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卯时二刻,天微微泛白,雄鸡鸣唱,行者报晓,老太太已经晨起梳妆。

    “徐妈妈,丹福回来过了吗?”

    “昨晚来过了,奴婢想着让您多睡会,就没喊醒您,丹福说姑娘好些了,昨日下午发汗后已退热,只是晚膳胃口还不太好,精神还欠些。”

    “是了,现在脾胃还弱,还得熬几天,给她备些蜜饯送去吧,让她好好歇着,这几天就不用来请安了。”

    “是!”

    “徐妈妈,王氏和子女来请安了。”

    “嗯,让他们等等。”徐妈妈正绞着帕子给老太太擦脸。

    大约一刻的功夫,徐妈妈扶着老太太出来,冰清玉润的白玉竹节簪绾起的发髻爽朗利落,青丝染霜是岁月沉淀放的芳华,脸庞饱满颧骨微突露出些许威仪,眼睛闪烁着光芒,洞若观火,耳垂饱满彰显贵气,年逾七十,依然身姿挺拔端庄。

    “老太太,万福!”

    “祖母,万福!”

    “祖母,万福!”

    三人起身恭敬行礼。

    “起来吧。”

    老太太缓步前行,端坐在罗汉床上。

    王氏双手捧起食盒说道:“妾知老太太昨日舟车劳顿到家,想必胃口不佳,今早做了小米粥和菊花饼,妾给大姑娘也备了一份。”

    “有心了。”老太太神色严肃,微微点头,徐妈妈接过食盒。

    “祖母,姐姐素来早起请安,今日为何还不来。”赵书瑶把食盒抱了起来,可把她累坏了。老太太素喜安静,他们的丫鬟只能在门外候着,赵文竹不肯拿一溜烟跑了进来,活就落她手里了。

    “疏影还病着呢,这几天都免去了请安。”

    “那不要紧的,妾去梅香阁走一趟。”

    “嗯。”王氏素来会做表面功夫,对她发作也无益,徒劳生气而已,一切都是她儿子的纵容。

    “应该的。”

    “文竹最近学业如何?”

    赵文竹还有些许困意,听到祖母喊他名字打了一激灵。

    “回祖母,孙子近来被夫子夸奖了,说孙子文章大有进步,有真荣之风。”赵文竹想起夫子昨天夸奖同窗昌歌的话,顺嘴便说出来应付了。

    “嗯,精进学业,切莫荒废。”

    “孙儿谨记祖母教诲。”

    “书瑶女红最近做得如何了?”

    “回祖母,孙女愚笨,让祖母失望了。”

    “熟能生巧,还需勤加练习。”

    “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三人走出颐养天斋。

    “娘,我去学院了。”赵文竹行礼告辞。

    “去吧!好好学,切莫懈怠!”

    “知道了。”

    “娘,你自己去吧,那病秧子时常病着,有什么好看的。”赵书瑶说完便跑了。

    “这丫头!你去哪儿?”

    “做手工!祖母让我勤加练习。”赵书瑶回头做了个鬼脸。

    “太太,让她去吧,姑娘率性惯了的。”

    “她已经十七岁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们姑娘长得花儿似的,以后能嫁得好夫婿爱护她,做姑娘的时候就让她松快些。”

    “希望吧!”

    从颐养斋出来,穿过花圃和荷花亭,再沿着小桥往里走五十米左右就到梅香阁。

    “太太给你们姑娘带了早膳,请通报一声。”容妈妈对站门口的夏至说道。

    “姨娘,万福。”夏至规矩地行礼。

    “我们姑娘身子不适,还没醒,替姑娘谢过太太了。”黄鼠狼给鸡拜年,莫安好心,夏至接过食盒,心里不悦,嘴上功夫还是得做好,不能给姑娘惹麻烦了。

    王氏只能悻悻地回去了,本来还想确认一下这小蹄子还撑不撑得住的,要是她这节骨眼死了,会败坏她的名声,不知又要等上几年,好歹撑到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再死。

    巳时,许蔓生物钟一到便醒了,她现在可是充满了斗志。

    “姑娘,你醒了?奴婢侍候你梳洗吧!”丹福觉察到帐幔里的动静,便走了过来。

    “好!”

    铜镜里的面容陌生又熟悉,头发梳成简单发髻,金玉梅花缠枝步摇典雅别致,细眉如初升新月,一双黑润润的杏眼俏丽灵动,眉尾的散粉如星河流动,睫毛纤长浓密扇动如蝶翼,鼻骨高挺,小嘴丰润又带了几分妩媚。真是巧笑倩兮,眉目盼兮,加上这朦胧铜镜,竟看不出一个毛孔,肤如凝脂,白玉无瑕。

    许蔓竟不知古代妆容和她适配度这么高,竟陶醉在自己的美貌中。

    “姑娘,王姨娘送了吃食来,吃点吗?”夏至提了食盒进屋。

    “不吃,你帮我处理了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要不是这个坏女人,赵疏影的母亲就不会死,赵疏影母亲没死,她就不会穿越!不想吃她的东西纯属眼下讨厌这个人。

