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阅

    半月不见,严抱贞和程沅嘉清减些许,肤色也深了一层,指尖残留细细浅浅的伤痕。

    严汝青稍好些,但面皮也是经过日晒的蜜色,四人中唯晏迟白嫩如旧。

    严汝青盯着他瞧,眼神幽幽,把晏迟看的毛毛的。

    晏迟道:“青哥,你这是为何?”

    严汝青倏地伸手捏住他左右脸,力道不大,但这种明显对待稚童的方式,还是让晏迟无奈。

    “果然年纪小就是好,日头都待你温柔些。”

    晏迟:………

    严汝青哈哈大笑,忍不住又揉揉晏迟的脸,这才作罢。

    随即他又与严抱贞和程沅嘉玩笑,他很有分寸,基本不提私事,只围绕课业闲谈。很好规避家境差距带来的窘迫。

    一刻钟后,讲室里的声音渐止了,各自温书。

    严举人进入讲室,目光下意识落在后座的晏迟身上,见其观书,行至他身侧。严举人的目光顿了顿。

    盖因这书是晏迟之父,晏游亲手誊抄的《孟子注疏》,伴有私人注解。

    饶是以严举人如今的学问来看,也颇有所得,一时看入了神,亲自翻页。

    严抱贞等人若有若无望来,晏迟入学后衣饰简朴,严抱贞下意识将晏迟看作等同处境,实则不然。

    晏相公英年早逝不假,但天资过人,在人才济济的东南,年二十一中秀才,六年后秋闱正榜落了榜,却也是副榜第一,可见实力。晏迟的祖父差了些,也是未及而立便中秀才。

    晏家因着科举而开销大,日子过的拮据,但家中书籍不会少。

    这些书籍上有主人对文章的私人注解,更有对科举的心得,价通金银宝珠。

    严抱贞犹生羡慕,又念及晏迟年幼丧父,顿生愧疚,不免羞愧。数种情绪交错,好不复杂。

    忽然,晏迟轻声唤:“先生。”

    严举人眼中闪过一抹懊恼,转瞬即逝,他负手于后,俯视晏迟:“课业呢。”

    晏迟早就备着了,从抽屉中取出,以严举人之严格,也挑不出纰漏。

    “尚可。”他评价。

    晏迟弯了一下眉,眼含亮光,说不出的灵秀。

    若是晏迟再年长几岁,这般作态,当真肖似其父,青衫风流了。

    严举人收回视线,检查其他人功课。随后如往常一般,上午讲课,下午小测。

    歇息时,严汝青将晏迟的《孟子注疏》借去瞧了瞧,一看就入了迷,颇有所悟,不时发出“原是这般”“好生精妙”的感慨。

    数日后,散学之际,严汝青送晏迟离去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眼见两人行至影壁,即将踏出严家大门,晏迟驻足,低声道:“青哥,你有话就说罢,不然我都出严家门了。”

    “迟哥儿,我……”严汝青话出口,又止了声。

    晏迟想了想,问:“是不是为着我爹手抄的《孟子注疏》。”

    严汝青不好意思道:“你猜到了?”

    晏迟笑着点点头。

    他虽然今岁端午之后才拜师,但此前已开蒙,严举人帮他顺了一遍《大学》《中庸》《论语》,讲文释义。

    假期之前,晏迟背诵的功课,便是这三本书。

    假期后,晏迟将学《孟子》,他才将家中的《孟子注疏》一并带来。

    当然,他此举也有另一层用意。

    晏迟放下书箱,从里面拿出《孟子注疏》一书,递给严汝青,道:“《孟子注疏》字数颇多,我爹誊抄后加上注解,共上中下三本。你先看上本,过些日我再把中本和下本与你瞧。”

    话落,晏迟朝他眨眨眼,“我刚学《孟子》,现下背诵文章为主,一时不着急看,青哥若是做完功课还得空,可先行誊抄。”

    严汝青看着保存的很好的手抄本,又对上晏迟真诚的目光,他咬咬牙,终于伸手接过:“迟哥儿,你放心,我肯定好好保管,快快誊抄,届时早早还你。”

    晏迟笑应,他重新背上书箱,“那我这就家去了。”

