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越接近村子边缘,秀娘的心越轻快。

    她又瞟了一眼程仲明,虽然他很可能看不上她,但是能多多接触也是好的。毕竟秀娘的这一生,只有眼前这个人为她考虑过。他这么好的人,让她忍不住的欢喜。

    可是,寂静的夜里传来一声高喊:“秀娘跑了!快来人啊!”

    是她婆婆的声音。

    就像是魔法一样,安静的村子突然有了骚动,程仲明越发加快脚步。可是秀娘却觉得脚步越来越沉,她觉得她逃不出去的。

    果然,没跑几步,后面就传来了高喊声:“站住别跑!”

    随后,两个汉子追上了他们,其中一个一拳把程仲明打倒在地,一个拉住秀娘,不许她帮程仲明。

    秀娘不甘的挣扎着,可是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抵不过那汉子的力气,她被轻易的掐住双手,反剪在背后。

    程仲明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那汉子就又踹了他几脚,他趴在地上,还在连声说着:“秀娘,快走!”

    秀娘见连累程仲明,哭喊着:“别打了!我不跑了!我不跑了!”

    可是后面又追上了几个人,其中带头的好像是王家的管家。秀娘以前见过几回。

    那眼放贼光的黄鼠狼一般的男人一挥手:“往死里打!让你敢偷人偷到我王家头上!”

    于是后来那几个人也纷纷围住了程仲明,一脚一脚的往他身上踢。

    秀娘看到程仲明上腹被打得凹进去了一块,他弯着腰往外吐了一大口血,嘴巴仍然在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着“走”。

    秀娘撕心裂肺的喊起来:“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我不跑了!我乖乖跟你们回去!”

    王家管家气也出得差不多了,于是又挥挥手:“够了!把他丢在这里,你们几个带着秀娘回去!今晚上给我看紧了!再把人看丢就拿你们媳妇顶!”

    众人唯唯诺诺点头哈腰。

    王家管家威风凛凛的发号施令:“走!”

    众人绑着秀娘,把程仲明一个人丢在原地。

    秀娘眼泪掉个不停,她努力回头再看一眼程仲明,发现程仲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死活。

    秀娘仍旧被带回了婆家,王家管家好好骂了婆家几人一顿。又留下了原先那两人,命他俩不准再睡觉,要彻夜守在秀娘屋外。

    这次是彻底没有希望了。

    那两人原本还可以偷懒去旁边的屋里睡一会儿,现在却只能连夜看守,心里有气。等王家管家走了之后这两人就好一通骂。

    骂了一阵,其中一个多嘴说了句闲话。

    “这么漂亮的女人,就要给个死鬼陪葬了,真是可惜!”

    “少说两句!要是被王家人听到了,你怕是不想要饭碗了!”

    “这也真他娘的憋屈!”

    秀娘听着他们的骂骂咧咧,心里只担心程仲明的死活。若他还活着,那以后至少还有人会记得她。说不定他偶然想起,还会来墓边看看她。

    这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秀娘在万念俱灰下艰难的熬过了后半夜,有人来给她送饭来了。秀娘着急的问来人:“昨天来救我的人怎么样了?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来人没搭理她。

    直到下午,有人来给她送嫁衣,还有人给她梳洗打扮。

    她拉住给她梳头的小姑娘的手问:“求求你告诉我,昨晚救我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那小姑娘手一颤,“那个……他亲戚把他接回去了……”

    “那他有没有受伤?”

    “伤得挺重的……”

    “那他能治好吗?”

    “……我怎么知道,你别问了,赶紧梳头吧,我可不敢耽误时辰,要不然要挨打的!”

    秀娘心中惴惴不安的呆坐着,由着小姑娘替她梳好头,又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别人拉着她,替穿好嫁衣堵住了嘴盖好盖头。盖头盖上那一刻,就像是盖住了她的天日。

    她昏昏沉沉的被塞进了花轿里,摇摇晃晃的被抬到了一个大宅院外。又被人像押送犯人似的,掐住双手架着送往大宅院的正堂。

    她透过盖头的下缘,看到身边走来一个黑衣黑裤的人,那人抱着什么东西。那人走过来之后,身边的人又压着她,逼着她弯腰拜堂。

    弯腰之时,她看到了,身边的人抱着的是一只公鸡。

    她想要挣扎,可是身边的人却死死摁住她,她一动都动不了。

    礼成。

    她又这样被拖出正堂,然后被结结实实的捆住了。

    堂前就放着一口棺材,里面放着大红色的被褥。那被褥都是缎面的,在烛火之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秀娘没见过的东西。

    下一刻,她就被人抬了起来,放在这些昂贵的被褥之上。她的眼泪不停的掉了下来。她开始不停的挣扎,她想要爬起来,爬出棺材,她又被不断的被按回棺材。她在混乱中吐出了塞嘴的布团,终于发出痛苦的嘶吼:“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的手不断抓向空中,似乎想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但是棺盖还是就这样慢慢盖上了,她绝望的发出嘶喊。

    突然,她似乎真的抓住了什么似的,她用力睁开泪眼,那似乎是程仲明。程仲明抱住了她,还温柔的说:“你不会死,别担心,我们不会让你死的!快醒醒吧。”

    她在绝境之中突然见到了想见的人,她突然想不顾一切的去活一次,于是她高喊着:“程仲明!你娶我!我要嫁给你!我要嫁给你!”

