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好像也有些感冒症状啊？”男人说完，又给他拿来一包感冒冲剂：“回去自己冲了喝，家里还有没有感冒药？”
季佳明闷闷摇头，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点头。
他看不懂：“是有还是没有啊？”
季佳明说：“我在废品站捡了几包。”
“那怎么能吃呢？！废品站的药谁知道是不是正规的，而且多半都过期了！”男人语气带了几分斥责，随后同情道：“以后有什么小病来找我吧，大病不行，还得上医院。”
“谢谢。”
“上次给你的故事书怎么样？”
他伸手逗了逗季栀心，季栀心把奶嘴吐出来，弱弱地朝他笑。
“哎哟~好可爱的小女孩啊，笑的叔叔心都化了！”
他转而问季佳明：“这就是你妹妹？她喜欢那些故事书吗？”
“可喜欢了。”
季佳明想起自己之前劳心劳力给他读故事，撇嘴：“睡醒就吵着要听。”
季栀心抱住他粗粝的手掌，抱了一会儿又开始喝药，男人问：“多大了，会说话吗？”
季栀心咿呀回答。
“还不会，她才半岁。”
“我叫张锈宏，等你妹妹会说话了，记得教她‘张叔叔’怎么读。”
季佳明说：“那得先叫我的名字，之后才能叫你的。”
“哈哈，那必须！”
在开着暖气的店铺里坐了半天，眼看玻璃窗外的雪没下了，季佳明才抱着已经恢复几分精神的妹妹回家。
“吱呀——”
季佳明从门缝中探出头，家里半个人都没有，老旧的木质方桌上饭菜早没了温度，静静躺在那没人收拾，他们离开这么久，也没有要去找的迹象，季佳明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愤怒。
季栀心自进门开始眼睛就盯着椅子上的故事书不放，季佳明看见了，一边说她真有精神，生病了不睡觉都要听故事，一边拿着还没给她读过的故事书逐字逐句念起来。
白天一晃就过去，季佳明又是熬米糊又是卡点喂药，傍晚外出的人归家，季佳明在孟青手上看了又看——她是空着手回来的。
季佳明说：“妈，妹妹没奶粉喝了。”
孟青下午去打牌，没输没赢，正期盼明天再去呢，冷不丁听到季佳明问起奶粉的事，如梦初醒：“啊？我忘记这事了！”
“我去给隔壁刘阿姨打个电话，她说他家小孩断奶，正好还有半罐奶粉没喝完，我明天去拿。”
她尴尬笑着：“妹妹喝两天米糊不要紧的，她什么都吃。”
季佳明自己也尝过米糊，没什么味就算了，偶尔煮久了还能闻到锅边的铁腥味，季栀心不爱喝，每次只能灌很少进去。
“爸呢，今天还回来吗？”
“你爸他去找你大伯借钱去了，路上远又有雪，今天可能不回来。”
季佳明明白——这个不回来指的是借不到钱就不回来。
谁愿意亲戚朋友跟个赖皮猴一样黏上不走，碍于关系在也不好翻脸，给点钱算了。
果不其然，季归祖要到了钱，第二天心满意足地回来。
季佳明用米糊糊弄了季栀心两顿，季栀心喝到后面委屈巴巴地叫，给季佳明叫的心疼，但他也没办法，晃着玩具安慰：“今天晚上就有奶粉喝了，你再忍忍，我也知道米糊不好喝，我给你加点糖要不？”
季栀心不叫了，皱着脸把剩下的米糊喝下去。
季佳明立马给她读故事书，等季栀心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才松了口气。
他坐在门口左盼右盼，天色渐渐暗下来，就在季佳明打到第十个哈欠时，总算盼到了孟青回来。
比昨天要晚了一个多小时。
她回来的很急，季佳明看见他手上又没东西，心觉不好，迎到她身边问：“妈，奶粉到了吗？”
“明天，明天妈上街去买一罐。”
她眼底带着浓重的红痕，面容也异常疲惫，看着像是哭过的，说话也不利索，看到摇篮中睁大眼睛盯着玩具的女儿，她突然说：“佳明啊，你不是说妹妹吃米糊也吃的挺好的吗？”
莫名其妙的话让季佳明顿住脚步。
这话什么意思？
他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回复：“妹妹身体弱，吃米糊没两天就瘦了，瘦了容易生病。”
“唉，小孩子就是容易生病。”
她也不知道自己话中是什么意思，叹息道：“再喂几天吧，我想办法找奶粉。”
季佳明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走到季栀心的摇篮旁，看见她不哭也不笑，季佳明问她是不是听懂了。
季栀心闭上眼睛，把脸缩到被子里。
“又装睡。”
晚上的时候，季佳明被压抑的争执声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到隔壁房间摔东西的声音。
“你天天去打麻将，输了多少钱我问你！我就借了三百块，你输了两百出去，你还让我们一家子怎么活？！”
“我不是没给吗？我再也不打了行了吧！”
“这个家就靠我一个人撑着，你肚子不争气，怀不上男娃就去上班去，别整天待在家赔钱！”
“生不出来是我不想吗？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不想想自己的原因？！你出去乱搞我说你没？连个野种都没有好意思说我！”
“再说家里不是有佳明吗？！你整天就想要个男的要个男的，三个孩子你养得起吗？上次你想把佳明妹妹扔出去，我没睡着，我知道你带着她出去了，你看我阻止了吗？！”
“佳明再怎么说又不是亲生的，有亲生的我们把心思花他身上不就好了？！隔壁家卖鸡蛋的孙子，还不是没读书直接就去干工地了！一个月六七千呢，能养不活一家子？”
“那他都十五岁了，佳明才几岁？你再怎么说也要养个八九年，要是一直怀不上男娃怎么办？还不是要培养佳明！”
“那就只能委屈女娃了。”
“......”
