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今往后,不论是「散兵」也好,亦或是「倾奇者」也罢,这两个名字,都将不复存在。那些死在踏鞴砂的,与我有关之人,都应该过上另一种生活。”

    “我会给出一个完全干净正确的答案……”

    沙哑喟叹回响于异界空间,「提瓦特」大陆每一条信息化作流星自参天巨树流淌而下,继而将少年瘦削的身影笼罩在深蓝寰宇里。逆光中,他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金发少女,幽深紫眸中迸射出某种孤注一掷的微光:

    “……再会了,旅行者。”

    透明圆形屏障内,旅行者瞳孔紧缩!

    望着那义无反顾迈向世界树的决然身影,似是猛地意识到什么,她全然不顾被遏制之力,强行唤出降临之剑,顷刻腾空跃起,飞身就向屏障边界刺去——

    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散兵将自己的存在从「历史」之中抹杀!

    力量于四肢百骸疾速流逝,持剑双手指节霎时青筋暴起,涔涔冷汗顺着额角极速滴落。

    正当利刃将要划破边界时,只听哗啦一声轻响,方才还完好无损的屏障竟奇迹般猝然消失!

    “!!!”

    神之力彻底失效了?!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但还来不及思索,旅行者紧咬牙关,将全身元素力汇聚在持剑双手,试图硬生生止住,但元素爆发一经使出,巨大的惯性如同脱轨的飞车正死死拽着她冲向深红之渊。

    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眼睁睁看着剑身赫然折射出散兵的森白后颈!

    “不、不,散兵快躲开——!”

    散兵双手微顿,皱眉回头一望——

    时间仿佛在此刻被无限拉长,所有动作如同被放慢一千倍!

    女孩恍若天神降临般持剑向他逼近,熠熠金光自利剑而发,将她毫无血色的小脸映照得更加惨白,透过她惊恐的金眸,散兵甚至能窥见那个怔愕无比的自己!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放下了手,缓缓闭上了双眸,一如跋山涉海的倦鸟,终于跌入属于他的归巢。

    “……死在她的剑下,也算是个安宁吧…”散兵驱散了元素力,恰在此时,唰啦一声,利刃哗然贯穿散兵胸膛!

    ·

    与此同时,居民楼内。

    林雨瞳决然割开动脉!

    嘭地一声,少女瘦骨嶙峋地身躯如泥跌倒,鲜血从她瘦削苍白的手臂汩汩爬落在地,转瞬汇成一片血洼,继而倒映出她黯然失神的深棕双眸,而在污迹斑驳的门后,母亲的震聋咒骂仍然穿透墙壁撕破她的耳膜:

    “——你这个贱杂种!一天天的,学也不上,门也不出,你怎么得了?!少跟老子说你们学校那点儿破事,他们为什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我看你就是懒,就是不想去上学,老子一学期给你交这么多钱,全都打了水漂了——!”

    “你看看你,到底像哪个,像阴沟里面的耗子一样,房间里乱成这个样子了,你都不收拾一下,你日妈就是耗子生的娃儿,老子一天在外头上班这么幸苦,你倒好,就在屋头享清福,安逸得很……”

    啪啪啪啪啪!

    房间外,是各种家具碗筷破碎在地发出的刺耳脆响。

    林雨瞳的脸倒在脏污狼藉的彻骨地面上,蟑螂如饥似渴地舔舐鲜血,她都浑然不觉。

    面若死灰的脸上,惟有那双深棕色的眼睛,还依稀闪烁着破碎的泪光。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却还要把我生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爱我的同时又恨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不会在乎我的情绪,只觉得全部都是我的过错?

