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完所有人之后，顾嫣将林杳拉到一旁：“你这孩子，怎么突然把脸给晒伤了。”

    林杳心想，这话问的，好像她是故意的一样。

    好吧，虽然她真的是故意的。

    顾嫣又说：“本来今天想安排你和陈先生相亲的，这也怪我们没个准备。原本和你妈说好了之后，我们是想挑时间的。没想到今天你俩撞一块儿去了，但还是这样无缘。”

    林杳连忙回她：“无缘就算了呗。”

    顾嫣不可置信：“这关乎到你能不能顺利进厂，怎么能算了？！”

    她知道林杳这个丫头，不好好读书，空有皮囊，如今能想到的也就是人情捷径了。

    林杳刚想说自己上职大的事情，顾嫣就冲她挥挥手：“我去隔壁借点冰，她家有冰箱。”

    林杳站在客厅，看着意气风发的顾晖，和在他面前低眉顺眼的陈丰。

    她的脑海里仿佛有一条康庄大道，和一条封建弄堂。

    原身会死在这封建弄堂之中，完全是没有自我分析。

    陈丰出生在临昌城一个工人家庭，上头有两个也是因为改革问题，嫁去农村的姐姐。

    当初两家谈亲的时候，许水香因为共鸣了陈丰的家境，所以催着叫原身嫁过去。

    但是哪里想到，嫁过去之后，陈丰就撕下老实人的外衣。

    原身更是在这段水深火热的婚姻中殒命。

    其实，她谈不上喜欢陈丰，想当然的认为有舅舅撑腰，这就是最好的归宿。

    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林杳可不傻，陈丰这样的男人，她是半点都看不上。

    大概是心有灵犀，陈丰忽然也转过来看了她一眼。

    他生得狭长的眼睛，那眼光里透着与生俱来的精明，马脸似的脸型配上这双眼睛，就越发与周遭人格格不入的市侩。

    风扇将窗帘吹得飘逸，光线更加明亮了起来，更显得他对面的顾晖皎洁的面庞如玉般光滑。

    还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三五人玩着扑克牌成瘾，旁边还有几个人围着音乐在陶醉。

    “俺们先回去了。”林员宝突然开口道。

    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刚好叫众人都停下来，静听他说话。

    许水青将牌聚拢在手中，起身道：“我送你们去车站。”

    本来他是想给林杳安排相亲的，但是她现在晒伤了脸，只能改日了。

    林杳心想自己还没有和许水青商量上职大的事情，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

    于是她走到许水青旁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舅舅，我有事情找你商量。”

    楼道里的灯有些昏暗，许水青双手抱臂，直直看着林杳，有些不可置信：“你要上职大？”

    “我高考的分数应该够的。”林杳记得原身和宋安考得不相上下，而宋安进了《德育职校》。

    许水青低头看着光影，然后对她说：“这件事要提早安排，今天你留下来，让你爸回去就好。明天我带你跑一下附近的职校。”

    有他这句话，林杳原本悬着的心逐渐归位，她点点头：“好，就听舅舅的。”

    大厅在这时发出一声爆笑，等他们两个人再次进入的时候，一群人开始边唱边跳。

    这个年代的歌曲十分有激情，追求梦想累的听得人热血沸腾，爱情类的有令人情深所至。

    林员宝杵在那儿，怎么看都是格格不入。

    许水青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姐夫，我开车送你去车站吧，杳杳今天就在这里住下了。”

    林员宝听得一愣一愣：“俺闺女在这里住下了？”

    许水青拉着他穿过群魔乱舞的人群，点点头：“对，我给她安排上学的事儿。”

    一旁的林杳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时林员宝转头冲她说：“妞儿，你好好听舅舅的，爸先回去了。”

    林杳冲他挥挥手：“您放心回去吧！”

    然后，目送二人下了楼。

    大厅里那群人，还在欢乐，全然没有察觉许水青离开了，连顾晖也看着电视，许久没有回神。

    林杳这才去卫生间将面纱慢慢摘了去，她出了很多汗，面纱上一层鲜红的胭脂。

    不好，捂太久了，面上已经斑驳得很厉害了。

    这下有点后悔没有买两套面纱换洗。

    等到她洗干净脸重新上了一次胭脂，顾嫣已经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小脸盆，里面装满了冰块。

    “杳杳，快过来敷脸，”顾嫣四处观望：“水青呢？”

    林杳接过她手中的冰块，回答道：“舅舅送我爸去车站了。”

    “你们两个人都留下来住没什么的，家里又不是没有房间。”

    顾嫣虽然这么说，但是林杳不傻，她知道没有人回愿意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农村老头在自家过夜的。

    顾嫣不是圣人，她是这个年代最清醒的资产阶级。

    须臾，陈丰那群人，突然凑到二人中间，其中一人打岔道：“嫣姐，咱们去唱卡拉ok怎么样？”

    顾嫣大吃一惊：“你们这群浪荡子，怎么一个小时一个想法？！”