声音越来越小，季佳明平静地听着自己和妹妹被安排好的人生，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留给季栀心的人生是多么狭窄啊！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隔天，孟青把季栀心的奶粉带回来了，她叮嘱季佳明在家乖一点，记得处理家务照顾妹妹，她不打麻将，出去只是为了找工作。
等孟青走后，季佳明烧好水准备给季栀心冲奶粉喝，他边倒水边对季栀心说：“今天你能喝上奶了，开不开心？”
听到熟悉的咿呀声，季佳明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孟青不知道从哪带回来的奶粉，罐子外面很脏，罐角的包装裂了，露出铁皮，季佳明不在乎外表，见生产日期没问题后就打开包装，能喝就行。
奶粉罐没有初始的拉环，显然是二手奶粉，季佳明找出勺子满满舀了几勺到奶瓶里，再准备舀的时候一只蟑螂从里面跑出来。
“啊！”
他不怕这些小虫子，但它出现的太突然，季佳明从来不知道奶粉罐里还会住这玩意，被吓了一跳，松手，奶粉罐摔在地上，粉末子沾水化开，密密麻麻的小蟑螂从罐子里爬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奶粉？！
季佳明恶心死了，找公用杀虫剂把蟑螂杀死，又拿风扇在摇篮旁边把带着浓香的空气扇走。
“咳咳...咳咳咳！”
他被气味熏的不行，把门窗都打开散味，过了好久空气才恢复正常。
边缘带着铁锈的锅里有明显的油渍，他们做了饭又没认真收拾，季佳明用铁丝球在锅面猛擦，等闻着没有异味后，给季栀心煮米糊。
煮的多了他都熟练了，大火烧开水，见水面在冒白色的气泡，季佳明才从小板凳上下来，继续收拾地板上的残局。
季栀心对临时变卦的早饭没有很大情绪，依旧乖乖吃着，也不闹腾，季佳明给她喂完，拿着积攒的私房钱出去了。
他来的时间正好，张锈宏把暂停营业的牌子翻了个面就看到季佳明的身影，热情地招呼他进来。
“今天怎么没带你妹妹？”
季佳明把鞋子上的雪跺干净进来，说：“她吃完饭在睡觉。”
张锈宏递给他一杯热水，让他坐着：“这次来买什么玩具，最近有上新。”
“我来买奶粉。”
“奶粉？”张锈宏说：“奶粉很贵的，我们这进口奶粉偏多。”
听他说贵，季佳明不自主握紧钱，紧张问：“最便宜的多少钱？”
“两百八。”
季佳明把手里弯成盐菜的两百块钱放到桌上，有零有整还有硬币，他说：“我可以赊账吗，这里是两百块钱，后面八十块我肯定在一个月内还你。”
其实他也不太确定一个月能不能攒到八十，现在雪天找东西本来就难，收废品的玩鬼称，还有同行竞争，他之前最高收入也才一百，还是暑假这种高峰期。
他有些担心张锈宏愿不愿意给他赊账，赊账跟大人之间借钱差不多，大人都不愿意借钱给别人。
张锈宏数了数钱，爽快道：“行，那我先给你补上八十，你写个欠条给我。”
见他愿意，季佳明大喜过望，一口答应：“好！”
他欢天喜地抱着满满一罐奶粉回家，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了家里隐隐传来的哭声，以为出什么事了，着急跑进去，房间里并没有人，只有季栀心在摇篮里哭。
“怎么了怎么了？”
季佳明飞快跑到摇篮旁查看，摸摸她的额头，也不烧，他又觉得是不是她没吃饱饿的，转头去冲奶粉。
季栀心突然拉住他的手指，红红的脸不哭了，水浸过的眼睛看着他。
季佳明灵光一闪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问：“你是因为没看见我才哭的？”
季栀心咿呀几声。
但是他睡觉的时候也不在她身边，季佳明独自琢磨了下，明白了——她知道自己离开家了所以才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