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是白天,醉仙楼每日都在鸡鸣犬吠时打烊,日落西山时开店,现在离天黑还有好几个时辰,店里除了老板娘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段落三人一进店,那老板娘就迎上来,愁眉苦脸地问柳:“柳公子,那手印可有对策了吗?我今晚还要开店,我的客人可得罪不起。”
“芳姐,如果没认错的话,这是魔教的人留下的。”柳雨淮就不卖关子了。
“魔教?什么意思?下战书吗?我这里不是比武场!我管他什么魔教正教的,不知道我这里的规矩吗?竟敢来砸场子?!”
芳姐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作为这城里最大的青楼的老鸨,脾气是很硬的。
段落小声问舒玉宁:“什么规矩?”
舒玉宁回道:“任何江湖恩怨进了醉仙楼就都不作数,这里是江湖之外的世外桃源,只管喝酒玩乐尽兴,任何武器暗器不可入内,禁止动武。”
段落疑惑:“这要怎么约束?若是有人不讲规矩,直接带了武器进去伤人怎么算?”
舒玉宁耐心解释:“醉仙楼可不是一般青楼。”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用手指了指天上,接着说:“这是上面的人开的青楼,专门用来监视武林各派动向的。”
段落恍然大悟,上面对于江湖上正邪之间的斗争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不如说是巴不得他们斗起来呢,只要这些武林高手不联合起来造反,朝廷自然是懒得费心思管。
舒玉宁接着说:“没人知道醉仙楼的乐工琴师甚至杂役里面混进了多少朝廷派来的高手。谁要是敢在这里闹事,不就等于直接上报朝廷吗?”
的确如此,武林的老大粗们就算再怎么没有学识也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不愿意也不屑于与朝廷沾边。
段落没想到醉仙楼后台这么硬,也难怪它能在武林中遗世独立多年还屹立不倒。
柳雨淮又补充道:“江湖明面上是正邪两不立,实际却不会有人互相查明身份再交朋友的。多少伯乐因为彼此之间立场不同,见面时只能你死我活?但在这醉仙楼中大家可以放下自己的身份立场,只谈风月,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场合。”
他作为常客,对于醉仙楼自然是赞不绝口的。
段落心想这都是生意啊,朝廷靠醉仙楼获取情报,武林中人也要借朝廷的威压行自己的事,醉仙楼夜夜笙歌生意兴隆,三赢。
段落从小就想开一家客栈,她对自己的要求是能赚钱就行了,开到醉仙楼这种规模是做梦都不敢想。
老板娘今晚还是照样开店,段落就这么和舒玉宁柳雨淮二人装成客人在店里找人。
这种地方段落没来过,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柳雨淮则自在得很,他轻车熟路地去点人,花魁银屏来了之后柳雨淮竟然立马就抛下他们两人找银屏去了。
剩下的段落和舒玉宁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坐在那里喝酒,好在没一会客人多了起来,也有乐师开始奏乐,身材曼妙的舞妓跳舞助兴,段落终于觉得没那么无聊了。
舒玉宁也不怎么来这种场合,好几个姑娘贴过来问他要不要玩酒令他都谢绝了,他眼睛也不知道看哪里好,坐在那里浑身都刺挠。
段落觉得这家店抛开青楼的属性,其他方面都很好,饭菜做得色香味俱全,舞乐也不俗,她为了这口吃的也愿意光顾啊。
现在正好是饭点,她胃口大开,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完全不在乎店里只有自己一个女顾客。
舒玉宁很不自在,对着旁边的饿死鬼说:“这里太吵闹了,我们找个包厢吧。”
段落说:“别啊,不是要找魔教的人吗?进了包厢哪还能看见别的客人,再说了你不点个姑娘谁给你开包厢?想去找姑娘就去吧,我在这帮你看着。”
舒玉宁怎么可能有那个意思,被她气笑了,骂道:“我是那种人吗?”
“你跟柳兄这么要好,应该兴趣爱好都差不多吧。”
“他是他,我是我。”舒玉宁其实也对柳雨淮的爱好相当鄙视。
“知道啦,逗你玩的。别楞着了,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没?”
段落吃饱喝足了,开始四处查看。
“你看那个弹琵琶的像不像高手?还有那边那个低着头的……不行了,我现在看谁都可疑,刚才上菜的小二我都觉得能一板子拍死我,还有那个美女。”段落边说边指。
舒玉宁把她的手打下来,无奈道:“别那么明显地指别人,还有,你看酒楼里的人干什么?看客人。”
段落又喝了一杯酒,道:“的确,表演太好看,忍不住看他们去了。”
舒玉宁心里嘀咕今晚是只能靠自己了,这两个人根本指望不上。
他扫了一圈大厅里的人:和小倌窃窃私语的小生、两个大声划拳的绿林好汉、行酒令的一桌人……
这醉仙楼里的客人每个人都不像武林中人,所有人进了这里就自动隐去了自己的身份,舒玉宁环顾一周发现最奇怪的竟然是他和段落这一桌。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若是铁砂掌明峰不出现怎么办?他们还要在这里浪费多少时间?舒灵到底在哪里?
