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

    天色暗了,施粥也明日再继续,谢呈章那边却还忙着救济粮登记。

    能领到粮百姓不会怕累,再长的队都要排,早领到早安心,谁知道明天大人们会不会改主意又不发粮了?或是粮发完了可咋整?

    看样子他们要忙到凌晨了。

    姜妍书先行回房,让素月帮忙研磨,开始提笔写“赈湖州饥荒策”。

    修修改改至深夜,她勉强满意,又誊抄一份密封,让寒露拿去传回京城。

    隔日早朝,嘉和帝接到了工部侍郎崔大人的折子,讲的便是湖州如今的情况。赈济粮只是赈灾的第一步,或者说应急之策,后续如何安置灾民还请陛下示下。

    “众位爱卿有何良策啊?”嘉和帝开口。

    “以臣之见,不如从其它州县调粮救济……”

    “吴大人话说的倒是轻巧,又不是只有湖州干旱,附近州府哪个有多余的粮?”

    “那远处州县总有多的粮吧?”

    “山高路远,粮价还抵不上路费,傻子才做这买卖!”

    “那朝廷拨银赈灾?”

    “臣以为不妥……”说这话的承顺公主党的某个年轻官员,他在心中冷笑,一帮贪得无厌的小人,拨银子下去怕是都进了你们的口袋,还能剩下几分钱用在灾民身上?

    君不见,齐王和崔侍郎亲自押送的救济粮都险些进了外邦人的肚子?

    ……

    群臣唇枪舌战、众说纷纭,金銮殿活像个闹哄哄的集市。

    正当嘉和帝不耐烦之际,小黄门跑进来传话儿,“陛下,承顺公主在殿外求见。”

    “这不是胡闹嘛!哪有女子上朝堂的?”

    “是啊是啊,还请陛下严惩承顺公主!”

    嘉和帝还没说什么,朝臣们稳不住了,不能“笔伐”先“口诛”起来。

    “父皇,儿臣请献‘赈湖州饥荒策’!”

    嘉和帝正要皱眉斥责她肆意妄为,就听见姜宛清响亮的声音传进来。

    “陛下,不如听听承顺公主有何良策?”有官员出列。

    虽然皇帝反对让女儿参与朝政,但姜宛清口中的恰恰是当务之急,未免史书工笔写自己不顾庶民生死,嘉和帝还是让她进来了。

    满朝文武侧目,承顺公主从容步入,带着龙子凤孙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慑。她云鬓高耸,身着公主仪制的朝服,更显庄重。

    “父皇,此乃儿臣所献策论,请父皇过目。”姜宛清直奔主题。

    吴大监看了一眼陛下的神色,小碎步下去接过奏折,呈到皇帝面前。

    姜妍书所写救灾之策主要分为劝分富户、减免赋税徭役、惩处奸商、不抑价引商贾、分级赈济和以工代赈六个部分。

    嘉和帝越看神色越认真,承顺献上的这篇策论可谓是严谨周密,最难得的切实可行,并非纸上谈兵。

    譬如惩处奸商所缴罚款可用于赈灾和减免赋税、将灾民按“极贫、次贫、稍贫”分级赈济、雇佣灾民修河道以工代赈,皆叙述详实、合乎民情。何况这篇策论上还提出一条不抑价引商贾,要知道以往饥荒朝廷都会压制粮价,效果却不一定尽如人意,此策则反其道而行之,给的是故意任由粮价高涨吸引外地粮商,待粮多跌价后官府再平价收购……

    嘉和帝看完让吴大监念给百官听,随后神色复杂地看着殿中不卑不亢的嫡公主。

    可惜啊!可惜不是个儿子!

    姜宛清献上的策论让“口诛笔伐”的朝臣们哑口无言了。

    说什么呢?说他们唇枪舌战争论的难题叫一个公主给轻易解决了?忒丢人了啊!

    这是承顺公主第一次上早朝,给百官留下了不可谓不深刻的“印象”,或许这也为她日后与兄弟同登朝堂,甚至摄政监国,直至最后女帝临朝打下了基石。

    .

