让档期不同的这几位嘉宾们自行出发,和随车的摄像大哥在转车的时候,有两条野狗从巷口冲出来,他和裴漾展开生死时速,也不知道谁跑脱了,反正是丢了。

    手机没电关机前,裴漾打出的最后一通电话是给节目组。

    那边给了个地址说会有工作人员来接,裴漾等了一个多小时,小道上不见人的踪迹。

    前面是浩荡大河,流水潺潺,墨黑乱石堆满离河两岸。

    鸟鸣山幽,水花四溅。

    裴漾找了块石头坐下,对面有个粗眉大眼的男人,皮肤黝黑,少数民族的长相,身上的灰色汗衫老旧缩水,衬得他块头很大。

    裴漾从背包的侧兜抽出瓶水,拧开瓶盖,对面的男人突然说话。

    他嘴唇黑厚,细纹很多,年龄目测在四十左右,用地方话问:“等人么?”

    裴漾没听懂,他叽里咕噜吐出来一句,眼睛也没看她,像是自言自语。

    男人又张开嘴:“等人?”

    这次语速快了些,连在一起,和上一句貌似是一样的话。

    裴漾喝了口水,润了润唇,男人这次看过来了,还是没看她,看着的手她手里的水,她从包里掏出瓶新的抛过去。

    “……”

    男人没接,像是很意外,矿泉水掉到泥地上,滚到石潭边,他弯腰,伸手拦住。

    裴漾等的心烦,摸到烟盒,想起这是真人秀,烟盒又放下了。

    去他妈的真人秀,荒山野岭摄像都不在,秀个屁。

    她抖出烟,含在嘴里,打火点燃。

    烟味飘出来,坐在大石上的男人看着女人吞云吐雾。

    她身穿灰白色登山服,脚踩运动鞋,随性的户外穿搭,脸被墨镜遮了大半,立着领,皮肤白的像剥了壳的蛋。

    手指纤纤,涂着亮色指甲油,夹着根长条烟。

    男人喉咙里又发出一言一句。

    语言不通,裴漾递过去一支烟。

    男人放弃沟通,摆手示意不抽。

    大河奔腾过,送来阵阵凉气,太阳挪动到发顶,晒的人口干舌燥,底下的石头吸热烫屁股。

    裴漾已不知耐心为何物。

    男人像是也等烦了,从石头上站起身,瞥见裴漾身后的包。

    一个年轻女人,来自外地,背着只黑色背包,行李过于少了。

    他猛一说:“来拍节目?上电视的是不……”

    嗯?

    裴漾皱眉回应。

    他伸出手指,指向一条乡野小路:“那儿,走,跟着我。”

    裴漾让出两步位置,抱着臂。

    山间绿树如盖,杂草野花茂密,晴空万里,飞过一只展翅大鸟。

    索朗恍然,眼前的女人就是他要接的人,姓裴。

    “跟我走,”他语气带着些许焦灼,“早说你是来录节目的,我等你这么老半天。……说好呢翻译也没来,就你一个?”

    裴漾晒的头晕,视线虚白,踩地的脚后跟都软了。

    “怎么回事莫,我是宁南鹤崟自然保护区一队副队长,索朗。”

    裴漾警惕,听他后面一串话宛如蹦豆子,她一个字也没接住。

    索朗奇怪,她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跟上面交代的不一样啊。

    他往后面走,说:“阿莫去!”

    裴漾扭头,身后空无一人,长河逝水,夕阳西照。

    他说:“阿莫去!”

    山野阙寂,裴漾等了没一会,路上传来摩的引擎声。

    一个男人从草丛里钻出来。

    一身无袖黑背,外套夹克,露出手臂线条,脏兮兮的工装裤,伸腿仅迈了一步就停下了。

    背头,半长发,健壮臂膀,一种属于自然,原始狂野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他带着墨镜,微微露出粗硬的眉毛,下巴和唇边的胡子短而有型,粗犷的男子气概。胸前一条暗红绳编织的挂坠,坠子晃荡,是个骨哨。

    裴漾转过脸,视线从下到上,定格在他黑漆漆的墨镜上。

    “晒黑了。”

    她像聊家常般,说道。既没寒暄,也没问他过的好不好。

    真过的好的话,他犯不着躲山里。

    李靳说:“不敢跟索朗走,敢跟我走么?”

    裴漾没做声,听他要说什么话。

    李靳从裤兜里掏出个证件,亮在她眼前——宁南鹤崟自然保护区一队队长,李靳。

    “刚来的是副队,藏族人,索朗。”

    裴漾点点头,从话中判断出他一年半载都在忙什么。

    李靳见她不吱声,谑道,“记得我吧?”