他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视线里段落突然爬到桌子上站了上去,手里拿了个不知道哪里掏出来的铜铃,对着铁勺子用力敲了两下,这铜铃大概是特制的,又或者是段落故意用了大力气,总之发出了巨大的铛铛声,这厅堂是直通屋顶的,空间巨大显得那铃声空灵又带有一丝庄严。
奏乐的停了下来,全场都看向了段落,空气中突然有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舒玉宁看段落眼神涣散,叫她也不应,就闻了闻她的酒杯,里面是甜甜的果酒,他又晃了晃酒壶才发现这人把一壶酒都喝完了。估计是这酒甜,喝起来不觉得醉人,其实早就喝多了。
现在全场都看着他们这一桌,舒玉宁袖中暗器蓄势待发,碍于醉仙楼的情面,他不会主动出手,但若是有人先动手了就别怪他不给面子了。
段落敲完铃之后就一动不动,所有人都等着她的动作,她突然大喊:“贺之行好死!好死!”
在场的都不是外人,贺之行这个名字大家都认识,五毒教教主好死?
如今五毒教与魔教联合风头正盛,在这档口上五毒教教主竟然死了?
这疯疯癫癫的丫头说的话能相信吗?
虽然这个消息的真假还不能确定,但场上也开始有些骚动,老板娘见状招呼乐师继续奏乐,赶紧把场子安定下来。
舒玉宁不能任由段落再说下去了,赶紧把她抱了下来,捂住她的嘴。
段落还要耍酒疯,舒玉宁只好塞了块银子给一个小伙计让他带路上楼找柳二公子。
那小伙计也很机灵,把人他们带到一个房门外就跑没烟儿了。
门一推就开了,包厢里的画面却并不香艳,银屏和柳雨淮正端坐在里面泡茶,柳雨淮对于到访的人并不意外:“来了?”
舒玉宁进房间,见里面没什么异样,才坐下来,把喝多了的段落往椅子上一塞。
“你怎么回事?把我们扔在下面自己上来喝茶了?”
段落还在那里又笑又闹的,嘴巴不停地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银屏倒了一杯热茶喂给段落喝了,她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个包厢的窗户就对着楼下大厅,段落刚才闹的那一出他们也听见了。
柳雨淮解释道:“实在是对不起,我昨天没有见到银屏,想着来看她一眼就回去找你们的,但是…”
“但是什么!你色心大起了是吧!”段落呵斥。
她虽然喝多了,但还能听得懂话。
柳雨淮否认:“不是,是银屏说了个事情提醒我了。”
舒玉宁问:“什么事?”
“她一见我就问今天怎么不戴那个玉佩?平时更衣都是下人服侍的,我才注意到今天身上戴的是别的吊坠,那个玉佩我去救你们那天还戴在身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
银屏说:“昨天我身体不适休息了一天,刚去问了昨天陪柳二公子的锦瑟妹妹,这吊坠昨天就带着了。”
柳雨淮说:“所以,我猜玉佩应该是掉在山上了。”
银屏说:“明峰是冲着柳二公子来的。”
银屏作为醉仙楼的头牌,见多识广,各种类型的客人都打过交道。
柳雨淮是银屏的客人里最年轻帅气有钱又绅士的,只要柳雨淮来光顾醉仙楼银屏一定会陪他喝两杯,一来一回的柳雨淮就交下了银屏这个红颜知己,虽然他的红颜知己多得数不清,但是花魁的交际水平不是其他姑娘能比肩的,银屏在柳雨淮心中的地位也不一般。
他们两个人来往多年,无话不谈,关系早就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小姐和客人,他谈任何事情都不会避开银屏,银屏此时显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经过。
“明峰昨天没有在醉仙楼动手,只留下一个掌印,是为什么呢?”舒玉宁很疑惑。
“因为他没有找到你。”柳雨淮道。
对啊,舒玉宁也明白过来了。
明峰如果捡到了柳雨淮的玉佩那他肯定发现贺之行的尸体了,这一针毙命的死法,凶手只能是唐门的人。
“所以......”段落恍然大悟:“他是要把你引出来!”
话音刚落,门被?地一下撞开,来人正是魔教护法铁砂掌明峰,他的肩上还扛着生死不明的舒灵。
“唐门舒玉宁?果然是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动五毒教的人?”
明峰把舒灵往地上一扔,段落酒彻底醒了,她想过去查看舒灵的状况,却被舒玉宁一把拉到身后,喝道:“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