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瞬间扼住心脏。
电光火石间,丹尧下意识双手乱抓,攥住的是一抹坚韧的布料——梁玉祁的衣摆,梁玉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惯性带得一起跌入黑暗。
晕过去之前,丹尧脑中划过一个自嘲的念头:自己好歹曾经也是堂堂天界灵兽医,今天不会就要挂在这个破山村了吧?
她是被梁玉祁叫醒的。
没死,也没伤。
除了自己还一头扎在稻草堆里,有点丢人。
冷冽的空气灌入鼻腔,带来一阵微的刺痛。丹尧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首先出现的,是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梁玉祁正垂眸看着地面,眉头微蹙,深邃的眼瞳在昏暗中像沉淀的黑曜石,身上的外套也沾上了稻草。
见她醒了,梁玉祁斜了她一眼:“你恐高?”
丹尧低头扒拉身上的草屑,不愿多说,随意点点头:“有点。”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
他们似乎落在一个极其空旷的空间里。空气冰冷而潮湿,混杂着一股陈腐的土腥气和难以言喻的…阴冷。周围一片漆暗,除了——
“那边。”丹尧抬手,指向视线尽头唯一的光源所在。
那光不是从高处垂下,更像是某种幽冷之物自身发散出的暗芒。光很微弱,几近于无,非但没能给人带来暖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两人循着光亮寻去,由于下面铺了层稻草,脚下的地面起初很松软,很快过渡到坚硬的石板。那股腐朽的气息也越来越重,仿佛正在接近什么死物。
昏明的光源逐渐清晰。
它来自一个巨大的穹窿状空间。光线并非烛火或微光,而是源自中央位置,一个用某种奇异的、散发着幽幽白光的半透明玉石建造的祭坛。
祭坛的风格粗犷古拙,上面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而微弱的光芒正是从祭坛内部和上部灰烬的缝隙处溜出来的,勉强能勾勒出祭坛的轮廓。边缘凸起的花纹被投射在石壁上,扭曲不定,像挣扎的残躯。
正当两人全副心神观察着祭坛时。
“嘶!”墨玉喉咙中滚出一声短促的低吼,浑身的毛炸起,猫瞳死死盯着祭坛旁边黑暗的角落。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是心跳声,渐渐与两人的同频。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或者说…第三个活物。
“小心!”
梁玉祁一手按向腰间配枪,一手把丹尧拉到自己身后。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一个佝偻瘦长的身影站起身,从黑暗里升了出来。
它站在那里,垂着脑袋,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丹尧眯起眸子,莫名觉得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
直到那人抬起头,几人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脚底攀上来。
那是一张…猴脸。
伴随着机械音的响起:【玩家丹尧、梁玉祁触发主线任务——猴面人】
干枯的皮肤紧紧包裹着头骨,暗灰毛发覆盖在脸颊、额头和脖颈。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每次呼吸都带来股腥臭的气息。
更惊悚的是,在它几乎完全猴化的头颅下,身体还勉强保持着人形。只是那原本是人类胳膊的位置,前臂极度畸变膨大,覆盖着浓密的鬃毛,手掌…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掌——是两只丑陋、指甲尖利如弯钩的猴爪!
半人半猴。或者说,是一个由人向更原始形态转化的“失败品”。
此刻,它正用尖利的爪子狠狠挠着自己的脖子,好像在忍受极痒的痛苦,挠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喵!人猴子!”墨玉最先反应过来,“臭死猫了!”
丹尧却是没有动作,只是跟面前的“人”对视着。斑驳的毛发下,依稀能辨认出它的五官,渐渐地,拼凑出一张模糊的面容,却让人心底发冷。
“村长。”
梁玉祁先她开口,声音泛着冷意。
“村长”停下挠脖子的动作,眼珠子僵硬转向两人。几声粗重的喘息后,他从口中挤出嘶哑的语句,如砂纸磨过黑板:“对,我是…”
“村…长…”这两个字被它念出来,带了一丝悲怆。
“…救…救我……”破碎的字眼断断续续吐出,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浮木。然而下一秒,那乞求就被痛苦的嘶吼取代。
他猛地低下头,猴爪再次疯狂抓挠着脖子后方的位置。
梁玉祁眉头紧锁,紧盯着面前不断自毁的生物。
“喵呜!”墨玉金瞳竖起,“小心!他身体里有脏东西,正在啃他的魂!”
果然,“村长”的嘶吼声越来越大,盖过原本属于人类的声音,抓挠脖颈的动作也愈发狂暴,甚至开始撕扯身上的布片,每一爪下去都见血见肉。
而他身体上那些非人的特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剧。背脊不自然地佝偻下去,脊椎仿佛要刺破皮肤;双腿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吧”声,正在反向折叠,变得更适合四肢着地奔跑;他手臂上覆盖的鬃毛也变得更加浓密坚硬,色泽更深。
丹尧的视线越过不断扭动的“村长”,锁定在他身旁的白玉祭坛上。
不对。
祭坛的光芒并非恒定,而是波动的。它散发的能量,正随着“村长”身体的起伏,微微涨缩着,就好像是在吸取他逐渐流逝的生命作为养分。
“它在帮他蜕变?”丹尧一字一顿道,“或者说……在加速完成这种转化?”
