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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圆内方的沈氏

    次日,天边露出青光。

    晏迟准时醒来,穿衣洗漱,头上纶巾换了双髻,青衫布鞋,身背书箱,俊秀又文气。

    沈氏稀罕的多看了他好几眼,道:“回头娘再给你做一身青衫,绣兰花样式。”

    晏迟脆声应:“娘真好,谢谢娘。”

    “现下衣衫还没做呢,你就道谢了。”沈氏哼笑,一边送晏迟出门,乘坐何大的骡车去严家。

    她提前给何大结了银钱,看着晏迟上车,叮嘱何大,“今儿赶集,这会子上人了,你们慢着些。”

    何大点点头,“沈娘子,我赶车好些年了,且放心罢。”

    他轻轻一甩长鞭,两匹骡子同时跑动,车轮滚滚行过凹凸不平的地面,在巷内人家探究的目光下行远了。

    骡车出了巷,街上的嘈杂如潮水涌来,也冲散朝雾。

    昌栎县将四个方区划分,东城是县衙和贵人居处,清幽雅致。

    南城多文玩书肆。

    西城好热闹,周边乡人进城卖蔬菜瓜果,篓子活鱼多在此。

    北城则交易牛羊牲畜所在。

    西城街上人多,何大赶着车,熟练的避开人,晏迟掀开车帘,看着街上的热闹和鲜活。

    直到骡车拐了两个路口,人声才淡了。何大余光瞥过晏迟的书箱,试探问:“迟哥儿是去严家念书?”

    晏迟点点头。

    何大有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感觉,他咧嘴笑:“迟哥儿一看就是聪明的,又拜了严举人为师,很快考个功名回来,你娘也就苦尽甘来了。”

    晏迟笑应:“娘待我的好,我都记得。”

    两人随意话着,待至严家大门,晏迟下车,与何大挥别。

    他到讲室的时候,程沅嘉已经在了。不同于晏迟,程沅嘉和严抱贞都是住在严家,休沐日才回家。

    论起来,严抱贞同严汝青隔了两房,在五服之内。

    严抱贞原是在严氏族学念书,后来严举人弃官归乡,严氏族里来说和,严举人就从族学里挑了两个中意的,重点培养。

    程沅嘉也是那时选上的,他与严氏族人同村,先在村塾念书,因着天资过人,入了严氏族学,后进严家。

    程沅嘉盯着晏迟头上的纶巾瞧了片刻,朝他点点头,晏迟笑笑,互相打了招呼。

    两人在座位落座,一刻钟后,严抱贞和严汝青快步而来,他们看到晏迟也在,两人异口同声道:“迟哥儿,你辰时就到了?”

    晏迟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准确来说,是辰时一刻。”

    “真早。”严汝青道。

    晏迟笑道:“还好。”他爱护他的眼睛,晚上并不怎么书写,多是背诵,有时背着书就睡下了,睡的早,自然起的早。

    严汝青落座,倏地止了声,同程沅嘉先时一般,盯着晏迟的纶巾瞧了瞧,噗嗤笑道:“你这模样,活似小大人。”

    晏迟提醒他,“青哥仅比我大三岁尔。”

    严汝青撇撇嘴,讲室里很快传来书声,巳正,严举人进入讲室讲学。

    下午,严举人考校晏迟背诵,相比昨日磕巴,今日晏迟背诵流畅顺利,严举人颔首,又令晏迟背诵上午所学文章。

    傍晚晏迟散学,何大驾驶骡车准时来接。

    如此数日,晏迟拜师严举人的事情渐渐传开,左邻右舍或打趣,或捻酸。

    又一日晏迟上学后,县里周员外家来人接走沈氏。

    姚太太喜牡丹,令沈氏为她在锦裙金绣牡丹,雅厅内,沈氏微微躬身,小心摩挲布料,又瞧了瞧匣中上等的金线,上首饮茶的姚太太漫不经心合上盖子:“怎么,可是有不妥?”

