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开幕的前一晚，林晓月在画布上添了最后一笔：两个女孩坐在废墟上，各自捧着半朵向日葵，花瓣缝隙里漏下的光，正在她们掌心聚成完整的圆。手机提示音响，是陈墨发来的现场照片——穿驼色大衣的策展人正对着这幅《重生》讲解，画框边摆着林阳折的纸花，旁边放着周芳寄来的中药香囊，绣着“平安”二字。

    开展当日，美术学院的教授们围在《脐带血》前讨论。林晓月远远看见人群中佝偻的身影——是林国强，他手腕上缠着绷带，捧着个礼盒往展柜走。礼盒里是修复好的《困兽》，画布背面贴着张字条：“曾经以为爱就是控制，直到看见你画里的眼泪，才知道自己有多荒唐。”

    闭展时，工作人员抱来一堆观众留言。最厚的那叠用向日葵干花捆着，第一页写着：“我在画里看见自己，那个总被妈妈塞进奥数班的女孩。今天我终于敢说，我想学画画。”林晓月翻到最后，发现张泛黄的速写——是父亲沈砚之在医院画的她，襁褓边缘用铅笔写着：“我的星星，不必成为太阳，发光就好。”

    秋分那天，林晓月带着林阳去给沈砚之扫墓。墓碑旁的野菊开得正好，弟弟突然指着远处的火烧云：“姐，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你画里的翅膀？”她笑着打开速写本，画下两个在墓碑前插向日葵的身影。风掠过草尖时，她听见十八岁的自己在暴雨中啼哭，又听见此刻的心跳，和着弟弟折花的沙沙声，成了生命里最温柔的和弦。

    手机震动，是画廊发来的消息：《双生》系列被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收藏。林晓月望向天际，晚霞正把云朵染成蜜色，像极了父亲画里的向日葵田。她摸出脖颈间的吊坠——半朵干花嵌在银框里，背面刻着“向光”二字，那是母亲在她考上美院那天偷偷戴上的。

    暮色四合时，姐弟俩坐在台阶上看星星。林阳忽然指着北斗七星：“姐，你说爸爸是不是变成了其中一颗？”她望着银河的方向，想起策展人曾问她为何总画破碎的镜子，那时她答：“因为裂痕是光进来的地方。”此刻星光落在少年肩头，她终于懂得，所有未说出口的爱，都在时光里结了痂，长成了保护软肋的铠甲。

    画架上的新作品已初具轮廓，两个女孩在废墟上种向日葵，她们的影子化作蝴蝶，翅膀上的颜料还在滴落——那是林晓月用父亲留下的松节油调的色。手机屏幕亮起，陈墨发来消息：“下一场画展主题想好了吗？”她望向漫天星斗，指尖在画布角落轻轻点染：“就叫《裂缝里的光》吧。”

    风掀起窗帘，画室里的向日葵标本轻轻颤动。林晓月摸出速写本，在最新一页画下流星划过的轨迹。这一次，她没有用锯齿边缘，而是让光流畅地铺展成河——因为她知道，那些曾让她疼到窒息的雨，早已在岁月深处，酿成了照亮前路的星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