    如果我,从未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

    林雨瞳耗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被母亲摔在地上,那早已破碎不堪地百元手机。

    碎裂成蛛网的屏幕上,折射出一个俊秀隽永的少年。

    ——是散兵。

    忽然,林雨瞳失去血色的脸上,逐渐荡漾出一个似有若无地微笑。

    但那实在是太过短暂了,就仿佛昙花一现,又如同转瞬即逝。

    林雨瞳艰难遏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睡着,但眼皮灌铅似的如坠千斤,血液极速向外流逝着,眼前的世界被无穷的黑暗所淹没。

    还不能睡……还不能……至少最后让我再看一眼……

    ……哪怕只是一眼…

    而林雨瞳打工挣来的手机也早已奄奄一息,就如同连同了她的命运般,在黑暗的角室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但林雨瞳再也没有力气去看那个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留念之物,身体中就像是有一双大手死死地拽着她,紧紧拉着她跌入黑暗深渊。

    母亲的咒骂不知在何时渐渐远去,她的身体很轻、很轻,仿佛在一艘小船上,在一望无际的汪洋中随波飘荡、飘荡……

    缓缓飘向彼岸——那是一个再也没有咒骂、痛苦、悲伤和眼泪的新世界。

    手机中,散兵的笑容依旧不羁张狂、傲骨磷磷,就像是他有与整个世界抗衡的决心。

    但林雨瞳知道,那不论多么令人费解的疯狂,都只是保护脆弱内里的表象罢了……

    咔嗒。

    最后一丝电量被耗尽,散兵的笑靥顷刻消逝如烟。

    角室里陷入长久地黑暗,而正是这淹没双眼的黑暗,无声地为一个正直花季的少女保留了最后的尊严。

    散兵是在一阵阵剜心剖肉般的剧痛中惊醒的。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膛,却发现胸前那被利剑贯穿所留下的伤口竟奇迹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右侧手腕上那道狰狞可怖的伤痕。

    “……”

    散兵幽深的紫眸忽地闪过几分惊讶,但他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疑窦,转而先抬头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他现在身处的是一片灰茫茫的空白,大块大块的灰色单一色彩占据了他的视网膜。

    而这片灰暗仿佛绵延万里,毫无尽头。

    就像是,置身在一片虚无之中。

    散兵皱眉,猛一抬手——

    嘭!

    灰白的空白处哗然破开一个大洞,散兵释放的雷元素力在灰白处劈啪作响,但即使是这万钧的雷霆依然无法全然贯穿。

    散兵能很清晰地看到那个洞中浩瀚寰宇缓慢流淌,一如方才的世界树内部,而大洞也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步愈合。

    这说明,他还是身处于世界树中。

    自己原本应该传送到「巴尔泽布」创造他之前的时间线,然后将自己的存在抹除才对,但现在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自己却被世界树传送到了这里。

    呵,绊脚石还真多啊……

    散兵冷笑一声,抬起手就又欲击打这片虚无,但右侧手腕蓦地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猛得止住,甚至倒吸一口凉气。

    是那道伤口!

    这是非同寻常的,他作为被「巴尔泽布」所创造出盛放神之心的「容器」,虽并非刀枪不入的存在,但经过「博士」那个疯子的改造,和这几百年的残忍厮杀,按理来说这种程度的伤口在以前连皮外伤都算不上,但此时此刻,散兵却莫名体会到了普通人类的痛感。

    他手腕这道伤痕又深又重,能看出这是由利器一下刺穿造成的,全然是孤独一掷的决然了断。

    但这明显是自残的伤口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手上?

    自己胸口处的伤痕又怎会凭空消失?

    这种种一切都透露出难以言喻的诡异。

    “……”

    散兵凝视着他手腕这道狰狞伤口良久,没有任何言语。

    “散兵……散兵……”

    倏忽,仿佛从遥远的灰白深处传来了少女温柔的呼唤,那声音无忧无虑,恍若跳跃在石上的清泉。

    就连散兵自己都未曾注意到,他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原本紧锁的眉头,忽地解开了。

    他寻声朝身后一望,目光所至,惟留一片空空荡荡的灰白虚无,这是连风都无法到来的世界,就仿佛方才少女的声音只是错觉。

    散兵眼神一暗,无意识攥紧了拳。

    “嗨,你是在找我嘛?”

    突然,耳后响彻起少女的声音,就像是贴在他的耳廓轻轻私语,每一个美妙的音调都蕴着缱绻。

    散兵眼神微动,猛然转身——

    一位娉婷优美的少女,神迹般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正微笑着背手注视他。

    什么时候出现的?

