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难消

    她分明笑着,可眼里却有股化不开的阴霾,苏瓷觉得自己此番言语颇有冒犯,便乖乖走开,一头扎进了书堆里,望着高耸入云的书柜,她根本无从下手,便不好意思地问:“主人,要挨个找吗?”

    苏羡鱼打量着这一层的布局,道:“先从西南角开始找。”

    浮玉山最宝贝的是剑谱和法阵,这些在最醒目处,器灵对修士并不重要,二人便开始从犄角旮旯里翻阅。

    苏瓷小心翼翼地翻看书标,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看漏了什么,苏羡鱼则站在中央,她在暗处的眼力极好,这不,右手暗角里的一个破匣子就吸引了她的目光,匣子歪扭着,在这些规整有序的精美书阁中显得尤为特殊。

    她蹲下,拂袖擦去匣子上面的灰尘,木匣子边沿显露出一道道晦涩难懂的符文,她指尖刚触上接口处的暗扣,那暗扣突然“啪塔”一响,竟自动弹开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苏羡鱼立刻捂住口鼻,发觉无异样后才敢凑近,匣子里不是什么神秘的法器、宝石,而是几块破碎的兽皮,四分五裂,躺在匣子里。

    她吸了吸鼻子,兽皮纸上有发霉的木头味儿,看来不是后来放进去的,她小心翼翼平铺开来才看清这是一张地图,图上笔触蜿蜒如游龙,画法凌乱,更奇怪的是其上的每一处都与中州地理对不上号。

    这木匣子应该并不得人重视,否则不会被遗忘在角落里,但司釉阁为何将其收入囊中,这图中所化,又是何方天地?

    苏羡鱼不会错过这个怪异之点,她一寸寸审视过去,突然视线停留在一座山头上,山顶上落密密麻麻烙着字符,挨肩叠背挤在一起,若非她仔细瞧,恐怕也只会将其当做一个微不足道的景致匆匆掠过。

    “祟入魂骨,神主现,彭将覆。”

    只能看清这些,苏羡鱼不禁蹙眉,其中的“祟”应指祟气,那“神主”和“彭将覆”又是什么?

    这会不会与慕仙师口中的三链有关,她要想办法脱离画轴活下去,要找出亡国血祸的幕后黑手,如今只盼着三链不会与这些有关,祟气困人间已久,难道真的没有彻底根除的法子吗?

    可惜她半只脚仍深陷泥沼之中,没有洞察万物的本领,只能被瞬息万变的事物推着缓慢前行。

    这时,苏瓷发出一道微弱的呼声:“主人,你看!”她拿着两本古籍蹑手蹑脚走来。

    苏羡鱼接过,分别是《器灵术论》和《驭灵二三事》,她草草翻了几页,叮嘱道:“都收起来吧。”

    苏瓷在木镯里受灵气滋养,如今也能使几个不入眼的法术,她此番能轻易找到,便觉得许是自己身为器灵与灵册能产生感应,心境与凡人时期也有所不同,胆子也大了起来,她甚是想亲近苏羡鱼,与她多说说话。

    “主人,我…”

    刚开口,就有一根柔软冰冷的手指覆上了她的唇,她陡然抿起嘴,抬头对上眼前的山眉水眼,直到双颊偷偷挂起两抹晒红升温后,她才骤然回过神——此刻她们二人的处境异常凶险。

    苏羡鱼表情凝重,侧耳听着外边的动静,苏瓷止不住担忧,她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还是在高手云集的仙门大派,她越想越怕,浑身都紧绷起来,更不敢出气,如同一个木偶人,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

    阁楼外有灵力波动,苏羡鱼轻声道:“有人来了。”

    眼前姑娘还没有反应,她这才发现苏瓷傻傻的憋着气,脸色通红,苏羡鱼抬手在少女脖子上点了一个穴道,苏瓷突然泄气大口呼吸起来,她随后拍了拍她的肩,“你先回镯子里,没事的。”

    苏瓷这才安心下来,主人看起来平静如常,她羞愧难当,立刻化为一股灵光钻回镯子。

    司釉阁里的书柜打造得极高,像极了迷宫里的堵堵厚墙,苏羡鱼将匣子放回原地,顺手将几页地图揣入怀中,身姿敏捷地跃上角落的柜顶。

    这是一个三角区,两面有屋檐挡着,既隐蔽还能将阁楼看得一览无余,就是太矮了些,苏羡鱼猫着腰隐在暗处,听声音来者是两个人,待来者慢慢走近,透过书柜镂空她看到了一片青色衣角。

    外门弟子的道袍是蓝色,那这两位便是内门弟子了,接着她便听见一道空旷的女声,“多谢师兄,这套剑阵我磨了有半年,多亏了师兄指点我才能内化于心!”

