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六月初五,诸事皆宜。

    因为楼船上的摇橹手都已经转移到战船,所以船行速度快慢全靠老天开不开眼。所幸最近几天海上风力尚可。慢慢漂了两天后,终于回归航道,海面上船只渐渐多起来。

    被迫闲下来的贺冉冉,过于无聊之下,哪怕素来不喜交际,也和李蒙能聊上两句。

    “也许他们也跟你一样绝处逢生。”

    “多谢贺姑娘。”是的,李蒙很快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没见过夫妻两个分房睡的。

    至于为什么一开始孙公子不纠正他,实在是不敢问,那人看着就不好相处。好比现在,五人用完午餐,两位船工回去掌舵。剩下三人在餐室吹风消食,谈起风暴中的师兄师姐们,贺姑娘虽不爱说话,但言辞温和恳切,赤诚一片。反观孙公子全程不太开心的样子。

    “希望他们平安,还有我采的海鞘,药王谷又拿不到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啊?”养了几天,李蒙气色恢复看得出是个半大小子,藏不住事。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哀叹。

    药王谷?贺冉冉和孙合一默契的对视一眼,忽然想起了某个人。

    “还有岛上的蛇毒,没准有大用,回去要跟师父汇报一下……”李蒙还在碎碎念,压根没注意到他们的眉眼官司。

    “蛇?”贺冉冉闻言悚然,“你还想再上蛇岛?”她最近都不想听到“蛇”这个字。

    赵行知也盯向李蒙: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么快就忘记那晚是谁在鸡猫子鬼叫?

    在两人火热的注目下,李蒙依然神采飞扬,对那晚的狼狈非常不以为然:“那是我没带驱蛇药。否者全抓了,绝对能卖高价。我们百草堂的驱蛇药可是全天下独一份!我才不怕它们。”

    “真的?”贺冉冉眼睛一亮,忙凑过去:“那贵吗?能卖我一点儿么?”

    “当然真的啊,贺姑娘要,哪里需要花钱。等下了船,你们跟我回钱塘就是了。”李蒙摆摆手,很是大气。贺冉冉忙不迭道谢,蛇岛的阴影还是有点重啊。

    赵行知搁在左膝上的单手,手指控制不住的连续几下轻点。略一思索,突然开口替贺冉冉应承下来:“那就多谢李兄,可否麻烦让人送到洛川安业里江宅?”

    “你也需要?”贺冉冉脱口而出。

    赵行知眼神晦暗不明,突然意识到:关于当下的关系,两人的认知并不相通。否者她为什么还在区分你的,我的?

    所以那个拥抱是自己唐突?她一点触动都没有?

    到京城后又该怎么办?把她安置到师父空着的府邸里,然后呢?

    留下她的信心此时此刻还有多少?

    贺冉冉见他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地面,手指疯狂点动。悻悻然的闭上嘴,她原本还想问那江府是他家吗?难怪自己孙府打听不到他的下落,原来是找错方向了。难道他改姓江了?

    一时间双双沉默,三人中,唯剩下李蒙的声音在房内响彻。

    “孙公子自然也没问题。原来你们是京城人氏,那更简单了,我回去就写信去京城分堂,叫人送到府上。就是京城存货不晓得够不够,不够我从总堂再拿,管够,你们需要多少?”李蒙热情的仿佛在送大白菜,压根忘记自家百草堂的秘药千金难买。

    “啊?”贺冉冉听到询问,精神忽地一抖,“那要怎么使用?每次量很大吗?”

    “哎呀,我这糊涂脑子,忘记给你讲用法了,被师父知道又要骂我。还好你问了。”李蒙倒是没发现刚才对面二人双双走神,兀自懊恼忘记最重要的事情,急急道:“那个做成药囊,去到有蛇虫的地方,随身佩戴即可,可保三个月功效。挥发完了再补上里面的药球就可以。不用的时候,把药球放到我们自制的琉璃瓶里,经年累月都不会变质的。”

    贺冉冉听得认真,忍不住惋惜道:“如果有这金钟罩,我肯定砍了那三条蛇做羹汤。”

    “哎呀,我们船上是有的,可是我没想到会漂去蛇岛,就没带身上。”李蒙略带歉意的羞涩一笑,转念一想,又补充道:“不过,带了也没用,药球遇水就化。”

    “公子,看到上陈岛上灯塔了。”老刘兴奋的声音从顶上传来。过了上陈岛,离洋山港不过半日时间。

    此时洋山港上的陈克等人也是望眼欲穿。留守京城暗部的徐三娘八百里急件正摆在二人面前,上面仅两行字:杨度密会魏王。

    对于魏王赵行德,几乎所有暗卫都心生厌恶。尤其是张呈和陈克等长在宫中的人,幼时没少被荼毒。原先他们几人都在宫外一处山庄,跟着教头习武。某天突然被挑选出来,扮做小太监送进了宫,他们才知道主子回宫头两年过得有多艰辛。

