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路

    明媚洒落的日光在城中分明让人心生暖意,此刻直直照在周身,反倒令人头脑有些昏胀,更是化不开两个陌生男子各异情绪之下相同的绝望。

    原本已经沉默的蛮横男子偏头听了话,嗤哼一声,接茬道:“天灾,你当是如此,百年间哪有过这等奇灾怪象,依我看,说是‘气运’将尽唔唔——”

    后面尚未出口的话,被年长男子一巴掌捂在了喉咙里。

    “这种话你私底下说说便罢了,当着旁人,你是真不想要这条命了?”

    “说这话的又不止我一人,更何况事实本就如此。”蛮横男子甩开他的手,含糊不清地低声嘟囔,却也并未再起势说些其他大逆不道的言语。

    年长男子重重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转身再次朝着柳亦安作揖,低眉顺眼,似有些无措,嘴也变得不利索。

    “小娘子,方才,这……”

    柳亦安心领神会,故作疑惑:“方才起了阵风,未听真切,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闻言,男子如释重负般地连连摆手,又朝着她拜了几拜。

    不等柳亦安开口再问什么,男子已然步履慌张地拽着那莽撞同伴匆匆离开。

    四下倏的归于沉寂。

    “姑娘,你还好吗?”小禾莹润脸颊上的怒意悉数化为担忧,抬手轻轻托着柳亦安的手臂,目光全聚在她面容上。

    他们姑娘一向安养在京城府邸,敬着护着,何时受过这等粗鲁对待。

    柳亦安抿嘴浅笑,拍拍她的手:“我没事,生活艰难,那人也是无心之举。”

    “可这天灾又不是姑娘所为,着实不讲道理,姑娘还为他开脱!”

    看着小禾愤愤不平的模样,柳亦安唇畔笑意浓了两分,不由自主地轻戳小禾的脸颊:“好在有位明事理的,好了,不理他们就是了,何况这不是有你代我生气。”

    “姑娘。”小禾娇嗔地喊了一声。

    柳亦安看她一眼又转向身边的仆从,嘱咐道:“不过是佃农几句气头上的言语,你们莫要念在心里亦或是传开。”

    趁着众人应声,小禾将手中预备的藕荷色雪缎披风搭在柳亦安肩上,劝道:“姑娘,这城郊什么都没有,尽是冷风,站在此处太久你身子该吃不消了,咱们回去吧,且还有许多时日可以四处游逛呢。”

    柳亦安点头应下,原本也是打算先看过一圈,如此情形断不是一日就能解决的。

    从刚才那两人的话里,不难察觉,最受灾情影响的百姓的想法已在变化,那人所说的气运将尽,怕是已将系人生死的灾难怨至朝廷。

    依她所见,受灾范围确实诡异。

    自然灾害不可能会像利器一般,将边缘切个齐整。

    可若是人为,何等东西能将土地植被影响至此,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也不知杨清和与萧砚那边互通的线索到底是什么,他们有没有追查这方面……

    心下琢磨着,脚底踩踏过结块的土团,柳亦安忽的有了新念头。

    她自不能时时出城,便作势被绊倒,趁旁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衣袖遮掩指尖,夹住一个不及手心半大的小土块,扔进袖口。

    暂且留个样,回头细细琢磨。

    “姑娘!”小禾吓得一跳,双手伸上前慌忙去捞她家姑娘起身,“姑娘可是哪里不适?”

    “没有,只是不小心绊倒而已。”

    柳亦安笑笑,在小禾更加小心地看顾下,安稳坐上马车。

    小禾摆好软垫,让柳亦安能靠得舒服些。

    感受袖间传来的些微沉度,柳亦安闭目养神,真是想不到,有一天竟需要如此偷偷摸摸搞研究。

    不过为了避免在她得出切实结论前,小禾疑惑追问,平白增添萧砚猜忌,或是惹得旁人生疑,必须时刻注意。

    ——

    返程回到主街,已接近午时,声消人匿,正是饭馆酒楼热闹之际。

    柳亦安忘记问萧砚何时回府,而这身体确有些疲乏,无心寻一间合眼的品尝佳肴,便吩咐小禾回府用午膳。

    在此地暂住的府邸与主街隔了两条路,离开主街本应是畅通无阻,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喧闹声传至车内,小厮也贴近车帘道:“姑娘,前面的路被十余个骑马的人堵住了。”

    柳亦安眉心微蹙,这得是多大阵仗,能把整条路拦住,抬手撩开窗帘探身向前看去。

    一袭红袍不容拒绝地闯入眼帘,锦衣丝线在暖阳下熠熠生辉。

    一众玄衣喝退两侧行人摊贩,簇拥昂首御马的男子缓缓行进。

    如此肆意,百姓又敬之避之,大抵是此地非富即贵的角色。

    柳亦安心念趁早远离为好,于是开口吩咐道:“没事,绕道吧。”

    “是。”

    马车重新行进至岔路,正欲拐弯,忽而马蹄声骤起,霎时间冲到车前。

    方才还在远处的众人,转眼已半包围着挡住了柳亦安的去路。

    骤然勒马,车内主仆二人不免身形不稳,一齐前倾。

    柳亦安与小禾对视一眼,这伙人竟是“上门”找茬的?