    散兵不经意间后撤一步,有意识地和她保持着一定安全距离。

    虽然散兵的第六感告诉他,眼前的少女没有任何主动攻击他的欲动,但多年来刀口舔血的黑暗日子还是让他万事小心为上。

    似乎是看出了散兵的警惕,少女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摊开手向他友好地示意:“你好散兵,我很高兴能在这里遇见你,我其实……”少女顿了顿,卷翘鸦羽般乌黑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复又抬起眼来轻轻说,“其实我认识你很久了。”

    “什么意思?”散兵抱起手臂,冷冷地注视眼前的少女。

    他并未完全相信这个来路不明,倏忽显现于他眼前的少女,只是眯着眼探究地打量眼前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对他构成任何威胁却又能悄无身息出现在他身后的人。

    “你原本是来「世界树」内部,是为了将自己在「提瓦特」大陆上的存在抹除,对吗?”少女平静的说。

    “!”

    散兵立刻放下手臂,冷冷盯着眼前的少女,他的眉眼很深邃,就这样盯着什么人的时候,会有一种像是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而他的右手不易察觉地开始发动雷元素力。

    少女见状,只是笑了笑,然后主动向他轻声开口:“这解释起来很复杂,散兵。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总而言之,我是来自一个名为「地球」的世界,那个地方没有元素力,没有尘世七执政,国家和人民都由各自国家的政府所治理。”

    “你是怎么知晓「提瓦特」的存在?”散兵驱散了元素力,保持戒备,但他的深紫色双眸依旧泠然。

    闻言,少女垂眸似乎是在思忖,散兵也没有急于求答,只是默默观察着她的仪容相貌。

    她其实是一个很美丽的少女,有着一头乌黑柔亮的长直发,深棕色的眼波仿佛能淌出水,浑身都显露出温婉的特质。

    而她的面容,那是从青山绿水和雾霭迷蒙中孕育出来的,散兵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想起了那个依海而建的璃月港。

    是只有那飘扬着欢声锣鼓的神秘东方国度,才能承载着她身上的璃月韵味。

    即使在这个只有灰白的世界,散兵也能肯定,她是这里最为鲜活的一抹色彩。

    正当散兵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少女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向他靠近了半步:“散兵,虽然这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但我所说的不会有半点虚言,事实上,我是「提瓦特」大陆上,你最为熟悉的旅行者……”

    “而你,是一个名为《原神》的一款开放世界游戏中的角色。”

    “……”

    散兵没有说话,但是少女能很清晰地捕捉到他脸上那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惊愕。

    这一次,换散兵陷入了良久地沉默。

    半晌,散兵才沙哑道:“……你是说,「提瓦特」、「愚人众」、尘世七执政、七国、所有人民、所有花草树木,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游戏?!”

    “……我应该怎么相信你?”

    少女叹了口气,然后说:“斯卡拉姆齐、雷电国崩、散兵、还有……流浪者,这些都是你的真名。并且,你成功的从「世界树」中抹除了自己的存在,而在须弥,你与小草神的博弈中,你短暂地成为正机之神,但最终,你失败了。”

    “……”

    散兵眼神一暗,紧接着他冷笑一声,唇角浮现出嘲讽:“呵,失败?就像那个女人认定我是残次品残次品一样?你凭什么单方面裁判我的结局?”

    少女静静注视他,没有说话,但散兵却分明从她流淌着不忍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呵呵呵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哈哈——————”

    散兵近乎于疯狂的笑声霍然响彻在灰白虚无中,每一个回音都无比令人心惊胆战,但那疯狂的大笑,掩饰的却是无能为力的苍白。

    少女看着散兵的这副模样,心里一阵绞痛,她多想抱一抱眼前这个受伤的少年,但却不能够,只能眼睁睁地看他扶额苦笑。

    是啊,任谁都不可能接受自己所出生长大、赖以生存的世界只是他人的一场游戏。

    这对散兵来说,太无可奈何,也太过于残忍无情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散兵沙哑地说,刚才的一切疯狂仿若如潮水退去,遗留下来的是暗礁般的崎岖刚硬。