    有了赈灾之策,湖州也渐渐恢复元气,有了几分饥荒前的“人气儿”了。

    因着“劝分富户”一策,官府的粥棚周围也多了一些富户搭的粥棚。其中好几个都出自孟家,孟老爷是湖州有名的富商,做的是漕运的生意。而孟家也是捐献“义米”最多的,倒不是孟老爷有多慷慨,商人逐利,他为的是自家在官府和百姓面前落个好儿,日后做生意也多些方便。

    为此,他特意让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出来施粥,也为她攒些“好名声”。

    和其他富商老爷相比,孟老爷可以说“子嗣不丰”了,夫人生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如夫人生的女儿。如夫人早逝,小女儿孟浸雪也养在夫人膝下,和亲生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她在家中年纪最小,又是个性子活泼的,生得也漂亮,很得父母兄弟喜爱。

    孟浸雪施粥第一日就认出了姜妍书,虽然仅在“拥珠翠”有过一面之缘,但像她那样的人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待了几天,孟浸雪才知晓原来大名鼎鼎的怀安郡主也会亲自为灾民施粥,她看起来仙气飘飘的,施起粥来却比自己还熟练,可见“人不可貌相”。

    这些天姜妍书和谢呈章都忙得脚不沾地,连坐在一块吃顿饭的机会都少。好在湖州日益“步入正轨”,她(他)们的用心也没白费,估摸着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回京了。

    没过几天,齐王出门不小心摔伤了腿,向贵妃心疼儿子,求了陛下召齐王回京修养。

    于是齐王提前返京了。

    回程的路上他跟身边的下属抱怨,“母妃也真是的,赈灾都快结束了非要我提前回去,那功劳不都成了谢呈章他们的?还非要我装病!”

    他又想到自己在湖州看中的女子,心中更是不舍,回去得和母妃说说把她娶回府里,就是身份不够做不得王妃,不过做个侧妃想必孟家也是千恩万谢的……

    “贵妃娘娘也是为王爷着想,再者娘娘也说了是功是过还不一定呢,娘娘什么时候害过您呐?”下属劝道。

    齐王也不再埋怨了,母妃当然不会害他,但是说句不该说的,她傻呀!什么事儿都听了舅舅的主意。好在是亲舅舅,这些年对自己也好得很。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姜妍书咽了口中的炙肉,大概是最近劳累,胃口都变好了。

    “你是疑心齐王之事?”难得有空坐在一起吃饭,谢呈章舀了碗鱼羹放在姜妍书面前。

    “没错,还有几天就可以返京了,偏偏这时候伤了腿要提前回去?你认为齐王可是如此不争功的人?”

    那自然不是。

    “这几天我让大家都警醒些,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也只能如此了。罢了,多想无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姜妍书嘴上说着不想了,其实心里想不想大家也心知肚明。

    有富户们增加的粥棚,姜妍书决定即日起不再去施粥了。辰时起来用过朝食,她和谢呈章一同去看河渠修挖的情况,修水利既可以“以工代赈”,也是此次旱情的教训,修了河道日后再有旱涝也能缓解一二。

    仲春三月,花木扶疏,风中带着点阳光的暖意。姜妍书也脱下了冬日的披风和鹤氅,换上薄绒轻便的衣裳。

    为了一日一百文的工钱,挖渠的人着实不少。周老二家贫,从第一日起就报名了挖渠的活,累是累了点,钱不少啊!汗顺着脖子往下流,明明热得很,他却突然打了个寒战。心里头有点发毛,他只能更使劲地干,试图转移注意。

    “官爷!官爷!有人晕倒了!”人群中突然一阵喧闹。

    谢呈章立刻过去查看,姜妍书蹙眉,跟在他身后。

    看郡主和大人亲自过来,衙役和百姓们都散开一条道儿。

    晕倒的人正是周老二,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充血般的红,还打着寒战。

    谢呈章伸手拦住了姜妍书的脚步,转过头来对视一眼,姜妍书猜到了他的意思。

    “来人,将他带去单独隔离,不要直接用手接触,带上蒙口鼻绢布。”

    衙役们也慌了,但谢呈章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

    “我带人出去查查水源食物,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出现同类情况。郡主,这里交给你了。”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

    “好。”

    “素月,派随行军医先给刚刚晕倒的人看看,召集城中所有医馆大夫到太守府。”

    “寒露,稳住人心,让所有人离开河渠,但留在此处,待大夫看过再作打算。”

    “珍珠,帮我写一封信寄回京城,让小芙她们以最快的速度来湖州。”

    ……

    周老二被单独隔离,三个军医进去看过后得出一致结论——是鼠疫!

    瘟疫无论是在姜国还是其他国家都是人人谈之色变、畏之如虎,更甚于饥荒。鼠疫传播速度快、传染性强,而且很难治愈。

    “完了!”所有人心中都有这个念头,以往一个地犯了疫病,那都是浮尸遍野,朝廷都救不了。

    而谢呈章带回来的消息,更让大家如坠冰窟。

    “水源污染大概是鼠疫的源头,湖州城内已有不少人感染了,这还不算下面的乡镇各县。”

    谢呈章和崔简之连写两道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请嘉和帝示下。

    湖州之事一波三折,好不容易快结束了,如今竟然爆发了瘟疫。嘉和帝也是心力交瘁,头发都白了几根,只恨不能将前湖州太守胡禄拉到京城来鞭尸个几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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