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啊?钱一寰惊愕又恐惧。

    是什么样原因让一个花季少女,在家里被气死,在有亲人的情况下。

    而且,刘绿鹉能将重伤濒死的“钱一寰”救回家,实实在在地照顾着,不管刘绿鹉的本意是什么。这个小姑娘的心地都不算坏。

    可这个小姑娘却被死气了,并且无人知晓,林绿鹉穿来后,难道他们一个都没有发觉朝夕相处的亲人有什么不对劲吗?

    林绿鹉是个清澈单纯的大学生,一点也不会掩饰自己,要不是他在旁捂嘴及时,林绿鹉早就自爆了。

    但即使这样,他们难道没有发现刘绿鹉整个人的气质,看人的眼神,和说话的音调变了吗?不是些许的变化,简直是天差地别。

    可他们都察觉不到刘绿鹉的惊人变化,反而一个个冷漠呵斥着刘绿鹉,连问都没问,就定下了刘绿鹉的罪。

    钱一寰感到到了刘家,这个家庭的可怕之处。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回握住了林绿鹉的手。

    我一定不会叫人香消玉殒的。钱一寰暗暗地发誓。

    林绿鹉觉得钱一寰的眼神有点怪,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林绿鹉拽着钱一寰,跳过水沟,跑到大片的水田里,站在四下无人的田埂上,向他说清楚真正的刘绿鹉去了哪里。

    刘家是绵州城里的殷实人家,开着传了三代的学堂,还有一间不小的书谱。

    到了这一代的当家人刘老爷子手里,不仅家里的子弟各个不事生产,不成器,连学堂的老师都要从外头请来了。

    当家人还整日躺在榻上,抽洋烟抽得不知日夜颠倒,最后将学堂和书铺转手买了出去度日,刘老爷子还患上了肺结核。

    死到临头了,刘老爷子终于知道害怕了,乡下空气好,有利于养病。

    于是他托人在乡下租了几间屋子,又雇了一个大娘,照顾他饮食起居。

    刚好,他养病的地方就在林家村,而刘绿鹉的小舅就是当车夫的。

    这小舅当时才十三岁,家中只有寡母和一个姐姐,年纪轻轻地担起家里的重任,在外头奔波赚钱了。

    刘老爷子养病期间,没事就喜欢雇着他,赶着牛车到处转悠。

    本来是平安无事的,双方都有好处的事,刘老爷子的心情能变好,刘绿鹉小舅在家门口就能赚到钱。

    可有一天,自大的刘老爷子不信邪,不顾刘绿鹉小舅的劝阻,抢过他的手里的鞭子,换一换驾驶位。

    这一换就坏事了,刘老爷子一挥牛鞭,挥到了牛眼睛上。

    牛被激怒了,不管不顾地乱蹿,刘绿鹉小舅本来已经跳下车了的,但看着车子上瑟瑟发抖的刘老爷子,最后又扒着车把爬了上去,想要扶着他下来。

    可是来不及了,牛连人带车冲下了山路,车子上只有刘老爷子和刘绿鹉小舅两个人。

    山坡也没多深,上方的人们很快下去找到了他们。

    年迈的刘老爷子被刘绿鹉小舅用身体护着,只受到了一点轻伤。

    还未满十四岁的小舅却摔断了脖子,当场死亡了。

    刘绿鹉外婆早几年前没了丈夫,丈夫和人去西北做生意讨生活,最后带回来只有丈夫的骨灰和几件衣服。

    唯一的儿子又活不到成年,在思想传统的她眼里,无异于天塌了,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刘绿鹉的外婆恨不得将刘老爷子碎尸万段,可不行,她还有一个女儿,还没有出嫁呢,又是个没主意的闷性子,她要是死了,女儿日后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刘绿鹉外婆忍着心里的悲痛,在乡亲的帮助下,直接将刘老爷子扣下来了。

    然后让人往绵州城里传信,让刘家人赔她一条人命!