    “师兄花费心思帮我,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若之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师兄尽管吩咐!”

    是廉将山,那另一个人是怀隐了。

    “无妨。”

    他语气没有任何波动,“我看见你院中摆着许多绒花人偶,那是民间时兴的东西,只不过此地鲜少使用绒花,你竟然会做这些。”

    廉将山不好意思笑了笑,回忆道:“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小时候我看别的同伴都有,我却只能在一旁眼馋,如今我吃穿用度皆不用愁,下山除妖还能赚些外快,可心里还是念着幼时没有的东西,便买了图样凭着记忆做了出来。”

    她看不透他面具之下的神情,“师兄若喜欢的话,我空闲时间做一个给你,不过我除了练剑还要带弟子们练武,恐怕会慢些。”

    怀隐却摇了摇头:“不用了。”

    廉将山见状,直言道:“师兄可听戚师妹说过我家是做屠户的。”

    她没有等怀隐回答,“其实更早之前,我爹是盛京城一家酒楼的厨子,我娘走的早,我爹用一手好厨艺将我拉扯大。那时,盛京城的厨子都有一个理想,便想着有朝一日能在皇膳遴选中拔得头筹,去宫里做御厨。”

    “后来没有去成,又逢灾祸,他便带我逃到了宣城。”

    她眉间敞亮,没有一丝扭捏,“大师兄,我知道你允我走近是因为我身上有许多盛京的影子,我也大约明白,盛京对你而言应该是特殊的,师兄教了我许多真本事,于情于理我也该报答。”

    她语间一顿:“所以,若师兄以后还想知道什么,大可以直接来找我,只要师兄愿意与我切磋功法!”

    廉将山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大师兄一贯独来独往,性子捉摸不透,交谈时经常将话题引到盛京去,她再钝,也该明白了。只不过她忙于修炼实在不愿将时间花在无用的试探上,他若想听听盛京的事情,她讲便是了,多互利的买卖呀!

    怀隐微愣,突然不明所以笑了起来,语气讥讽悲凉:“盛京?确实特殊,只不过是七分恨、三分厌而已。”

    他掠过廉将山脸上的诧异,“想来是我之前行事不妥,让你会错了意,你勤勉刻苦,修为超过我也是指日可待,云鹿是个好对手,你若要切磋可去找他。”

    大师兄向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今却阴晴不定,她实在纳闷为何提起盛京他就变脸,盯着绒花人偶发呆的人是他、私底下描摹盛京寺庙的人是他,怎么的,真是她会错意了?

    廉将山默默捋了捋耳边打结的发丝,她没有怀念过一座城,更别说恨一座城,所以她无法理解他的反常。

    罢了,大师兄一向让人捉摸不透,也好,不用浪费她修炼的时间,这份恩情就先攒着,若有朝一日他开口,那她必然义不容辞。

    廉将山点了点头,拿起一本剑谱就告退了。

    远在一边的苏羡鱼也听得迷糊,这时她捕捉到了一声细微的脚步声,她缓缓探头,楼梯拐角处出现一个少年人的脸庞,黑衣劲装,用得都是上乘的布料,浮玉山中除了招风和戚叶,无人会扮作这样矜贵的模样。

    他不是浮玉山中人!

    怀隐尚在这一层,她不能轻举妄动,可若是后者闹出了动静也会不利于她,此人看着满眼警戒、好奇的模样,应该又是一个小贼,既然有本事上来,想必有几下子,苏羡鱼只盼着他不要引来怀隐。

    常人不会发现这里藏着一个人,萧令月自然也不会看到,他扫视了一圈后,敛起气息大跨一步来到了书柜顶端,就在他猫着腰准备钻进去时,黑暗中骤然伸出一只如鬼魅般苍白的手,先是用力捂住他的嘴巴,然后另一只手利落地捏了个诀,布下了一个隔音罩。

    他万万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个人,此人是捏准了他不会反抗,便动作粗鲁地将他往里拖。一手不让他发出声音,一手紧扣喉结,指尖凶狠,仿佛随时会刺入他的血肉之中。

    好利落的身手!他以这副面孔自由出入那么多禁地,比司釉阁守卫森严的比比皆是,可一朝不慎竟落在旁人手上,这副身子还是太窝囊了些。

    他鼻息隐隐有股佳酿的味道,唇角上的指腹柔软冰冷,肌肉紧绷的背后是一团奇怪的柔软,他面色一顿往前挪开,这才有了间隙,谁知那女子竟不识好歹,又将他扣了回去,萧令月顿时怒火攀升!