    “姑娘先坐着,我去看看。”小禾安抚地拍拍柳亦安后,侧身钻了出去。

    抬眼便瞧见马背上形容俊朗、笑容满面的男子,红衣相称,如石榴花般灿烂似火。

    可那双明亮星眸却朝她尚未完全放下的帘布缝隙探来。

    小禾圆眼一瞪,迅速背手扯下,第一眼的好感猛然跌落深潭。

    她强忍住没白这无礼之人一眼,端着敬而远之的姿态疑问道:“这位郎君贸然拦轿,不知是有何事?”

    “无意失礼,只是方才远远瞧见一姑娘半露羞容,似乎未曾见过,特来结识。”

    柳亦安垂眸认真倾听,却听得这样一番话,登时一脸讶异。

    不过是远远一望,模样都瞧不清半分,这人为此就要结识,太过冒昧。

    可转而又心生猜疑,他们才到仁宁,就接连被找上门,莫非此人蓄意奔她而来?

    “我们姑娘现下身体欠佳,无法面见,郎君还是请回吧。”

    “好大的胆子!”一道雷霆喝声扬起。

    “这可是定远侯府世子,林小侯爷,你家姑娘好大的阵仗,连小侯爷的面儿都敢拂?”红衣男子身边一脸凶狠之相的侍卫怒道。

    待手下说完,被称作小侯爷的林靖浔才开口拦道:“哎,孟休,对姑娘怎可如此粗莽?”

    来者身份尊贵,这不是小禾能应付了的。

    柳亦安及时撩开车帘,见小禾略显无措地看过来,稍一斜眼,示意她退后,旋即掩面轻咳两声。

    避开林靖浔灼灼目光,柳亦安颔首道:“见过林小侯爷,还望小侯爷莫怪,我自幼身体虚弱,咳咳,并非有意怠慢。”

    “不妨事,嘶——你可是那个从京城远道而来的杨大人的妹妹?”

    林靖浔直直地盯着柳亦安,见她点头,紧接着道:“今早听父亲提起,说是京城官员携亲来此游览风光,没想到还真让我给遇到了,天下有此等巧事,定然是与缘分相干。”

    柳亦安心道,油嘴滑舌,既知他们行踪,怕不是只差直接守在府邸门口了,哪里谈得上巧。

    而且不得不说,这消息传得未免太快,想必满城官贵此刻都已知晓他们到来。

    柳亦安面露浅笑,只装作羞怯地点了下头。

    “你兄长一定被知县请走了吧?他那人向来殷勤,格外关照到访此地的达官显贵。”林小侯爷像与熟人唠家常般论道。

    “不过杨大人无法时常陪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仁宁,外出闲逛都无个姊妹友人相伴,岂不寂寞。”

    柳亦安来不及辩驳,对方继续道。

    “虽然我也是随家父在此暂住,不过城里郊外,我早已摸得门儿清,刚巧正午,你可用过午膳?不如我带你去希芸楼吧?那里的菜清爽鲜嫩,你应当会喜欢。”

    柳亦安抬眸看去,只见这俊俏少年郎满脸雀跃,完全不像在说笑。

    热络和善的面庞与他四周冷如寒铁的侍卫形成鲜明反差,令人心生不适。

    她只想追查实情,无意与陌生人结交,尤其是在险地所遇的这等难辨善恶之辈。

    于是垂眸颔首,又捂嘴轻咳一声,抚了抚胸口道:“多谢小侯爷好意,我已在外闲逛许久,甚感乏累,需回府休憩,恐怕今日不能应承了。”

    “这没什么,请杨姑娘自然要安排上等雅室,就算是包了整座酒楼也未尝不可,你想如何歇着便如何。”

    柳亦安也没想到此人这般难缠,既然铁了心要留她,应该已不止是缺少男女之间相处的分寸。

    无法料定对方之意,柳亦安不敢贸然答应,即便顶着一群横眉竖目侍卫的威压,柳亦安心想还需要再拿出一点态度。

    “舍妹竟能得林小侯爷关照,杨某万分感激。”

    一道熟悉的温润且不失礼数的声音自马车斜后方传来。

    柳亦安眸光一闪,迅速隐匿蓄力婉拒之势,搭上小禾的手臂下了马车,忙作一脸无措地奔着萧砚而去。

    “兄长。”

    萧砚眉眼柔和,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柳亦安不晓得他是恰巧回来,还是得了传信,总归这突然冒出来的小侯爷是交给他“处置”了。

    那边林靖浔声色未变,依然热切。

    “杨大人此言属实客气,虽是初次见面,倒一见如故似的,咱们正巧一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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