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贺礼？
夜雪伸出手，让那块木雕降落在自己掌心。
浅黄的木头被雕刻成小犬的形状，耳朵和长尾染成白色，黑色的眼瞳中有点点蓝晕，背上还背着一把剑，神气灵动。
孟轻岚摸了摸鼻尖，解释起为何在山谷外待了这么久，“我没见过你的妖形，不知道像不像你。雕坏了三个，只有这个满意些，我从未做过这样精细的手工活，拿着剑不知道如何下手，还好最后这块木头没有废，所以回来晚……诶？”还没说完，就被夜雪再次抱住了。
“师父。”夜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稳，“不要对我这么好。”
好到他不知该用什么报答师父的恩情，师父引他入道，教他剑法，找人为他调理身体，为他庆贺无人在意的生辰……
“师父对徒弟好，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孟轻岚顺着夜雪的银白色头发，促狭地问道，“怎么听起来像哭了？抬起头让我瞧瞧。”
夜雪将自己的脸埋在孟轻岚肩上，不肯抬头，“没哭。”
都哽咽了还没哭呢？
孟轻岚失笑，让一让他吧，夜雪脸皮薄，今日是他生辰，就让他抱一会吧。
“师父怎么知道是今天？”夜雪将眼中热意忍下，闷着声问。
孟轻岚：“因为我猜你说谎了，我猜对了，是吗？”
夜雪：“嗯，我……我生而有灵智，我记得是谁把我放在百烬城的，也记得他说过的话。”
那是一个妖族的男子，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冷淡至极，好像在看一个没有关系的人，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世十分了解，也知道自己开启了灵智，只留下一句“你叫夜雪，生于三月十七，活下去”便离开了。
孟轻岚无意揭开夜雪的伤口，对造成这一切的妖族更加没有好感，轻轻叹气，“好了，都过去了，不高兴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夜雪松开孟轻岚，轻声说道，“已经是最好了。”
他握紧了木雕，好像握紧了幸福。
*
王青崖陷入了疯狂的丹药研究当中，状态如痴如魔，连夜雪现在喝的药都是他自己熬的，王青崖根本没空。
夜雪如愿地喝到了不加甘草的汤药，很适合已经成年的他。
照例是自己清洗好药碗，夜雪对旁若无人的王青崖道谢，然后离开扶伤堂。
已经把自己整齐的发髻抓成鸟窝的王青崖根本不理会他，独自沉浸在为什么炼丹又失败了的困惑中。
“温度不对？顺序不对？还是炼丹炉心情不好？啊啊啊啊到底为什么！！！”
即使远离了那棵树，依旧能听到王青崖崩溃的大叫。
夜雪今日还在王露家中吃饭，村民们为他提供饭食，他帮助他们劳作当做交换。
孟轻岚正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轻轻抚摸兔子柔顺的皮毛。
“师父，这是？”夜雪看着那只占据了师父注意力的兔子十分不顺眼，微微皱眉。
“王小虎养的，怎么样？”孟轻岚逗弄兔子，手法与抚摸徒弟的头发时并无不同。
“师父觉得呢？”夜雪当然不喜欢它，但如果师父喜欢……
“挺不错的。”孟轻岚笑了笑。
夜雪有些不悦，用带杀气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兔子，把它吓得瑟瑟发抖。
孟轻岚是真的觉得这兔子不错，长得肥，待会就能给徒弟拿去加餐。
王小虎把这群兔子养得很肥，这只是里面最肥的一个。
这是他们村里常吃的肉菜来源，兔子生的多，正适合饲养，王小虎亲手挑了这只，期待晚上能看到它上桌。
王露走过来，接过这只兔子走回厨房，“等着，晚上就吃这个。”
“晚上吃这个？”夜雪疑惑地问道。
“是啊，这是肉兔。”孟轻岚看向徒弟一会低落一会又高兴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你以为是王小虎的宠物？”
“没什么。”夜雪现在看那只胖兔子顺眼起来了。
王小虎正拿着她的黏土小虎一家到处炫耀，“风仙长！夜仙长！看我的老虎！”
孟轻岚：“不错，很好看。”
夜雪：“我这个更好看。”
孟轻岚：“？”
夜雪正托着孟轻岚给他的木雕，他还在原有的木雕上改造了一番，把背着的小木剑换成了竹节，竹节是从师父之前给他的竹子上小心翼翼地取下来的一点，做成竹节的样子。