    他莫名觉得熟悉,一个荒诞的想法从他脑中划过中,他带着试探的心思缓缓触上那只手,先是摸到了纤细分明的腕骨,那女子的心思显然在别的地方,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冒犯,他接着覆上女子的指节,肌肤相贴后,他的手如同触了电一样猛地缩回。

    苏羡鱼发现这小贼不老实,手指加了力道,萧令月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回头,熟悉的气息呼洒在他的额头,黑暗中,他认出了身后女子的轮廓。

    距离近得似曾相识,上一次还是在他背上的时候,这张脸确实让他难以忘却,他早该猜到的,除了她,还有谁有这样漂亮、敏捷的身手,是他,又被她近日柔弱的模样给迷惑了。

    又一次,轻而易举被她骗过,萧令月在心里冷笑几声。

    他瞬间松散下来,心又跳的极快,整个人不知为何亢奋起来,幸好她认不出如今的他,幸好角落昏暗,不然他难以控制的双耳和面色定会暴露他此刻的心情。

    虽然又信了她的简单,但他竟不觉得恼怒,反而无比雀跃,这一次,是他占据了上风,他无意间窥到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而聪慧如她,却被蒙在了鼓里。

    萧令月透亮的双眼毫不掩饰地盯着苏羡鱼,可他不知道,他的心境体现在这少年郎的面庞上,模样格外纯情,双目暗含秋水,他自以为是的打量在苏羡鱼看来却是一种大胆冒失的入侵。

    这少年郎眼里噙着笑,漂亮的眼珠子让她想起了幼时寝殿里的琉璃珠,可直白的打量让她生厌,真是一个不要脸的玉面大盗!

    苏羡鱼双手一路向下探,扼制住他的双臂,将人拔地后仰,她眼里带着审视:“你不是我浮玉山的弟子。”

    无奈,萧令月只能被迫仰起下巴,他不死心地回头看她,“你是浮玉山弟子?”

    苏羡鱼不动声色地发力,手底下的身体筋骨松软,根本不像能修炼的料子,莫不是他轻功了得?

    “我乃柴真人座下弟子,你这小贼,你可知擅闯浮玉山重地,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少年郎听此,像是受到了惊吓,竟直直向后仰去,苏羡鱼连忙伸手,揪住了那人的衣领,惯力冲击下二人瞬间变换了位置,她攥着衣领将人抵在墙上,“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会死得更快。”

    她又道:“我不管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听好了,不要打扰我师兄,待他走后,你自便,就当今夜你我二人从未见过。”

    “听明白了么?”她缓缓靠近。

    “听,听明白了。”他看起来很懵。

    苏羡鱼一脸厉色,他知道他这位小妖师妹不是好糊弄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还是觉得新奇,这会是她真正的样子么?

    原以为她乖巧,果决,擅蛊人心,没承想还有这副霸道专横的一面,她可真是神奇,勾起了他从未有过的窥探之欲。

    今晚不算空手而归,他继续套问:“你躲躲藏藏是要避开你的师兄找什么东西吗?”

    “书法秘笈、剑谱、还是美玉器具,我帮你找?”

    苏羡鱼正一丝不苟地观察着远处的二人,只将这话多的小贼推到身后,“少管闲事!”

    二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蹲了一柱香的时间,苏羡鱼腿都麻了,更别说萧令月,如今这副身体,实在太弱,还有隔音罩在顶,不行,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隋木刚上身,难保会出现什么差错,不能和她耗下去了,得想个办法离开。

    整座阁楼里只剩下怀隐一人,萧令月趁苏羡鱼不备,直接反手一把将人拉下来。

    “小师姐,后会有期!”

    说罢他手脚灵活一闪而过,竟直接从围栏处跳了下去,临走时还不忘挥出一道灵气,闹出了动静。

    苏羡鱼暗叫不好,也只能逃窜,远处的怀隐听到了动静,冷眼道:“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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