    那赵行德在先帝时期,作为宫中唯一皇子,生母姜贵妃独霸后宫,把孩子养出唯我独尊的性格。后面不知怎的,被抱养在太皇太后膝下,依然不改暴躁性子。

    哪怕元和元年之后,他明面上失去了竞争皇位的机会,但太皇太后依然势大,难保宁远侯一系贼心不死。作为太皇太后的眼珠子,赵行德少不了继续仗势欺人,日日横行内廷。

    杨度作为外臣,对宫内情况知之甚少。江恕虽是帝师之一,可进出内廷,但一则不能留宿,二则确实没那么细致周到。

    张呈和陈克等几个年幼的暗卫,作为小皇帝跟前的人,自然逃不过魏王的魔爪,彼此结下不少梁子。

    直至元和八年,太皇太后病逝,魏王出宫建府。也许是自感大势已去,魏王这几年幽居王府内,很少露面。

    他们监控一段时间后,确实没发现异常。后面随着宁远侯快速衰败,彼时,对照已经长成的皇帝和不学无术的小孩子,朝中各个人精,更不会去烧他那口冷灶。与皇帝不和的王爷,又少了依仗,他哪里还敢嚣张。

    “魏王败下场,难道不是杨度一手促成的么?忽然化敌为友,非常不对劲。”张呈没失忆,还是清楚自己主子上位,杨度没少出力。否则以当时姜家势力,哪怕名正言顺,陛下要想顺利登基,绝对不容易。并且多年以来,大家都看得到:这对君臣相得益彰,才换得现在太平盛世。

    陈克摸摸下巴,关于杨度,他一直看不懂。给人的印象是忠君爱国,刚正不阿,不畏强权,但又恃才傲物,大权独揽。

    “消息从哪里送出的?”杨度这个行为实在太过诡异。

    “魏王府一颗默棋。”陈克听到“默棋”,倏地站直。

    所谓默棋,是暗卫里最特殊的存在,源自烈帝留下的传统。埋进去的时候就做好废棋的准备,因为他们终生静默,执行的任务没有期限,一击就必须撤退。哪怕安全无虞,也绝对不允许恋战,目的就是防止被对手反追踪。所以不是至关重要的消息,默棋至死不会动。

    张呈捏紧扇子,急得在屋内左右踱步。陈克忽然重重一拍桌子,高喊:“来人。”

    张呈眼睛一亮,冲到他面前:“想到办法了?”

    陈克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快速安排:“我会立刻乘飞剪船去迎主子,你控制住这里。还有马上飞鸽给洛川三娘。”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送到主子手中。

    洛川江府,一个面容焦虑的中年妇人坐在书房,正在奋笔疾书。半盏茶后,匆匆搁笔,对着小笺连连吹气。然后边把笺纸卷成小卷,边低喃:“这个时候,爷俩可别再置气。真是要了老命了。”

    “扑棱”一声,一只信鸽悄悄往西北飞去。徐三娘站在池塘边目送远方:但愿是她多虑。

    环视空荡荡的府邸,又忍不住叹气。师父不要,徒弟硬塞,倒是便宜了她这个看门的,独享这偌大府邸。

    “三娘!”忽然一道兴奋的呼喊从廊下传来,应折柔手举一封信一路小跑。

    “阿冉要来京城,”应折柔忍不住给徐三娘一个熊抱,“她从堇州海东寄来的,说是遇到孙合一了,他们师兄妹三人正好同路来京城。算算时间一个月后应该就到了吧。”

    徐三娘笑笑,拍拍她的后背,嗔怪:“毛毛躁躁的,小心点。”

    “好的好的,我还要去书局。”显然应折柔对她的叮嘱没入心,下一刻,风风火火又往外跑,“云渺肯定在那里,她知道这个消息也会开心死。”

    孙合一?哎,还瞒着啊。三娘敏锐的发现贺冉冉的称呼,与赵行知传回的意思好像有些出入。

    十天前,她收到两次来自明州的消息:贺冉冉和陆砚要入住江府,需得好好修缮,尤其是练武场,言下之意,来人是要长住。后面又交代厨房人手要齐全,南北美食要各有擅长。

    前面那条消息倒是平常,陆砚和贺冉冉,她自然是知道的。鉴于青岩门与暗部的关系,基本上没人不知道那两人。所以他们来京城,入住江恕的空府是理所当然。

    有趣的还是后面一条:要求如此细致、又不明说。三娘也是结识应折柔后,才知道青岩门有个小姑娘曾经差点被烤肉串拐走。所以,主动去投一个姑娘所好,这种温柔小意,放在赵行知身上,绝不寻常。

    所以从海东到明州的路上是发生什么了吧?三娘忍不住忖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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