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日,船行至明州,补给时间充足,恰逢当地大寺有祈福法会。贺冉冉对寺庙香火没多大兴趣,陈克显然也有事要忙。只有饱受大海折磨的陆砚一大早跑的没影。

    贺冉冉一个人半靠在二层甲板里侧的一张摇椅上,中间一壶一炉,壶中水汽缥缈。远眺碧海蓝天之下,海鸟自由翱翔,好一派美景,令人心旷神怡。

    “难得你也有这么文静的时候。”来人在外侧空位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贺冉冉半眯着眼睛,哼哼几声,算是打招呼。

    赵行知心说:又发现一个没变的地方,对自己没兴趣的事情,还是懒懒散散的。她在意的事情就会死咬不放,比如每天早上风雨无阻的练功。所以,要不要跟她说实话呢?赵行知纠结了一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怎么开头。

    他扫了一眼搁在她椅边的刀,终于找到一个切入点:“上次看你的刀法,似有剑意,比较灵动轻盈。”

    “嗯。”她终于睁开眼,淡淡的说:“跟师傅一起改的。”赵行知汗颜,她知不知道武林中招式创立有多难?这么随意的说出口,这就是天才的起点吗?

    “这把刀就是余大同打的吗?”

    “嗯?”贺冉冉坐起身,歪头思考了一会儿,复又躺回去。并在内心吐槽:师哥这个大嘴巴,连这种事也讲。

    哪知这次陆砚是真背锅。

    “怎么了?”

    “不是。那把刀材料还没凑齐呢。”余大同也是有心无力,贺冉冉随手一捞,连刀带鞘递给他。总在问刀、刀、刀的,想看就说啊,还是这么喜欢拐来拐去。

    赵行知失笑,猜她又想歪了,但也顺从的拔刀。这是一把月牙状的刀,两面锃光瓦亮,一看就是勤于保养。刀面最宽处约四指,从刀尖开始由宽到窄。阴刻几条射线,收拢归于刀柄突出的半颗太阳。

    拿在手中掂量,大约有一斤半左右,对他而言尚可,但久握估计还是会酸涩。美中不足的是刀刃已经有几处细小缺口,好似饱经风霜的美人脸上的细纹。

    见他把玩了一会儿,才收起。贺冉冉突然问:“你回家后,还在练功吗?上次看你的剑术……不过还是谢谢你上次那一下子。”

    “偶尔吧,强身健体。跟你不能比,贺大侠。”被他揶揄,贺冉冉笑笑,也不反驳。当大侠有什么不好。

    “能跟你打听件事么?”

    “什么?”

    “我上次去京城,就是兰园遇到你的那回,认识的一个朋友。”想到兰园,面色微烫。她转头看向海面,“她想自立女户,有什么办法吗?”

    “她是寡妇,还是放出来的内廷女官?”

    贺冉冉摇摇头,都不是,有点气馁:“只有这两种女子才可以么?那种父母还在,想脱离家族是不是很难?”

    “她父母不慈,还是什么原因,女子中很少有这么决绝的想法。”听她描述,应该不是说的应折柔,他忽然被勾起了兴趣,以为那天他撞见的小姑娘只是冉冉的泛泛之交,没想到还有后续。

    “哎,也算是吧。”贺冉冉想到云渺的困局,也是头疼,出门前收到她的信,又提到了国丧期满,她爹又在相看人家。

    作为父亲的也是拳拳爱女之心,无可指摘,总是认为子女成家立业才算独立。只是她本人存了遨游天下的心,恐怕与她爹的谋划冲突。

    “一定要成亲吗?”贺冉冉低声呢喃,其实近两年,随着她年岁渐长,师娘好像也暗示过几次,只是自己心中抗拒,总是有意忽略。她轻语:“大师兄跟师姐明年估计也要成亲了。”

    赵行知没有接话,不错眼的盯着她看了许久,师兄和师姐成亲,她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你那把刀还缺什么?”直觉告诉赵行知,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

    贺冉冉怏怏道:“陨铁,可遇不可求之物。”

    天外之物,确实难得,大内不知道有没有?回去找找看吧,赵行知在心中默念。

    “公子,有新发现!”隔壁战船忽然传来陈克兴奋的叫声,看样子有惊喜。两人对视一眼后,齐齐起身,清点船舷,直接跨到战船上。

    此时此刻的青岩门,陆机风尘仆仆刚迈进门槛,来不及回房,就急匆匆的去找江恕。

    幸亏江恕两年前回来后,很少出门。果然还是老样子,在房内自斟自酌。

    “师弟,这次有大收获!”陆机人未到,声先至。急切与喜悦之情透过门板直达江恕耳朵,他慌忙起身迎上去,边问:“那两个小的抓回来了吗?”。

    兄弟两个在房门口撞了个正着,只见陆机一把抓住师弟手腕,拽着他往外走。

    “师兄,还有什么大喜事?”江恕也被他感染,忍不住调笑,“嫂子有喜了?”

