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无将本源化作雾气,将苍柔包裹,他脑中充斥着杀念。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长久的蛰伏终于等来了重见天日的机会,他要杀光与他对抗的人,把他们一个个打入地狱,永不超生。
仙尊?寂无冷笑,当年的容珩小儿吸光仙族精英之力才勉力将他封印,自己也重伤,行将就木。
他诅咒容珩失去所有重要之人,凡在意,必失去,凡触碰,必遭厄。
这么多年过去,想必他过的一定生不如死吧。
黑影的嘴角处裂开,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恶意与嘲笑。
寂无已经开始畅想,他要将这封闭无能的小世界当作自己的炼金炉,所有生灵都会是他的养料。
“哈哈哈哈哈……成为我的容器,是你的荣幸。”雾气化作万千利刃,下一秒就将刺入苍柔的身体。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苍柔虽胆小,但这一番变故,她的情绪也攀升到了顶点。
“你休想!”她吼道。
借用心珠的力量,即便是同归于尽,寂无也休想得逞。
胸膛中散发着五彩光芒的心珠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无尽的暖意包裹着她的身体,为她升起了护盾,那些阴冷危险的本源并没能靠近她。
寂无化作的黑气愤怒扭曲起来,他不敢相信,这样小小的蝼蚁,竟然也能反抗于他。
他在脑中想了无数种阴毒的手段,突破这层护盾后,定要将这该死的小妖折磨的跪地求饶。
可不等他再动手,一阵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将他的本源包围,分离,撕裂,碾碎。
这是魔尊也无法反抗的压倒式威力,仿佛山崩海啸,天地一怒,轻而易举将他击败。
他最大的底牌被人捏在手里,仿佛戏弄一只小小的蚂蚁。
苍柔的身体缓缓落地,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是容珩出手了,寂无的本源被他撕裂收拢,发出惊悚痛苦的尖叫,似乎在受着难以忍受的折磨。
他的本源被聚拢成米粒大小的一点,不断扭动挣扎。
容珩救了她,容珩为什么还要救她?
那米粒大小的一点升至空中,容珩玉雕般完美的手轻轻一拉,似乎整个世界都随他而动,数万黑气组成的尖刺从四面八方而来,与米粒合为一体。
“这难道是魔尊的本源?”苍柔不由自主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魔尊将自己的本源分散于小世界,如同蛆虫一般四处作恶,蛊惑人心,而今,被连根拔起,收于一体。
“容珩!你怎么还没死!”魔尊的本源合为一体,记忆也开始融合。
“不可能!你为什么能办到!”本源嘶吼扭动,如同一条毒蛇。
“我的诅咒生效了,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那声音阴暗扭曲,含着无尽的怨气。
这惊天变故让一向平静的仙山都忍不住颤动,鸟兽奔走,河流翻腾。
不远处,威压稍弱的地方,几个人影闪现,凝为实体。
若仙界的人见到,便知那头戴冠冕,长得与容珩有几分相似的人,是如今的九州之主,容珩的弟弟,仙帝容州,而站在他身侧的人,是昆仑仙君常休。
两人理应都是容珩的亲近之人,可此时却都没有靠近。
常休面带悲戚,手指紧紧握拳,一头黑发已然成为了枯槁的灰色,似乎是灵力用尽的征兆。
他为了破开容珩的命劫冒死卜算,可得到的结局却……若不是仙帝及时出现,他已经心脉尽断而亡。
处于风暴中心的苍柔丝毫不知那处多出来几个人,眼前的场景叫人震撼。
曾压在她头上,感觉不可战胜的魔尊,如今已经显出了原型,面对容珩甚至有几分弱小。
可她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寂无诅咒之声不绝于耳,可渐渐,苍柔从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那魔头嘶吼:“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容珩,我能感觉到,你用的不是他力量。”
“你是仙,不!你也是魔,你想要取代我吗?没有人能取代我……”
“七窍琉璃心不灭,我就永远存在,哈哈哈哈……”
那毒蛇一样扭曲的东西在容珩手里挣扎,最终,所有魔尊的本源都汇聚于此。
这东西,真的无法消灭吗?