    刚刚在酒桌上，不是还说要来她家好好叙旧吗？

    陈丰接茬儿：“谁叫嫣姐你家的音乐这么迷人，这群老鬼已经忍不住想去扭了。”

    “去去去，你说谁老鬼呢？”

    一群人嬉笑怒骂间，顾嫣问林杳：“杳杳，唱卡拉ok你去吗？”

    林杳连忙摆手：“谢谢舅妈，我不去。”

    顾杳对那群同学道：“那你们先去吧，我水青回来再说。”

    不知不觉，阳光已经快要稀薄，室内更是一片冰凉。

    林杳不小心瞥到顾晖那火红的衬衫，像是这个季节的一把烈阳，在她心上燃烧。

    他像是刻意融入人群中，出挑的长相注定他不会被湮灭。

    林杳想起下午的时候，他就那样安静的坐在人群中，看冗长的电视。

    周遭的人和事，仿佛都成了沉默的背景板，只有他是电影的角儿。

    他是安静外表，热烈的内心，只要林杳知道。

    他对宋安的一腔爱意，如同他身上热烈的红。

    想到这里，林杳觉得自己被灼伤了。

    她这是怎么了？

    倏地，陈丰突然回头目光对上她的，还wink了一下。

    林杳无语，他这是朝自己抛媚眼吗？她想去厕所吐一会儿。

    ＊

    没想到许水青回来之后，硬要林杳也去唱卡拉ok说是出去见见世面。

    顾嫣连忙拿了一套自己未穿过的新衣裳给林杳，是这个年代非常流行的名媛风，还带蕾丝手套的那种。

    “脸晒伤了用冰块消肿很快的，实在不行叫你舅妈给你化个妆，遮一遮灯暗也看不出来。”

    “刚接到消息德育职大校长的弟弟，今天也会去唱。他是做生意发家的，但是等会儿你见了他，就不要提上学的事儿。他们那群人最忌讳这种现象，搞不好会觉得你讽刺他。”

    许水青一边穿皮鞋，一边叮嘱林杳。

    林杳原本想拒绝，听到这层关系，也就不再抗拒。

    在顾嫣给她化妆之前，她冲进厕所，将胭脂给卸了。

    顾嫣提着一套白雀香的化妆品来到客厅时，林杳刚好从厕所出来。

    顾嫣招呼她：“杳杳快过来，舅妈给你化妆。”

    林杳看着那些复古的化妆品眼睛都直了，因为它们的外形实在精致复古。

    是现代化妆品的包装无法比拟的。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玫瑰的馨香，林杳打开其中最小盒子的一款。

    里面是菊粉色的腮红，上面还有一层细小的闪闪的珠光。

    林杳简直爱不释手。

    顾嫣笑道：“等你上了职大，就把这套带去化妆好不好？”

    林杳在家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如果说穿顾嫣的衣服是迫不得已，但是拿她的化妆品，就不是林杳的风格。

    她笑道：“舅妈，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在学校好好读书，不化妆呢。”

    顾嫣坚持：“傻孩子，你还是太天真了，职大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没你想得那么与世无争。相反，你要样样都有，别人才不会欺负你。”

    林杳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也就不挣扎了，毕竟她现在也不是富家女了。

    她可不想一眼被人看出她的贫穷，而被霸凌，还是保命要紧吧。

    林杳甜甜道：“谢谢舅妈指点。”

    顾嫣笑笑：“把眼睛闭上，开始给你护肤化妆了。”

    稍微有些粗糙的毛刷，轻轻扫在光滑细嫩的脸上时，林杳心里咯噔一下。

    心想：不会卡粉吧？

    她是很享受化妆的，特别是别人给她化妆。

    同时她又忍不住想，顾嫣这个富家女脾气还挺好的，不像自己。

    如果是林杳站在顾嫣的位置，都极度做不到这个份上。

    二十一世纪的林杳是跋扈的，仗着家里有钱，基本上清高不与人来往。

    但是谁要是敢惹她，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后来，她渐渐融入这个环境，就会慢慢明白从前妈妈告诉她的一些道理。

    她们那个年代的人，是非常讲义气和亲情的。

    就算遇到自家的远亲，那也是热情的不行，甭管什么身份。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征，有时候凉薄也不是与生俱来的。

    林杳闭上眼睛想，既来之则安之。

    简单打扮过后。

    林杳头上戴着一顶镶了蕾丝花边的帽子，穿着浅蓝色丝绸淑女裙，甚至手上都套了白色蕾丝手套。

    顾嫣给她化的妆也是清丽可人，用了最近流行的淡紫色搭配鎏金闪片，眼角bingbing一片，青春洋溢，又不失明艳。

    林杳这才有融入这个年代的感觉。

    毕竟她从前也不会无聊去查太多，关于这个年代的记忆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的。

    就现在这身打扮而言，倒是真的很像要去舞厅，一点也不像唱卡拉ok。

    顾嫣说女孩子还是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哪怕在舞厅也要表现的很矜持。

    林杳不是很懂她的逻辑，但也是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