    ——散兵的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清冷。

    少女暗自叹了口气,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散兵的右侧手腕,才缓声开口:“我是来指引你前往你应当前往的世界的人,你应该回「提瓦特」了,散兵。”

    “……”

    散兵抱着手臂静静地凝视着少女。

    少女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任谁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告知残酷狰狞的事实都无法接受。

    散兵在面对如此之事下的卓群冷静,已然是超乎常人的存在。

    也许,默默地陪着他,也能算是一种安慰吧。

    少女想着,情不自禁地又向散兵靠近了一小半步:“散兵,我知道现在你的心情一定不好受,抱歉,我没有给你一定的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少女的轻声安慰回荡在这片灰白虚无里,她深棕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是不加掩饰的关切。

    散兵深紫色的眼神晦暗不明。

    “……喂,我说,你这人的脚是不是没有安装什么固定器?”忽然,散兵那有些不耐的声音从头顶闷闷传来。

    “欸?不是不是不是!”少女顿时小脸一红,连忙摆手后退一大步,因为退的太快,她猝然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噗嗤。”

    少女惊讶地抬头一看,发现一个如烟花般灿烂的笑容绽放于散兵俊俏的脸上。

    “!”

    但那实在太过短暂了,还未等她看清就消逝了。

    但那一瞬间带给她心灵的震撼是长久的,散兵的笑与以往任何孤傲肆意的笑不同,他的五官仿佛活了过来,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深红眼尾就像是洒在雪地中的一抹血,道不出来的和谐自然。

    就仿佛,他本就应该这样笑。

    少女不禁看得痴了,愣愣地盯着散兵。

    “咳咳…”似是觉察到少女那过于炙热大胆的目光,散兵抬起手放在唇边,然后哼了一声,“某些人不是说要带我回「提瓦特」?怎么了,难道是元素力失效了?我不介意把某些累赘丢在这里。”

    虽然散兵的嘴巴依旧毒辣讥诮,但少女分明看到他白皙耳垂上那一抹的红晕。

    他刚刚,明明就是在笑嘛!

    少女有些忍俊不禁,但也很识趣地没有戳穿他,只是伸出左手悬在半空中,笑着说:“建立连结需要我们共同的力量,所以先委屈你把你的千金贵手贴上来啦。”

    “……”

    散兵注视她良久,半晌才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这才大发慈悲般将他的千金贵手贴了上来。

    而当贴在女孩小手的一瞬,散兵心里顷刻就闪过一个词,

    ——如坠冰窟。

    女孩的手冰冷彻骨,犹如极寒之巅上终年凝结的浑厚冰晶,阵阵寒意顺着他们十指相贴的手掌,流向散兵的四肢百骸。

    饶是生为「人偶」的他,手心的温度都不会低到这种程度。

    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真的是一个活生的人么?

    哼,但这又与他何干呢?

    散兵垂下眼眸,凝视着面前闭眼念咒的少女。

    她面色如桃,肌肤泛着象牙色的柔光,卷翘的睫毛轻轻扑朔着,红润的唇瓣微微翕动,吟诵着他从未听过的异世语言。

    如果不是将手贴了上去,这完全就是一个气血很足的家伙。

    “……喂,我说,就你们这种效率,真的没有人投诉你们么?”散兵似是等的有些不耐,正欲开口,却见少女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只在一瞬间,少女的脸色苍白,甚至印堂发黑,就如同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气般!

    散兵甚至能感觉到那贴在他掌心中的那双手,骨瘦如柴。

    散兵心下一惊,几乎是生存本能的将他的手猛地抽出。

    啪!

    下一秒,一只形如枯骨的纤细手指骇然攥紧他的右手!

    “!”

    散兵的手掌中登时汇聚雷电,噼啪炸裂的电流顺着他的手飞速向少女蔓延、

    但少女就像是完全没有知觉一样,依旧吟诵着他听不懂的异世语言,但是吟诵的速度越来越快。

    “仁爱慈悲的「世界树」啊,求求您回应少女的祈愿吧,将这命定之人带往我的世界吧!仁爱慈悲的「世界树」啊,求求您回应少女的祈愿吧,将这命定之人带往我的世界吧!仁爱慈悲的「世界树」啊……”

    “你到底……要干什么?!”散兵蓦地抬起左手,一团闪电轰然朝少女脸上飞去——

    正当那蕴含着十万伏特的高强闪电就快要打到她脸上时,少女倏然睁眼!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时间在此时此刻不再流逝,就连闪电都被猝然定格!

