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看过信上的内容,沈绒抬手便将其一角伸向烛台上冉冉跳动的火烛,随即化作灰烬。

    月霜看着沈绒一系列动作,不解地问:“小姐,这刘嬷嬷突然抢了您的书,这是何意?”

    沈绒唇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云淡风轻地开口:“戚笛又不傻,我如此一反常态,她怎会察觉不出。青黛那边一定要万无一失,如今我不能时刻前去穆府,倒也是件好事,至少戚笛不会总盯着穆府不放。”

    月霜点点头,又问:“那那几本琴谱怎么办?”

    “等用过晚膳,你同我去一趟镜月院,东西不拿回来,戚笛必会察觉猫腻。”

    在镜月院那里,又同戚笛做了一场戏后,沈绒心累地抱着几本琴谱回了屋子。

    房门一关,还不等沈绒将琴谱放好,便见一黑衣少年靠坐在自己的贵妃榻上,长腿交叠,轻蔑地勾起唇角,逗弄着怀中软绵绵的小兔子。

    抬眸见她进来,依然没有想要起身的样子。

    “去哪了?”少年声音清冽。

    沈绒晃了晃手中的琴谱,神色淡然。

    姜临煜笑笑,眉头轻挑,摇头叹惋道:“本王这次可真真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你不说句谢谢也便罢了,就这个态度?”

    沈绒抬脚,越过姜临煜径直走到书桌前,将琴谱放好,边放边抬头问了句:“解决了?”

    姜临煜将兔子从怀中扒拉开,坐起身子,转过头去微微眯了眯眼睛,“自然,你的事本王自然会帮你办好。”

    “那多谢了。”

    沈绒轻轻地瞥了他一眼,随后便当作没有这个人一般,翻开了琴谱。

    姜临煜已经习惯了她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没多在意,单手搭在椅背上,姿态随意。

    “就一句谢谢,沈二姑娘也未免太过小气了吧。”

    沈绒闻言,抬起头来,明明暗暗的光芒交织在她的裙摆上,下巴微抬,坦言道:“那王爷想要什么谢礼?”

    “不如?”姜临煜故意拖着长音,眸色深沉的双眼染上了一抹邪恶的笑意,玩味道:“你过来再让我亲一口?”

    早便知道他嘴里定然没什么正经话,沈绒表情淡定,甚至都不曾皱一下眉头,周身弥漫着说不出的清冷气息,当作蚊子嗡嗡一般低下头去,不做声了。

    姜临煜就是这样的人,明知她会是什么反应,却依然忍不住去逗弄她。

    “弹首曲子吧。”

    沈绒抬头,少年已背过身去,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声音幽幽地缓缓道来:“就弹那首《长相思》。”

    沈绒翻动琴谱的动作顿了顿,恰巧,眼前这一页还真就是那首《长相思》。

    “怎么了?”姜临煜迟迟听不到动静,淡笑道:“都忘光了?”

    沈绒没接话,《长相思》这首曲子讲述的,是一位姑娘与一位将军,自幼相识,彼此爱慕。大婚前夕,将军奉旨出征,姑娘为其谱了一首《长相思》曲,并承诺待他凯旋再来迎娶自己。

    于是接下来的岁月里,姑娘孑然一身,在四季轮回中等候着她的爱人归来。

    至于结局,曲中并无交代,谱曲人只留了这一残作,没人知道真正的结局是什么。

    外界传闻不少,有的说将军负了姑娘,迎了旁人入府;还有的说将军战死沙场,姑娘一生不嫁。

    总而言之,沈绒并没有多喜欢这首曲子,曲调寂凉,听的人不寒而栗。从前弹得多也不过是因为这首曲子极难习,对自己而言,练习起来也会更加精进琴艺。

    且…

    沈绒抬眸,杏眸波光粼粼,眼前的少年正无所事事地伸着懒腰。

    当年,就是这个人,承诺自己日后成了大将军,必会八抬大轿娶她进门。

    可今时不同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还是要留在自己的记忆中了。

    月光洒在少女单薄的背上,葱白的玉指轻拨琴弦,琴音如潺潺流水,悲凉空寂,隐隐掺杂着窗外树枝在狂风下肆虐的呜咽声,为早春的夜更添了一分神秘和落寞。

    一曲罢,曲中人已不知何时潸然泪下。

    沈绒迟缓地意识到不妥,刚要抬手抹去眼泪,却不知姜临煜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寒风在无尽的黑夜里肆意吹动枝叶,姜临煜为她擦泪的动作很轻,像是害怕她碎掉一般。

    沈绒垂眸,不敢去看姜临煜孤寂的眼神,只觉得一股浓重的悲哀,笼罩在她的心头,心里闷闷的。

    “绒绒。”姜临煜停下动作,半跪在她的身侧,声音轻颤,“我们,不会成为长相思曲的。”