    “我送你。”严汝青将书揣入怀中,书本撑起了衣衫,犹似胸甲,随同晏迟出门。

    何大坐在车前架,见着严家侧门开,两名少年人出来,他赶紧挥手打招呼。

    晏迟回应,严汝青也同何大招呼,这不是严汝青第一次与何大招呼,但何大仍是受宠若惊,面皮绯红,待晏迟上了车,严汝青与他们挥别。

    那厢骡车行远了,严汝青回到讲室,严抱贞和程沅嘉齐齐看来,严汝青轻咳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书,“迟哥儿心思灵透,温良纯善,见我那般状,主动与我誊抄的。”

    严抱贞面皮微热,程沅嘉也垂下眼。

    “别愣着了,咱们一道儿。”严汝青打破尴尬,催促道。

    晏迟握着他爹的书,严先生不会借阅。文人有自己准则,借了瞧了,好像为着这些书才收的晏迟,也有欺负孤儿寡母之嫌,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先生正直,晏迟不能当做理所当然。他能拜人为师,有他刻苦,更有他爹生前的情分,先生念旧,讲情义,又尽心尽力授他诗书,对他有义有恩。

    他若藏着掖着生父生前书籍,实在太小家子气,也令人寒心。

    况且书籍一物,本就是看多阅多才好,藏在家中,旧了蛀了才是可惜。与师长,与同窗,聚而论之,学问才叫做起来了,学成自己的东西了。

    不过,他也不能拜师之初就带上他爹生前的手书,太刻意,也不给严举人脸面。

    现在这个时段就刚好。

    《孟子》深奥,需要一二注疏辅助,他顺势带来。

    晏迟背靠车壁,闭目养神,赶车的何大同他讲着县里的赛事。

    晏迟偶尔应和两声。

    骡车踢踢踏踏行过长街,在小巷外晏迟叫停,买了些吃食才回家。

    院门没关,他娘一般算着他回家的时间,恐自己忙活起来没数。

    晏迟将食盒搁花厅,刚要唤他娘,小厨房外笼里的两只母鸡比着赛的叫唤,沈氏从正屋而出,“这是怎的了?”

    晏迟想了想,“怪我没有一回来就喂食。”

    沈氏:???

    晏迟进小厨房取了粮食来喂,母鸡果然消停了。

    沈氏啼笑皆非,她看着母鸡道:“还挺娇气。”

    “该它的,谁让这俩是功臣,咱们每天吃的鸡蛋都靠它俩了。”晏迟一边说着话,一边添水。

    忽然,他目光一顿,“娘往后让让。”

    他站在他娘的位置往鸡笼里瞧,不是他眼花,当真有一抹白。

    晏迟打开鸡笼,用食物引诱母鸡出笼,他从鸡笼里拿出一个鸡蛋。

    沈氏惊喜,“上午小灰没有下蛋,我还以为不下了,没想到搁这儿等着。”

    这是晏迟给母鸡取的名字,一只毛色偏白,叫小白。一只爪子偏灰,叫小灰。

    沈氏不理解,但她尊重。

    晏迟将鸡蛋擦干净,放他娘手心,“这是好事不怕晚。该是娘的,不会错过。”

    沈氏忍俊不禁,“一个鸡蛋,你也有这般道理。”

    她将鸡蛋放进小厨房,随即打了水,母子俩净手。

    “今晚买的什么,馒头还是卷饼?”

    晏迟回:“卷饼和梅菜扣肉。”

    晚饭后,沈氏回屋刺绣,晏迟将鸡粪倒入废弃罐中发酵,院里西南角辟了一块地种青菜和小葱,用木栏围着。

    但最初那块地是种各色茶花的,他娘喜欢茶花。但自从他爹病逝后,院里就没了茶花的影儿,换上各色蔬菜。

    晏迟又检查了一遍菜地周边的木栏,确定稳固,这才把母鸡放出笼子。为的母鸡心理健康。

    他则在院里做功课。

    两只母鸡在院里悠哉悠哉走动,倏地脚背微疼,晏迟垂首,对上母鸡高昂的脑袋。

    晏迟:………

    看在鸡蛋的份上,他忍。

    晏迟垂首继续做功课,小白得意地扑棱翅膀,骄傲地走开了。

    赶在暮色四合前,晏迟做完功课,两只母鸡已经自觉回笼。

    他看向正屋,果然亮着灯。

    晏迟在院里锻炼,背诵文章,夜渐深了,他知会他娘一声,洗漱歇下了。

    而严家院里,灯火通明,严汝青,严抱贞和程沅嘉三人正在挑灯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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