    “没个正行,”陆机笑着嗔怪,“师父的重担有望卸下了,是不是大喜?”

    “真的?”江恕精神一震,青岩门背负的那个承诺,一直是师父的心病。他老人家,忧心要带进坟墓、无解的难题,有办法了?

    无量子房内,香炉上紫烟袅袅。江恕和掌门静静听陆机讲述。

    “我年初在京城仔细打听过,烈帝陪葬品里确实有一枚印鉴,据描述,我觉得应该就是我们那枚。……所以我同意他带冉冉去京城,这局如果谋划成功,他答应开烈帝地宫,取出本门信物,并且倾全力解决青州安防。所以,师父,徒儿擅自主张应诺下来。”陆机向无量子抱拳一跪。

    “起来,起来。”无量子感慨,“原本也是我的过失,年少轻狂,与烈帝做了交易,导致掌门手印流落在外。赵德兆那老小子死前还摆我一道,害我青岩门遭了大难,凋敝至此,哎,活该被自己孙子挖坟。”无量子嘿嘿而笑,如果不是那场重创,这种跳脱活泼的性格实在不可能接任掌门。

    “那小子真是物尽其用,完全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利用的机会。”江恕自嘲,“我是个失败的师父,教出个这么冷血的玩意儿。”连自己师妹都可以拿去做饵。

    陆机倒是挺认可赵行知:“成大事不拘小节,我看合一这孩子端方有礼,行事谋略也张弛有度。师弟你是不是因为往事迁怒,所以有了偏见啊?”

    江恕忍不住冲师兄翻了个白眼,傻子师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况且我的徒儿水平如何,还是有点数的。说句难听的,京城里那些花拳绣腿伤不到她一根毫毛。”说到此处,陆机又忍不住开始夸起与石澜那一战,贺冉冉的精彩表现,直把无量子听得喜笑颜开。

    江恕生无可恋的看着一对天真无邪的师徒,忍不住再次提醒:“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里个个人精似的,阿冉又是个实心的…”江恕仍然忧心忡忡,“要不,我也去京城?”

    “师弟,阿砚跟着呢。”那个猴精心眼子多。“不过,我们稍后确实也需要外出一趟,青州城外的机关需要重新布置,这个你擅长。方武那头也要通知一下,早做准备。”来年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心眼子多的陆砚,直到起锚都没返回,差点以为被人抓走。还好他叫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改走陆路上京。

    卧房内,借着烛光,贺冉冉低头仔细检查信件。赵行知陪在边上,问她:“信有问题吗,要不要我派人上岸去找一找。”

    “信没问题,你看这里。”贺冉冉走到他身边,指着信纸上的一处花体笑着说:“这个花押是只有我跟师哥知道,用来防伪的。所以,他是真的吐怕了。”

    跳跃的烛火映着笑靥如花,而赵行知幽暗的内心扭曲咆哮:看,又被撇除在外了啊,他们是青梅竹马,他们有了彼此才知道的小秘密,没有你,没有你,没有你。小时候的三人行,只剩你一个咯,以后也只有你一个喽。师兄娶师妹,亲上加亲,多好的传统啊。可怜呐,真正的孤家寡人。

    “合一哥!合一……”手臂上突然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惊醒了赵行知,他飞快抚过自己双眼,希望刚才表情控制得当。

    赵行知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似乎有点困难,两人靠的有点近,近到他能闻到少女身上沐浴后皂角的味道。

    刚才贴在小臂上的手掌,实在算不得柔美娇嫩,但让他觉得格外灼热。

    “合一哥,刚刚在想什么,那么入迷?”贺冉冉一边将信折好,一边随意问道。

    “哦,没…没什么。”他清咳一声,接着说:“就是今天的口供提到的新线索能不能采用?”

    贺冉冉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然后说:“你说那个自称任元礼书院同窗的县吏么?他说兴庆元年在京城去过任元礼家里,见过一幅画。那幅画很特别吗?”又是画?

    “不是你们抢的那幅。”多日相处下来,赵行知光看她表情,已经能猜个一二,笑着说:“画不特别,作画的人特别。”

    “谁?很有名吗?”

    “杨度。”可谓赵行知最熟悉的人,见贺冉冉还是茫然的样子,他才想起来,朝廷官员的名字,普通人确实不一定记得住,复又补充:“当朝中书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转念一想,是不是我的名字也没人知道,赵行知这三个字是否更加不会有人记得?

新书推荐: 小花豹在求生综艺大杀四方 《子非鱼》 【综】RPG游戏也有男主吗 【银魂】谁说欢喜冤家不能HE (排球少年)所谓天赋 整整齐齐暗杀组 身为被哪吒杀死的白月光 万物可簪 老实beta,被迫狗血 在副本游戏里清理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