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吴苏阴雨阵阵,李若兰一上完今天下午的课就连忙骑上车,往家里赶。
近几年,学校越来越乱,中学里每天都有学生出去参加各种运动,甚至有的学生会做火车到外地搞“串联”,教师,校长也经常被戴各种帽子,甚至被批。斗,教学任务早就不能正常展开了,不过高考也已经取消四年多了,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在学校里正常学习文化知识了。
不过李若兰是在学校一众职工中为数不多不需要担心自己被戴帽子或进行政治运动的。
其实硬要按现在所谓的成分划分来说李若兰是有点问题的,因为李若兰的父母原来是吴苏城里小有名气的绸缎商人。
但李若兰的家人们在抗战时期,死于日本人惨无人道的屠杀中,成了吴苏城中,日本鬼子的刀下冤魂,李若兰因为当时在外地读书才幸免于难。
后来李若兰又和同学们一起投身革命,参加学生运动,也因此认识了自己后来的丈夫赵培勇,赵培勇的父亲参军,死在了战场上,赵培勇也当兵上战场,好不容易把日本鬼子赶跑,抗战也迎来了胜利,新中国成立了,李若兰也回到了家乡吴苏市,当了一名中学老师,赵培勇也在石头城周围随军队驻扎,也就在这时,李若兰怀上了赵绯。
日子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没想到不久后朝鲜战争爆发,终于赵培勇还是离开了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深爱的妻子,走向了鸭绿江,可却再没有回来,将自己永远留在了三八线外,那个远离家乡故土的地方,只剩下赵若兰和尚在襁褓的女儿相依为命。
不过也因为以上种种,在这种时期,反而没有人会去找赵若兰母女的麻烦,一方面李若兰的父母家人早就已经死于日本人的手下,另一方面想给她戴帽子先看看挂在她家里的烈士家属的牌子和赵培勇留下的军功章。
靠着李若兰当教师的工资,以及赵培勇的抚恤金,烈士家庭等等各种补贴,其实即使是在现在这个物资极度短缺,一切按计划进行的年代,李若兰母女的生活在这个大院里的生活都算相当不错。
李若兰本身的工资粮票等加上娘俩城市户口的商品粮是怎么吃也够吃了,大院里每户还都有两平米的土地,地方虽小,种点菜补充日常也是可以的。
加上各种发下来的票据什么的,还经常可以改善改善生活,鸡蛋,猪肉等都时常可以吃到,每年也可以做几件新衣服。
李培勇阵亡时发的一次性慰问金,每个月的抚恤金等,李若兰也基本就没有动过,都留着等将来赵绯嫁人,留给女儿当嫁妆。
不过现在李若兰也没时间想这些了,赵绯当年早产,虽然一直没什么大病,但身体一直就不是很好。
两天前赵绯突然发热,高烧不退,急忙去医院看过医生,吃完药后,热是退下去了,却是每天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今天早上李若兰离开家,上班的时候赵绯就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李老师回来啦。”
“今天李老师下班的挺早。”
李若兰一放下车,走进单位分配的大院里,大院里基本都是市里的工人,老师大家基本也都相熟,所以一走到楼道就有邻居打招呼。
“忙着回来看看绯绯怎么样了。”李若兰边急忙打开门边回道。
一进门,李若兰就快步走到赵绯床前,看赵绯还在床上睡着,就将手放到赵绯的额头,探了探温度,体温是正常温度。
“还好体温没有升高。”李若兰探完温度后心想。
探完温度后,李若兰就进入家里的厨房,做晚饭去了。
此时的李若兰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是重生的了。
躺在床上的赵绯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上辈子,赵绯在几个月后的食品厂考试中考上了食品厂的会计,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走,但没有想到在参加厂内表演活动的时候会被新上任的食品厂厂长家的独生子钱江天看中。
钱江天是个二流子,不学无术,仗着自己家的背景,整天一群小混混一起走街串巷,在钱江天在看中赵绯后,立刻打听到了赵绯的名字,住处,在和赵绯表白被拒绝后就每天带着自己的一群小弟来对自己围追堵截。
赵绯被弄得不堪其扰,就向公安和厂里反映,但由于一方面钱江天没有真的对赵绯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又有家里的背景护着,另一方面,一提起这个,钱江天就说现在主席都提倡自由恋爱,自己是在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
李若兰又找赵绯爸爸以前的战友之类的帮忙,但县官不如现管,离的太远,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平时能躲着点就躲着点,应该也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
本来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但没有想到,在单位举行爬山活动的时候,钱江天趁着赵绯因为体力不支落单,来对自己动手动脚,赵绯反抗,结果被钱江天一下子推下了山,赵绯就这样死在了钱江天的手下。
从回忆的漩涡中猛然挣脱出来,赵绯紧紧抱住住自己,双手本能地环住身体,仿佛胎儿在母体里面一样。