    命是赔不了的,钱,刘家也赔不起。他们的日子的一天过得比一天紧巴,屋子都卖出去两间了,这可是仅剩的财产,钱花完,他们又要再一次坐吃山空了。

    可他们又不能不赔,当时车上不止刘老爷子和林绿鹉小舅两个人,还有其他村的人呢,那个保姆大娘也在。他们想抵赖也不成。

    要是他们敢丢下刘老爷子走人,刘绿鹉外婆能带着全村的人打上绵州城。

    跟刘绿鹉外婆的情况一样的村里人可不少,都是男人死在外头了。

    村子里的男人少,她们每家每户都得拧成一股绳,守望相助,才能度过这个困难的年代。

    刘绿鹉外婆没了儿子,他们刘家有啊。僵持好几天后,刘家人终于想到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刘老爷子一共五个儿子,都是一个老婆生的,第四个儿子叫刘文清。

    刘老太太生这个孩子的时候,最不顺利,刘文清出生的那一年,刘家赖以生存的学堂还被卖掉了。

    刘文清出生后,爹不疼娘不爱,连兄弟们都在背后偷偷叫他“霉星”。

    嫁出去一个儿子,刘家父母一点也不可惜遗憾。还能踢走一个要帮他成家立业的包袱呢。

    兄弟们也没有意见,刘文清入赘了,连几尺布都不用扯,他们能分到更多的财产。

    至于刘文清本人的意见,那不重要。刘文清也是个孝子,父母让他去林家村当上门女婿,他也听话的去了。

    刘文清皮肤白净,说话文绉绉,面相温和清秀,跟乡下的粗人完全不一样,刘绿鹉亲妈一见面就喜欢上了。

    那一年刘文清二十岁,刘绿鹉亲妈十八岁,这年纪放在乡下算老姑娘了,但姐弟两个年岁相差有点大,刘绿鹉外婆执意要多留女儿几年,等小儿子再长大些,大女儿再出嫁,要不然家里太冷清了。

    刘文清作为城里人自然是不会务农,婚后在刘绿鹉外婆的鼎力支持下,办起了私塾,教授十里八乡的幼童,也算是有了一份正经事干,至于家里其他活计全不用刘文清操心。

    一年后,刘绿鹉亲妈怀孕六个月,积劳成疾、郁结于心的刘绿鹉外婆却病倒,没两天就去世了。

    去世前,她为了女儿好,亲自推翻当初谈好的入赘说法,让女儿日后生下的孩子都随女婿姓,包括肚子里的这个。

    这一年多,她算是看明白了,刘文清是个没脾气的老实人,她女儿也是。

    只要她不给两人之间留下别人挑拨夫妻感情的可能,女儿的日子将来一定能过得和和美美的。

    刘绿鹉外婆猜得不错,女儿生下的一儿一女都姓了刘,在女儿病逝之前,两人都没起一次矛盾。

    可夫妻两人也没有交过一次心。刘文清整天待在私塾里,教导学生、批改作业、看书。

    只有吃饭、睡觉才会回家。在家里也是抱着两个孩子,教他们识字,从来不会跟刘绿鹉亲妈谈及孩子、吃喝拉撒之外的事情。

    刘绿鹉十二岁,刘景扬十四岁时,亲妈因为一场风寒去世了。

    刘绿鹉的外婆留下了一栋不错的宅子,5亩肥沃的水田,还有3亩不算贫瘠的地,家里还有一头牛。

    刘文清还开着村塾,面上好听,赚的也能混个温饱。刘文清长得不错,跟乡下的大老粗不一样,两个孩子也不算多。

    而且刘文清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洗衣服做饭呀,家里总得有个女人操持。有女儿也不行,刘绿鹉被养得娇气得很,洗衣服都只洗自己的。

    于是附近的媒人都盯上了上刘文清这块肥肉,想拿个一块银元的谢媒礼。

    那段时间,刘绿鹉边拿着扫把撵人,边骂,骂走了一个又一个上门给刘文清介绍续娶老婆的。

    刘文清本人也不堪其扰,他直接对外放话,妻子才刚去世没多久,他无心再娶,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啊,呸!