可随后,苍柔睁大了眼睛,那不断叫嚣的魔尊,被容珩掌心燃起的金色火焰化为了飞灰。
“不可能,不可能……”
直到最后消散的那刻,寂无也无法置信。
仙山渐渐恢复了平静,河水平缓,鸟兽休憩,就连枯萎的莲池也逐渐恢复了绿色,此刻,只剩下两人对立。
一切仿佛静止,又仿佛重生,直到含着冷意的雪山之风吹乱了她的秀发,苍柔才恢复了心神。
魔尊真的被消灭了,想必鲛人族的诅咒也解除了吧,还有那些深受魔尊迫害的人,也得到了解脱。
可岐无呢?就这么消失了吗。
“他没有消失。”清冷的声音响起。
容珩似乎读到了她的心声,白衣仙尊姿态优雅,在圆桌坐下,并朝她温和地招了招手。
台面方才倒的茶已经凉了,他便又耐心地将茶水升温。
苍柔魂不守舍地坐下,呆呆地看着他,端起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却迟迟没有喝下。
她脑中一片混乱,心中却因为容珩的话升起了希望。
“您能让他回来吗,直到他能回来,我可以做任何事。”她紧咬下唇,扇子般的睫毛轻轻颤抖。
容珩神祇般圣洁完美的面容本不含一丝人气,却因她小心翼翼的话语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似是冰雪消融。
“你不必惧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他抬手,手指到达苍柔的头顶,在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上微微停留,但却克制地没有触碰,而是最终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那一瞬间,似乎有无数光点进入了她的识海,如轻柔的微风抚平她疲累紧绷的身体,又有无数的记忆在她脑中重现。
苍柔看到了,他的故事,又或者说,是他们的故事。
七窍琉璃心中封印的,是他们的过去。
浩瀚宇宙中有无数小世界,人是生灵,世界亦是生灵。
这方世界,人们惯称之为九州。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世界意识无处不在,见识了万物生长,然后凋零成灰。
终于有一天,好奇心的驱使,世界意识将自己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地心深处维持世界的运行,一半凝聚灵气化为人形,踏上了这片土地。
他的足尖触碰到湿润的泥土,泥土覆盖的种子便生长发芽,参天成树,他的手触碰到濒死的生灵,那些生灵便焕发活力,起死回生。
他平静如水的眼神略过世界万物,毫无波澜,但却乐此不疲一般,将失去生机的生灵一一救起。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
时间于他,如同清风于沙,九州万物都在变化,唯有他是永恒。
人与草木在他眼中一般无二,但当他救起一名从山崖跌落,骨骼尽碎的濒死少女时,却因她停住了脚步。
“恩人……请留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敢问恩人姓名?”
少女的手毫不迟疑抓住了他白色的衣角,清脆的嗓音仿佛溪流撞击石块,纯澈的眼眸倒映出他的身影,然后嘴角笑出了一道月牙。
“恩人为何不穿鞋呀?”
“凡人行走世间,都是要穿鞋的,恩人是仙人,不懂这些吗?”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九州从未和任何生灵有过交集,救下它们,不过是因为万物复苏的景象很美,也充满了变数,枝丫朝着不同方向生长,每一片叶子都不相同,如同他最喜欢的春天。
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于他来说,和树上的鸟儿无异,他听懂了她的意思,但并没有回答。
可少女却仿佛理解错了意思,眼神由敬畏变为了怜爱。
“莫非恩人是生病了?忘记了过去,连说话也不会了?”
“没关系,恩人救我性命,我一定会帮你恢复如初。”
“戏文上说,重新历劫,就又能重回九天之上做仙人了,恩人肯定是来历劫的,我来帮你!”
软软的小手牵住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拉着他往山下的方向走,玉白的足被她用树叶和草绳包裹,踩在石头上,便只能感到轻微的凹凸。
“仙人有名字吗?我叫柔儿,住在徐家村,我父亲可厉害了,是个大夫,今天是我出来采药,山雨路滑,不小心摔下了山……”
女孩一路都在不停的说话,好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雀,九州的目光停在她身上,表情毫无波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确实跟着她走了一路。
“九州。”他的声音像淡淡清风,纯净清朗。
“啊?”
“我叫九州。”他再次出声。
女孩的眼睛就亮了起来,雀跃地围着他转圈。
“九州,九州!我记住了。”
……
若一切都只如初见,便不会平添烦恼。
世界意识掌控着世界运行,雨水清风,河流山川,灵气复苏,都离不开世界意识的控制。
九州的意识一分为二,但并不能长久分离。
“戏文上说,体会凡间七情六欲,就可以超凡脱俗,悟道成仙!”
“恩人,我想和你结为夫妻。”
……
“爹娘都已经过世,我想离开徐家村,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恩人愿意陪我吗?”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止有人,有仙,还有妖魔,我有恩人保护,什么也不怕。”
……
“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年,恩人没有变化,可我的身体已经有些疲累了。”
“为何,总是暴雨不断,天际落下的雷将山脉都劈断了,这是有人在渡劫吗?”
……
九州本无情,却因少女的沾染,有了人气。
另一半的世界意识不断呼唤他回归,若世界意识不完整,小世界的运行便无法平衡,灵气再生缓慢,即便天梯封闭,阻止了此地生灵飞升带走大量灵气,但还是无法阻止世界的变化。
若意识久不回归,世界会走向消亡。
这一切柔儿都不知情,但她却敏感的发现,恩人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