这不是转化,分明是献祭!把人的血肉和灵魂,活生生泵入祭坛之中!
像是被她的话提醒,“村长”猛然抬起头,发出一声夹杂着哭腔的咆哮。他眼底漫上一丝清明,用猴爪指着自己脖子后方。
那是个指甲盖大小的印记,形状像只蜷缩的猴爪。
“是它!”
他的声音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那该死的……猴子……给了我们……这……印记!”
“村长”的眼底爆发出一种濒死的清明,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的:“它说……是‘赐福’!骗人!是诅咒!会变……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它……它需要祭品!新鲜的……血肉……魂魄……喂那祭坛!让它……让它醒过来!”
“祭品?魂魄?”梁玉祁目光骤然锐利,“让谁醒过来?”
“村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理智在与兽性进行撕扯。他努力地想说话,想控诉,但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更加含糊不清,越来越近似于野兽的呜咽和嘶嘶声。
“说话!”梁玉祁冷声道,“还有多少村民有这印记?他们现在在哪?在这下面,还是在村子里?!”
如果印记在蔓延,这整个村子就是一座行走的活祭坟场!
或许是因为提到了村民,他残存的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情感压倒了一切。
“村长”的情绪如决堤般崩溃,他把指甲狠狠扣入皮肤,硬生生把那块带着印记的肉挖了出来,用不成调子的声音嘶喊着:
“都怪我!都怪我……贪心!信了那畜.生的鬼话……求财?哈哈……求福?全是狗屁!它……它就是想要我们整个村子……给它当口粮!当唤醒那邪物的养料啊!!”趁着短暂的清醒,他痛苦地捶打着地面,钩爪在石板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乡亲们……我的婆娘……我的娃儿……全……全都……”
话音未落,就被粗重的闭息声噎住。一股黑气从祭坛涌出,缠绕住他残破的身躯。
他的眼球彻底浑浊下来,只剩下兽性的原始杀意。半人半猴的怪物四肢着地,双腿狠力一蹬,直直朝着两人扑来。
梁玉祁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就是两枪,精准命中“村长”正在变形的关节骨。
丹尧睨着重重摔在地上的“村长”,心底浮上一丝寒意。如果面前这个被诅咒吞噬的才是真正的村长,那这两天他们见到的那个又是谁?
地上的怪物因剧痛不住抽搐,只能低低喘息着,怨毒地盯着两人。气氛凝滞下来。
“呜……”在窒息的安静中,一声微弱的啼哭异常清晰。
声音来自祭坛更后方的黑暗角落。
丹尧侧耳,全神贯注辨认着方向,提步往祭坛深处去。梁玉祁和墨玉紧随其后。
绕过祭坛,又穿过拐角处的石壁,一个更加狭小而隐蔽的空间出现在两人面前。
借着祭坛的白光,依稀能看出这里的布置。
不像是个房间,更像是在洞壁凹陷处摆放了几件东西。角落散放着少量稻草,上面铺了条粗布褥子,应该是做床用的。旁边支着个小矮凳,还有个破旧的瓷盆,里面盛着些浑浊的液体。
“床铺”的边缘,一个小小的身影安静地坐在褥子上,正抽动着肩头,小声啜泣。
面前的女孩抬起眸子,小脸上还带着泪痕,让人看着无比心怜:“哥哥,姐姐,终于有人来救我了……”
丹尧轻轻挑眉:“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我……我本来是要被送去开山祭的童女,爹娘不舍得我去送死,我偷偷跑掉了……爹娘怕我出去会惹来麻烦,就让我住在这里,每天给我送饭……”女孩抽抽嗒嗒,一字一顿道。
“不过,这两天爹娘都没有来送饭,我好饿……”
女孩说着,抬起头,小脸瘦得几乎皮包骨头,“姐姐,你们可以带我出去吗?”
丹尧嘴角抽了抽,说实在的,她也想知道怎么出去。
女孩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继续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出去,但我个头太小,够不到。”
梁玉祁思忖片刻,开口道:“带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跟着女孩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处石壁前。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上看,果然,一架软梯搭在壁上,不过梯子底端离地面也有两米多的距离,以女孩自己确实够不到。
女孩看向梁玉祁,小心翼翼开口:“哥哥,你可以托我上去吗?”
梁玉祁轻轻颔首,把她托举起来。女孩一够到梯子,就开始往上爬。
他松开手,侧眸看向一旁的丹尧,那人却好像并没有要找他帮忙的意思。
那人后撤几步,足尖轻点三两下,便已经拉住软梯,还回头朝他扬了扬下巴:“梁警官,等什么呢,走啊。”
梁玉祁收回视线,抿着唇不说话。
丹尧有些奇怪,也不再多问。
梁玉祁站在原地,正以为她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她把头转回去,顺着梯子往上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