    沈氏向姚太太屈膝一礼,认真道:“回大太太话,这条锦裙应是仿着蜀锦中的月华锦而制,其色晕染缤纷,若雨后彩虹,本就上佳。我绣艺浅薄,若强行在裙上绣制牡丹,只会画蛇添足,毁了这块好料子。”

    姚太太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倒是自谦。”

    “罢了。”她抚了抚鬓发,叹道,“其实不止是衣裳料子,人也是如此,得讲究一个匹配,否则画蛇添足,蛇不蛇,龙不龙的,就遭笑了不是。”

    沈氏抬头看向姚太太,雅厅内逐渐寂静,姚太太微微翘起的嘴角撇下,沈氏这才垂眸道:“大太太此言差矣,人是活物,遇事可转圜,非死物可比。配不配的,一时半会儿也瞧不出。”

    姚太太眯了眼,冷冷打量沈氏,沈氏眉眼沉静,脊背却始终挺直。

    姚太太嗤道:“什么活物死物的,扯一堆。既然这活儿你接不了,就回罢。”

    沈氏被丫鬟送出周家,后门嘭地关上,闹出好大个动静。

    沈氏:………

    小心眼子的姚大太太,和她小心眼子的丫鬟。

    沈氏无奈的揉揉额首,时近午时,金乌高悬,日头烈烈。

    这会子街上没几个人,热意将长街蒸腾的扭曲。

    沈氏叹了口气,一步一步往回走。

    “沈娘子?”熟悉的唤声传来,沈氏回首,发现竟是何大。

    何大刚送一位客人,正欲家去,没想到会遇见沈氏。

    沈氏坐了一趟顺风车,车沿挡住烈日,夏日的风吹过头脸,也不觉燥意了。

    骡车行至县城中心,向西而去,沈氏透过车窗,看向东面。

    不知迟哥儿在严家如何了。

    晏迟正与同窗一道在食舍用饭,位于讲室的隔壁,午饭丰盛,一道明目的炒猪肝,一道白灼虾,还有一素一汤。

    晏迟正剥着虾,忽觉几道视线。

    晏迟顿了顿,飞快抬眸,捕捉三人未褪去的目光,晏迟开口就问:“师兄何故如此?”

    严汝青咽下口中食物,道:“迟哥儿,上次吃虾时,我就想说了。你也忒细致,手指长的虾,你去壳又去肠。”

    晏迟眼睛一眨,张口就来:“幼时养成的习性,一时没改过来。”

    严汝青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坏事了罢,哪壶不开提哪壶。迟哥儿八成是跟着晏叔学的。

    “是,是吗。”严汝青打哈哈,他也学着晏迟去虾线,一口咬掉大半虾肉,肯定道:“去了虾线,口感是好些。”

    严抱贞附和,程沅嘉未应声,也未反驳。

    严汝青另起一个话题,赶忙将这茬带过,室内说说笑笑,祥和自然。

    午后,四人一道进入隔间里的软榻歇息。彼此竹帘相隔,传来其他人均匀的呼吸声。

    晏迟不知不觉睡下,或是中觉之前想着身边的人,午睡时他梦见严举人,把他一激灵吓醒了。

    四人简单清洗后,回到讲室温习。

    严举人上午讲学,下午小测,一旬了了,休沐之前再大测一次。学习强度比晏迟预想中高一些。

    他最近食量都上涨了,脸上身上却不见肉。估摸是要蹿个儿。

    老郑氏再次带晏宏临来瞧他时,连说几次“迟哥儿清减了”。

    阿婆爱护疼惜之心,晏迟心下感动,直道自己要抽条了,好些安慰,不叫老人家担忧。

    他送别老郑氏祖孙,回来见他娘若有所思,晏迟唤道:“娘,你在想什么?”

    “婶娘同我说,念书费脑子,让我千万要仔细你的身子。”

    晏迟不在意的摆摆手:“娘放心,我身子好着呢。”

    次日上午,晏宏临提了两只母鸡给沈氏送来,让母子俩每日有新鲜鸡蛋吃。

    晏迟回家看着院里溜达的母鸡都傻眼了,这鸡蛋是不是太新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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