刚才在回忆里重温的那一刻,被推下山崖的瞬间,赵绯的心脏仿佛又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那个瞬间的死亡般的恐惧,一次次猛地扑面而来,像是一只巨兽的爪牙,在心头撕扯,生死间的绝望感再次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而那股从脊背升起的寒意,又如同一条冰冷的蛇,迅速蔓延至全身,身上一阵阵向外冒着冷汗。
正当赵绯在床上怔怔的想着的时候,李若兰进到屋里来,看到赵绯已经醒来,就高兴的说:“绯绯醒了,快点起床吃饭了,妈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荠菜疙瘩,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听到母亲的话,赵绯强迫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说:“妈,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这就下床。”说完就连忙从床上下来。
走到饭桌前,饭已经做好,主食是精白面混着少许玉米面做出的面疙瘩,也是赵绯平时最喜欢吃的,里面还加了蛋花和肉眼可见的颗颗猪肉粒,以及这个季节吃起来正新鲜的荠菜,碧绿的荠菜混合着面疙瘩,蛋花,猪肉粒发出阵阵鲜香,闻起来好像还加了芝麻香油,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芝麻香油的味道,又炒了一个干丝,白色的干丝散发着豆制品特有的香味,赵绯的碗里还多加了一个荷包蛋。
即使是在李若兰的工资水平之下,这顿饭也算是比较奢侈的一顿饭了,毕竟现在正值青黄不接的初春时候,好多城市家庭都要靠野菜伴着杂粮面蒸着吃以果腹,这还是城市有商品粮供应的情况下,更不要说广大农村了,一家人一天也没有多少口粮。
赵绯用筷子夹了一筷子炒干丝,就着热气腾腾的面疙瘩吃下,又咬了一口荷包蛋,李若兰看赵绯吃饭吃的正香,烧也退了,心里面压了几天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吃完饭,李若兰看赵绯虽然身体好了,但还是有些呆呆的,就进卧室拿了些东西出来。
看女儿还在桌前不知道想些什么,看着呆呆愣愣的,就对赵绯说:“绯绯,家里的热水瓶不保温了,明天你去人民百货那里买一个,家里还有一些过年时的糖票之类的,你去百货商店看到有什么喜欢的,买点吃。”说着就把工业票,糖票,钱等东西递给赵绯,女儿平时就喜欢吃糖果什么的,这几天苦药吃多了,正好买点甜甜嘴儿。
赵绯前段时间一直忙准备市里食品厂招会计的考试,竞争压力大,几百个符合条件的报名者,食品厂却满打满算只招三个人,还是因为有一个老会计因为成分问题被下放到农场了,才凑出三个岗位。
为了准备考试,赵绯从年后基本就没有出过门,之后又生病,在床上躺了几天,李若兰害怕女儿闷坏了,就让她出去逛逛,买买东西。
想了想,赵绯强行打起精神,为了让母亲放心,笑着对母亲说:“好的妈,正好我也想出去逛逛了,在家这么久,自己感觉都要发霉了。”
赵若兰看女儿又有精神了,虽然神色和平时还不太一样,但也只认为她生病刚刚好,就没有多心,跟着笑了笑。
晚上躺在床上,赵绯却久久不能入睡,按照上辈子的时间,钱江天是七月份的时候跟随父亲的调任来到石头城的,而自己是在今年十月份被钱江天推下山的,自己这辈子可以不去考食品厂的会计,这样就可以避免自己再和钱江天在食品厂的活动上见面了,但姑苏城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万一自己那天就不小心和他又遇到了怎么办?
赵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什么特别好的解决方法,只有做贼千日,没有防贼千日的,自己总不能在钱江天来之后,一辈子不出门吧,但老天给自己重新来一回的机会,自己一定可以想到办法,但目前自己只能先盘算着怎么和妈妈说自己不打算考食品厂会计的事情。
早上起来,李若兰已经去上班了,赵绯吃完母亲留好的早饭,拿好工业票,钱之类的,放进口袋,背上一个包就打算去百货商店买东西。
前几天一直都是雨天,今天却意外的晴朗,初春的太阳挂在天上,阳光晒的人暖洋洋的,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许多老人带着孩子出来逛逛,晒晒太阳。
赵绯进入百货商店,就直奔去买热水瓶,选好热水瓶,去结账时,售货员认识赵绯,儿子也在李若兰的班上念书,看赵绯掏出的票子里不仅有工业票还有糖票,就热情的对赵绯说:“我们店里新进了一批水果硬糖,绝对是附近几家商店里口味最好,最便宜的。”
赵绯平时很喜欢吃水果糖,询问了下价格,果然划算,赵绯就递出糖票和钱说:“那麻烦帮我称一点。”
称好水果硬糖,赵绯将水果糖放在随身背的布包里,又拿起买好的热水瓶,就向家里走去。
赵绯向家里走去,周围基本都是老人带着孩子在散步,晒太阳,看起来一切都很和谐正常,并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
但正当赵绯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打算穿过去时,突然从人中跑出一个孩子,撞到赵绯身上,紧紧的抱住她,嘴里也大声喊着:“姐姐救命,有坏人,姐姐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