    沈绒的手搭在琴弦上,耳后的一缕青丝耷拉到眼前,闻言并没有说些什么,就静静地坐在那。

    姜临煜紧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抬起,想要抚摸少女娇嫩的脸颊。

    下一秒,沈绒身体忽然后倾,精确地避开了姜临煜伸来的手。

    姜临煜愣住了,停在半空中的手僵住。

    沈绒抬起头来,眼睛有些发红,不动声色地将眼底涌上的热意倒逼回去,脸侧几根长发垂落,看上去楚楚可怜。

    姜临煜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双氤氲缱绻的眼睛里,恍然间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沈绒笑出声,不似寻常柔情似水,“姜临煜,你一定要听我讲实话吗?”

    “沈绒。”姜临煜终于有了几分浮于表面的慌乱。

    “我从未心悦于你。”沈绒的声音冷淡至极,一字一字地砸在姜临煜的心尖上,“当年没有,如今也没有,这些年来也从未有过。”

    月光皎洁,少年紧攥着双手,指甲快要陷进肉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被迫听着心爱的姑娘一句接一句伤人的话。

    沈绒将这一切看得清楚,搭在琴弦上的手有了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却只能继续冷声道:“姜临煜,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说过了,我想当皇后。”

    姜临煜眼角微微一颤,体内忽然传来异样的痛苦,致命的疼痛下,他强撑着自己混乱的神经,支撑起了这具支离破碎的身体,抬眸一笑。

    沈绒仰起的一张小脸原是面无表情,可看到姜临煜蹙起的眉头,忽然有了片刻的错愕,脑海中顿时响起了巫医沧桑的声音:“记住,千万不能拒绝他,不然…”

    不然,不然……

    眼见姜临煜的嘴唇发白,沈绒慌了神。

    “姜临煜,姜临煜,你别吓我。”

    少年额头冒了几滴冷汗,俊美如画的容颜此刻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眼眶红了一圈,平日里看起来身强体壮的姜临煜此刻脆弱得惹人心疼。

    沈绒有些害怕,双手下意识地搭上了姜临煜的双肩,感受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巫医的话似是五雷轰顶一般将她劈成了两半,时间太久了,久到她差点忘记了自己当初做了什么傻事。

    感受到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姜临煜用尽浑身的力气挤出一个笑容,抬手轻轻握住肩上那有些冰凉的柔荑,安慰道:“别怕,绒绒,别怕,我没事。”

    沈绒没有挣开他,就这样任由他握着。二人狼狈地跪坐在地上,看上去像是一对生离死别的眷侣。

    待到万箭穿心的疼痛褪去大半,姜临煜才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分明外头还寒风刺骨,可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里衣似乎都被冷汗浸湿了。

    许是感受到姜临煜的身体逐渐归于平静,沈绒那颗急速跳动的心才慢慢静了下来,咬了咬唇,迟疑道:“你,没事了?”

    姜临煜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给她任何挣开的机会,仿佛要将二人的命运永远紧密缠绕在一起。

    闻言,姜临煜抬睫看她,不正经地挑了挑眉,答非所问:“不问我这是怎么了?”

    沈绒被问得一阵慌张,她当然清楚,这世上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只是,既然决定要了断,那就要断得彻底,所以那件事,沈绒绝对不可能亲口承认。

    “我,我不知道。”

    “是吗?”姜临煜恢复了精神,声音散漫地开腔:“那你看起来怎会如此紧张?”

    沈绒没接话。

    姜临煜欺身靠近,混着雪松香味的呼吸洒在了沈绒的颈侧,沈绒顿时觉得又烫又痒,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点点爬满全身。

    “不是说从未心悦于我吗?那你怕什么?我若死了不正好一了百了,不会再有人缠着你,不会有人阻挡你当皇后。”

    沈绒身子微微后撤,偏头正好对上姜临煜含笑的眼神。

    “我那是怕殿下你死在这儿。”沈绒脸上一片冷漠淡然:“死在我这儿,我还得跟着你一起去死。”

    “沈二姑娘是指殉情?”姜临煜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认真咀嚼起这两个字,“倒也不必这般迫不及待。”

    沈绒懒得跟他斗嘴,手上用力想要将自己的手腕抽出。

    姜临煜垂眸一笑,像是在嗤笑沈绒的不自量力,自己的手就这么稳稳地牵着她,纹丝不动。

    只可惜,沈绒用了十成十的力,姜临煜看着她这纤细的手腕,生怕下一秒被她自己一用力扯断,便稍有不舍地松开。

    沈绒白了他一眼,随即又担忧起关于他身上那只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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