    用完早饭,许蔓便出门消消食,这郡王府真大,像个小公园似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山石池鱼,一应俱全,许蔓逛了半圈就坐在荷花亭里休息了,丫鬟还给备了茶果蜜饯。

    六月,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池子的荷花开得正,莲叶像绿云延绵,荷花似一个个美人,各有各的姿态,但许蔓无心欣赏。

    “荷花这么好看,姑娘怎么满脸愁容?”夏至和霜月说悄悄话。

    “姑娘还在生病呢,身上不舒服。”

    “喔。”

    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又没有赵疏影的记忆,她甚至找不到这院子的大门,如何行动?她得找一个可信之人,丹福聪明周到,但是祖母的人;霜月老实能干,怕她太老实了;夏至天真机灵,但缺根筋。

    想到这里,许蔓撇一眼夏至,她正挑逗着莲叶下的肥鲤鱼,鲤鱼受惊,一个甩尾,甩了夏至一脸水,惹得霜月呵呵笑。这个傻孩子真的靠谱吗?但是也没有选择了,先探探口风。

    “夏至!”

    “来了!”

    “姑娘有什么吩咐?”

    “坐!”许蔓拍拍她身边的椅子,倒了一杯茶递给夏至。

    “姑娘,使不得,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夏至摆摆手,哪能让主子伺候。

    许蔓清了清嗓子,轻柔又带点严肃道:“你会背叛我吗?”

    夏至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紧张地说道:“姑娘,我从小跟着姑娘,夫人待我们如女儿般,而且我们发过誓,绝对不会背叛姑娘的,如果奴婢做过半点对不起姑娘的事,任由姑娘处罚!”

    “我们?”

    “对啊,姑娘,我和霜月曾在夫人面前发誓,好好照顾姑娘,绝不背叛姑娘的!”夏至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

    “那你把霜月也喊过来吧。”

    霜月和夏至把许蔓夹在中间,三人肩并肩贴在一起。

    “我有一个秘密要跟你俩说,但绝不能和旁人说了去。”

    “姑娘,我发誓,绝对不透漏半点,要是违背誓言,嗯,下辈子没饭吃!”真是下了好大决心呢,许蔓吃惊又无语。

    “我发誓,要是违背誓言,不得好死!”还是霜月实在。

    “我相信你们,再靠过来点儿!”许蔓搂着俩人的肩膀靠近自己。

    “我失忆了!”许蔓一字一顿地说道。

    “吓?”夏至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惊讶地看着许蔓。

    霜月心跳漏了一拍,但最近姑娘的行为确实跟以往大不同,原来这就是姑娘性情大变的原因吗?

    “姑娘认真的吗?”夏至眨眨眼睛。

    “认真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你们千万不能说出去,祖母也不能说,知道吗?”

    俩人点点头。

    “你们慢慢给我讲关于我的一切,我喜欢的,讨厌的,经历的事情都讲一遍。”

    俩人又点点头,先是夏至讲,讲累了到霜月讲,桌上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

    “那蒋韩杨人品如何?”

    “听闻蒋将军从小随父出征,十六岁就领兵打战,战功赫赫,杀伐果断,冷血无情,敌人闻风丧胆。”

    “还听闻他有个瘆人的恶习,他每打赢一场战,除了把敌人首领的头颅献给官家外,还把剩下的尸骨抛在树上,晒成白骨,那白骨树至今挂了108具白骨,神奇的是,那白骨树后来长出的叶子也都是白色的,跟白骨融为一体,坊间传闻那些灵魂都被困在树上,永世不得超生......”夏至用阴森森的语气娓娓道来,霜月吞了吞口水。

    许蔓一身鸡皮疙瘩,头皮发麻,赵疏影真是命运多舛啊!要和阎王爷似的人共度余生,还好只要一结婚,她就能离开这里了,剩下的事就让赵疏影自己去面对吧!

    “那他为何迟迟不来娶我?”

    “不是说了吗?108具尸骨!他忙着打战,没空回来成亲。”

    “那怎样才能让他回来娶我?”许蔓左看看夏至,右看看霜月。

    “这”夏至看着霜月眉头聚成了小山丘。

    “姑娘想催婚?”

    “对!”许蔓肯定道,还是霜月聪明。

    “既然催婚就要有出面催婚的人......”许蔓喃喃自语,那谁做这个催婚人呢?

    夏至和霜月听着许蔓喃喃自语,小脑袋瓜实在想不出什么了。

    赵君源巡逻穿过罗衣巷回家,一群小孩手牵着转圈圈,嘴里哼着一首童谣:“罗衣巷子,有美娇娘,二十不嫁,有悖人伦,父母有罪,家宅不宁,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赵君源听闻,血压上头,脸红脖子粗,怒斥道:“散开散开,兔崽子!”

    孩子们害怕地四处散开,一溜烟跑光了,赵君源气呼呼地回家了,晚饭也食不下咽,王氏看在眼里,眉眼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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