    这话说得好听,好一个情深义重,怀念亡妻的丈夫,转头,道貌岸然的刘文清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不出半个月,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刘文清看上周家年轻貌美的小寡妇了。

    周家的小儿子原本在绵州城里的一户地主家庭当杂役,负责挑水、劈柴、打扫庭院、喂养畜牲等粗活。

    从十七岁起,他在此地主家当了好几年的苦力,地位低,工资也低。

    到他二十二岁这一年,地主家的宝贝小女儿养的小兔子生病,就快要死了。

    地主小姐带着兔子去看了西医,喂了药,也不见好,只掉眼泪,惹得周围人都心疼不已。

    秉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管家想到了周家小儿子身上,带他进了内院,见到了小姐和兔子。

    小姐泪眼朦胧、我见犹怜地将兔子依依不舍地交到了他手里,轻声细语地拜托他,一定要帮他治好她的爱宠。

    周家小儿子的一颗心都化成水了,进城这么久,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人。

    周家小儿子将兔子带回外院后,成天守着,兔子的状况还真一天比一天好转了起来。

    每天,周家小儿子都会带着兔子进内院,见小姐,两人边逗宠物玩,边交流一下养宠物的心得。

    一来二去,两人就有说不完的话,互相都觉得对方是合拍的人。

    周家穷,要不然周家小儿子能去当最让人轻视的杂役吗?不当值的时候,周家小儿子满绵州城乱逛,最爱往三教九流的地方去,他没钱耍,可看着别人耍,也学了不少东西。

    要是地主家的小姐对他倾心相许,他不仅能讨得一个老婆,还能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人了。

    在周家小儿子有意调戏之下,小姐被逗得芳心大乱,说话都不敢直视周家小儿子的眼睛。

    谁是主,谁是仆?颠了个倒。

    小姐十六岁,地主家只剩下她一个还未成亲了的,双亲自然是盯紧了她,很快就东窗事发了。

    小姐是个有情人能饮水饱,为爱不顾一切的人,被抓了回来,能拿着金簪子对着脖子上的大血管,威胁父母,让父母放她离开,她要去追随她的周郎。

    小姐如愿了,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家在绵州城里有头有脸,又不止一个孩子,随她去。

    小姐不带一物离开生活十六年的家里时,同时也和父母断绝了关系。

    小姐跟着情郎,来到林家村时,伤心难过有之,忐忑不安有之,对未来新生活的期待也有之。

    最后一项,短短几天之内,就被冰冷的现实给打破了。

    周家小儿子拐走了主家的小姐,自然是在城里找不到活干了。他千方百计勾搭上小姐,也不是为了继续当仆役的。

    周家一个月都吃不上一顿干的,可想而知,过得是什么日子。

    不仅原本赚钱的那个不赚钱了,还带回来一个娇贵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喊人都没力气。

    没几天,周家一大家子人都纷纷有意见了,柿子先找软的捏,针对起了小姐。

    小姐心里有一丝丝后悔,可来不及,她都抛弃父母,闹得满城风雨私奔了,她的教养和骨气不允许她回家,低头认错。

    她看着大变样,成了个懒汉的丈夫,咬牙去布店,赊了最便宜的料子,开始绣花。

    小姐的针线活不错,是家里请了专门的绣娘教的,一开始是赊布料,绣帕子卖给布店,接着名声传出去了,她可以接活拿回家干了。

    昔日的小姐成了夜日继日养家的人,男仆成了吃了就睡,睡了就吃,沉迷酒精的闲人。

    直到周棠音八岁,亲爹夜里醉酒,跌落湖中,溺水而亡,小姐在周家当了起了寡妇。

    她想带着女儿搬出去,但周家人不肯,这可是一棵摇钱树,怎么能放过?

    小姐没有一个亲人,只生了一个女儿,丈夫又死了,周家人自然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她。

    绣花绣到眼前发黑,眼皮直打架,周家人直接往她身上泼冷水,绣到吐血都不能停。

    刘文清想要从周家将人带走,谈何容易?

    五十块钱大洋,加上一亩上好的水田。

    五十块大洋是什么概念?燕大学生助理员的每月工资仅仅8块大洋。还有一亩有钱都买不到的上等水田。

    可刘文清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急于救那样美丽脆弱的女子脱离水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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