    “开玩笑,记得。”

    “你也说两句,流程该走的走一遍,”李靳偏低着头,有意无意说:“见的人多了,面孔是一边记,一边忘。”

    裴漾侧过脸,发出一声嗤笑。

    “裴漾,这次《自然之语》的嘉宾。邀请函在车上,这会看不了。为期三个月的录制,李队长,多指教了。”

    裴漾取下墨镜,别在领口,嘴边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明媚大方。

    她今天没有化妆,素着张脸,唇色浓艳,说出的话也像是淬了毒,“你在这见到的人估计还没有树多。”

    李靳没瞧她,脸侧咬肌隐忍。

    “忘性成这样。”

    她眼里的笑意不明。

    当初离开,没想过再见。

    相逢于狭路,旧伤新伤强行撕开口子,暴露在阳光下。

    李靳浑然无觉,他早已木然,可和裴漾看不出破绽的笑脸相比,他的不欢迎过于刻意;刻意就是本身放不下。

    他脑门顶着“不爽”俩字。

    裴漾坐在摩托车后座,稍稍打量了一番李靳。

    男人侧脸坚毅,抿直唇,头发垂到肩膀,看似随意实则考究,额头饱满,眉眼很浓,是她走不动道的痞坏气质。

    想要问问近况的念头一闪而过。

    她不想因为他的偏爱再次变得有恃无恐。

    摩托转弯,眼前豁然开朗。

    环山公路上驶过两辆红色大卡车,李靳的速度慢下来,裴漾的重心朝前磕了一下,贴上男人后背。

    他从后视镜里看她。

    谁都没有打开话匣子的打算。

    一路沉默来到保护站。

    剧组的人已到,小小的站点外观是白色刷漆的木房子,顶上一只烟囱,右侧是车库,全站的人外出全靠一辆深黑色烈马。

    门前几棵绿树并排而立,苍翠夺目。

    裴漾还在门外就听见郭晨曦的尖嗓子:

    “我不录了!这种鬼地方估计还有蛇,你自己看看是活人待的地方么!”

    后面一句是经纪人李帅:“诶呦姑奶奶,别糟蹋箱子了,生气也不能动手,伤到手可怎么办。”

    一只不锈钢水杯被甩出来,滚到裴漾脚边。

    双人间宿舍,上下铺,水泥地,几平米的洗漱间,木门漆痕斑驳,门下有个明显被踹出来的坑。椭圆镜面有两道碎裂的细纹,但被擦的干净。

    看得出负责人用心收拾过。

    即使这样也不能让小公主郭晨曦满意。

    裴漾面不改色,拉着行李箱进门,走过她,朝里面的桌子去。

    郭晨曦的眼睛从一条线慢慢瞪大:“你也住这儿?”

    裴漾没理。

    郭晨曦质问李帅:“她凭什么和我一屋?”

    “节目组安排的,这,这。”

    李帅被搞得一个头两个大,郭晨曦咋咋呼呼就要走。

    一共三间房,属这里最闹腾。

    裴漾把行李箱立到一边,手心蹭了一层灰,她出去找洗手的地方,依稀能听到郭晨曦和李帅的话音:

    “姑奶奶,签了合同违约是要赔钱的。”

    “赔就赔。”

    “唉怎么说都不听了,这样,你先录着,改明我到镇上找个好住所。”

    “我就是不录了!”

    裴漾来到室外,正是一天中阳光最热烈的时候,光斑在林间叶端闪烁,空气清晰,她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

    杨顺,张奇蹲在大树底下,索朗和导演在谈节目拍摄,转身踢了他俩一脚:“站没站相。”

    杨顺和张奇捂着腚跳起来。

    此时,郭晨曦和李帅上演“抢包大作战”,郭晨曦闹着要走,李帅个子矮小,死抱住背包,像个狗皮膏药。

    “松开!”

    “别介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杨顺撩起背心,摸摸肚皮。不撩衣服还好,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身材一流,肌肉块垒不多不少,古铜色肌肤,并排着像堵人墙。

    郭晨曦眼神瞥去,怔了怔,愣住。

    呦,这儿的男人身材不错。

    她略跑神,背包被李帅抢走了。

    李帅叉腰,平日唯唯诺诺这会有了点气势,“不闹了。”

    郭晨曦:“违约金多少来着?”

    “12.3万。”

    郭晨曦啧一声,又一次瞄到杨顺那边。

    杨顺是土生土长的宁南人,个高,外婆是少数民族,遗传基因优越,个头高大,一双桃花眼,从小到大异性缘没差过。

    张奇说:“人家明星走了,咱们经费咋办。”

    “好不容易有人来,想办法留住呗。”

    “咋留?”

    杨顺背过身,不动声色拎了拎地上的箱子,男人背脊和颈部线条凸起,形成漂亮的肌肉弧度。

    黑色背心紧贴,能看到臂膀的汗珠,毛孔舒张,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光。

    郭晨曦看到愣神,展出个痴痴的笑脸,全然是对男性荷尔蒙的迷醉。

    真别说,娱乐圈就缺这种型。

    张奇眼睁睁瞧着大明星停住脚,眼也看直了,叹道:“管用,真管用。”

    李靳大步过来,被杨顺和张奇左右搭肩拦住。

    杨顺:“队长,咱们的经费能不能到手就看你了。”

    李靳手抄在兜里,眼尾上挑,无声看人时有股压迫力的警告。

    张奇:“这招准有用。”

    李靳:“?”

    下一秒,他衣摆被人掀起,夏风吹过袒露的腹部,教科书式的板正腹肌,配上他那张人神共愤的脸,没有人能忍住不看第二眼。

    李靳声音低沉:“干什么?”

    “色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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