    “程仲明”安抚的拍拍怀中的人:“好好好!我娶你!你就算再想嫁给我,也要先醒来再说吧!云君,快醒醒!你再不醒,宋惟省要给你施法了!”

    云君?这是谁的名字?宋惟省是谁?

    她甩甩头,试图清醒一些,然后她使劲挣开双眼,只见她抓着一个人胸口的衣服,被人抱在怀里。她又抬头看着这个人的脸。

    “醒了没有?”

    她恍恍惚惚的发觉,这好像是……朱日暄……一个让人感觉很暖和的名字。

    她不是秀娘吗?怎么会躺在朱日暄怀里?

    不!秀娘不应该认识朱日暄,他们隔着百八十年的时间呢。认识朱日暄的,那应该是……

    云君!

    她是云君!不是秀娘,云阿秀!

    云君放开朱日暄的衣服,好好坐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眼睛都有些酸胀,脸上也凉凉的,悲伤绝望还萦绕在心头。

    “我怎么了?”

    “醒了?”

    宋惟省和秦春风凑过来。

    宋惟省戏谑的说:“这是清醒了?可惜了,我本来还打算硬灌你符水呢!符水可好喝了!”

    秦春风也担心的说:“你没事了吗?我发现你好像有点不对劲,一直在拼命的乱动,所以就去把他们叫过来了!”

    宋惟省继续嬉皮笑脸的说:“都说了别进去,你还非进去。现在好了吧,被人怨念影响了。啧,你这什么破体质,人家都没跟上你,你就能被影响成这样!啧啧!”

    “好了!你们别说了。她哭成这样,还不知道梦里遭了什么折磨呢!你们就别唠叨她了。”

    坐在床边的朱日暄说着。云君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感动,挂着泪看着朱日暄。可是朱日暄转过头来,看到懵懂还挂着眼泪的云君,也忍不住打趣道:“刚刚还哭着喊着要嫁给我,怎么样,现在还想嫁吗?要是你执意要嫁,我也不是不能勉强接受。”

    云君心中还沉浸在悲愤之中,听到这种话,心中怒不可遏,她摔被而起,穿上鞋就要往外走。

    朱日暄赶紧抓住她的胳膊:“我错了!别生气了!看在现在事情还没解决的份上,要生气也以后再生气吧。现在先跟我们说说你发生了什么呗。”

    云君想了想,气呼呼的又坐回床上,钻进被子里,穿上外衣。

    宋惟省还在一边幸灾乐祸:“我就说了,那个女鬼正在发怒,别进去,你非进去。被人家的怨气执念影响了吧!”

    云君瞪了宋惟省一眼,宋惟省也只能见好就收,万一惹毛了,他可哄不好。

    秦春风睁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好奇样子。

    云君稍微收拾了下心情,回忆了一下刚刚的梦境,跟几人解释道:“我做梦了,梦到我变成了秀娘,云阿秀。我跟着她的视角,经历了她结阴亲的事。最后我被绑着关进了棺材里,差点被活活钉死在棺材里……”

    云君带着几分幽怨的看着朱日暄:“多亏了你救我!要不然我就真的被闷死了。还给了你机会取笑我,真是为难你还要勉强娶我,真是不好意思啊。”

    朱日暄听到云君的经历这么悲惨,还被他取笑,确实有些不厚道。他尴尬的干咳一声,“咳……那个……那你叫着的什么明,是怎么回事啊?”

    “啧啧啧,老朱你是吃醋了啊,那肯定是那个秀娘的情人呗,计较什么啊。”

    宋惟省见机又开始取笑朱日暄。

    朱日暄有些脸热,他只是想转移话题,结果找了个很让人误会的话题:“我就是想了解更多细节而已!万一有什么用呢!”

    宋惟省一副我很懂的表情,只笑着挤眉弄眼不说话。

    云君看他们终于安静下来了,才有心情继续说话:“那个程仲明是个好人。他可能听说了秀娘要被婆家卖了结阴亲的事,他为秀娘打抱不平,想救秀娘出来!秀娘大概……是对他动心吧。可惜……”

    云君吸了吸鼻子:“可惜,这个程仲明被那个王家的帮工打了,身受重伤,不知道死了没有。秀娘也不知道,所以她死前……才心心念念的想嫁给程仲明……”

    云君说完,几人都为秀娘程仲明难过起来。一时一片安静。

    许久,宋惟省又说话了:“云君,那个,你不是能看见么,你找几个游魂打听打听,这个程仲明死了没有呗。”

    云君闷闷的说:“问这个干嘛?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就算当年没死,也肯定活不到现在啊。”

    宋惟省捏捏耳朵说:“如果程仲明当时就死了,或许,他还留在这附近也难说,我们替他们做个媒呗。我刚说了嘛,你是被那个秀娘的怨气和执念影响的,或许,成全她的执念,她就能得到解脱了。”

    云君说:“你是说……嫁给程仲明,是秀娘的执念?”

    宋惟省眼含悲悯:“或许,她的执念,只是有人能救她也说不定……”

    是啊,嫁给程仲明,亦或是有人救她,在当时的秀娘看来,似乎也差不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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