夜雪竟和一小孩子计较起来，两个人开始争辩起谁的东西更好看，吵得孟轻岚头大。
孟轻岚无奈地叹气，快点开饭吧，让王露把这两个孩子都拿走。
“哈哈哈哈哈哈！成了！我炼出来了！”王青崖放肆的笑声传遍整个村落。
王青崖踩着药杖从空中降落，手里还拿着一个玉瓶，她直接倒出一颗，塞到夜雪嘴里，“吃！”
丹药入口即化，精纯的药力融向四肢百骸，夜雪痛苦地捂住头。
孟轻岚扶住夜雪，当即就要用灵力帮他疏缓药力，被王青崖阻止。
“哎，别动他，这是正常的，痛一会就好了，毕竟是重新化形。”王青崖拦住孟轻岚。
“真的没事吗？夜雪看起来很不舒服。”孟轻岚伸手摸了摸夜雪的额头，触摸到一片冷汗，他的脸色也苍白无比。
夜雪的全身都传来强烈的烧灼之感，血液沸腾起来，头顶和后腰最为痛苦，他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发生变化。
耳朵和尾巴像是融化在空气中了一般，头的两侧出现了人耳，现在除了面色过于难看之外，夜雪现在看起来与人族没有区别。
“夜雪？夜雪？你还好吗？”孟轻岚轻声呼唤着，担忧地看着他。
夜雪睁开双眼，虚弱地说道，“我还好。”
他伸手摸向头顶和腰后，半妖的特征真的全部消失了，隐脉丹果真神奇。
“我扶你去休息一会。”孟轻岚觉得他的脸色还称不上还好。
夜雪喘息着站稳，脱离孟轻岚的帮扶，向前垮了一大步，试图证明自己真的还好。
然后他摔倒了。
没有尾巴之后，他的平衡感也消失了。
孟轻岚：“真的不需要我扶你吗？”
夜雪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沾了许多尘土，摇摇头，咬着牙迈出一小步。
他又摔倒了。
夜雪：“不需要，我能自己走。”
说着他犹豫地迈动右腿，左腿立刻跟上，移动了一个小碎步。
他摇晃着站稳了。
夜雪松了口气，“师父，我可以的。”
孟轻岚：“……”
好硬的一张嘴。
“行，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走。”孟轻岚负手立在院中，看夜雪以小碎步的方式一点点挪到屋内坐下。
好倔强的一个徒弟。
夜雪一整天都在尝试没有尾巴后的双腿该如何走路，几个时辰后终于初步掌握了双腿的用法，走得慢一些，但起码不会摔倒了。
王青崖抱着双臂，自信地对孟轻岚问道，“如何？连你也看不出他是半妖吧？”
孟轻岚摇摇头，“没有隐匿的法宝气息，也没有用药物改变的细微痕迹，化神境才能随意变幻相貌，他如今还是炼气境，不会引起修士的怀疑。没想到你真能研究出来，当初他们都以为你是妄想。”
王青崖抬起下巴，冷笑道，“一群凡夫俗子，怎么能理解天才？今日这颗只是尝试的初版隐脉丹，没有完全按照丹方来，只能有一日的功效，今夜我再调整一番，能把丹方改到更好，明日让你徒弟再试试新的隐脉丹，能够有十年药效。”
孟轻岚颔首，十年也够了，到时候再找王青崖取新的隐脉丹便是。
次日，夜雪照旧在日出时修炼打坐，然后练习剑术，好不容易做完今日的挥剑练习，就看到王青崖再次拿着那个眼熟的药瓶靠近了自己。
“王前辈！这是要干什么？”夜雪警惕地退后了两步，目光锁在药瓶之上。
“你没发觉你的半妖特征又要显露了吗？昨日的隐脉丹只是尝试，确定有用之后我才能会用掉所有的青鹿草，今日这颗是升级版的隐脉丹，快吃。”王青崖不耐烦地说道，她步步逼近，夜雪则一直后退。
回想起昨天全身都被灼烧的痛感，夜雪变了脸色，面上满是抗拒，“我、我待会再吃……”
“不行，我要看看效果。”王青崖威胁他，“你再不吃我就叫你师父了啊。”
听到师父二字，夜雪一怔，防线立刻被王青崖找到破绽，直接把隐脉丹塞进他嘴里。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跑得掉吗？还不是要吃我炼的丹药？让我看看药效怎么样！”王青崖叉着腰，得逞地大笑起来。
仿佛昨日重现，夜雪跌坐在地，浑身血液都在燃烧，强烈的痛感让他忍不住在地上打滚，低低的痛呼和喘息从嘴角逸出。
从山谷外进入的一行人正好看到这一幕。
队伍最前端的两人是精神矍铄的老道和穿着富贵的公子，后边跟着数位修为低微的随从，一随从对自家公子说道，“庞少爷，这……好像是个邪道医修。”
“你们是谁？”孟轻岚提剑从村中走出，冷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