    而那位少女,就这么抬手轻轻地拨开了散兵的闪电,然后向散兵微微一笑,紧接着噗嗤一声,竟然口吐鲜血!

    “!?”

    散兵蓦然上前,把即将跌倒在地的少女猛地搀扶在手上:“你……”

    少女靠在散兵的胸膛里,竭力说着什么,但那声音细若蚊蝇,散兵皱眉俯身,几乎把耳廓贴在了少女冰凉的唇上才勉强听清:“对、对不起…”

    “……”

    “我、我擅自把坐标改到「地、地球」了…因为我想、想让你帮我……咳咳咳…”不断有鲜血从少女的唇边渗出,旋即悄然滑落,洇深了散兵的衣襟。

    “……闭嘴,叽叽喳喳的,吵死了。”散兵皱眉换了一个姿势,好让少女更舒服一点,“但,为什么是我?”

    “因、因为我们是共同旅行过的伙伴呀……你、你忘了嘛……”少女哽咽了,泪水染红了她深棕色的双眸。

    散兵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女,但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她具有东方韵味的脸上看出任何一丝与那个金发碧眼的旅行者肖似的地方。

    “散、散兵……”少女犹如在深海中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这完全就是将死之人最后的恳求:“请帮、帮帮我……”

    只在这一瞬,散兵恍惚了。

    …

    天是淡紫色的,灰头土脸的少年抱着刚摘下,还闪烁着露水的天云果实兴高采烈地拍开茅屋——

    咚咚咚咚!

    天云果实嘭然滚落,刹那果肉四溅。

    少年因惊恐而瞪大的紫眸中倒映出另一个瘫倒在血泊中的瘦削小男孩,鲜血像花瓣一样散落在他周身,凝固在他唇角。

    ——他已经死了。

    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布娃娃。

    而他手里还紧攥着一个淌着眼泪的,与他无比相似的布玩偶……

    这是想送给我的么…?

    少年紧紧搂着昔日「同类」已然凉透的小小身体,他不敢置信地颤抖着,随之而来的是近乎疯狂的咆哮飘荡在他们共同筑建的归巢上空:

    “快醒来——快醒来——谁允许你擅自睡觉的?!你以前都会等我回来再睡的!快醒来——!快醒来——!!”

    “我给你摘了新鲜的天云果实,你每次都说这个很甜,快醒醒,起来吃吧!”

    “再不起床,你就连最后一个天云果实都吃不到了——”

    “……为什么,要背叛我…”

    “为什么……”

    ……

    “不、不能,你还不能睡!”散兵眼神涣散,当他猛然回神时,怀中小男孩紧闭双眼的模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苍白破碎的小脸。

    散兵眼睛慢慢聚焦,顷刻,他对上了一双满是浓得化不开悲伤的深棕眸子。

    原来早在不知何时,散兵把少女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他双手猛地一顿,但是并没有放开,反而搂得更紧。

    正当少女以为散兵不会答应她的请求时,散兵有些苍白的唇翕动了一下:

    “……知道了。”

    散兵凝视着少女那欣喜又悲伤的双眸,抚慰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但你可别自作多情,我只是好奇你所谓的那个「地球」罢了…”

    闻言,少女好似笑了一下,嘴唇颤动着想要吐露什么,但散兵已经无法辨认了,因为少女已经在他的怀里永远沉眠,转瞬幻化为星辰,逐渐汇聚成一扇洁白的传送门出现在他眼前了。

    “……”

    散兵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他的背影是那么单薄瘦削,在这灰白世界里如此孑孓渺小。

    他一直维持着抬头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下手起身,当传送门那恍若天堂的圣光笼罩他时,一滴热泪,被永久地埋藏于这片虚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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