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高三，学校专门为高三生制订了更为严格的规章制度，还换了一位新的年级主任，体育课开始频繁地被其他老师霸占，学生们几乎每日都深陷在题海之中，神经高度紧绷。

    午后的操场边，陈雁云疲惫地靠在长椅上，蒋子枫提着一瓶果汁走过来。

    “昨天熬夜了吗？”蒋子枫看见她眼下一片浅浅的黑棕色，将果汁递到她手里。

    陈雁云仰头喝了一口，苦笑了笑，“没有，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睡不着。”

    树荫之外，阳光格外刺眼，在安静的环境下，陈雁云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蒋子枫回头去看她，琥珀色的瞳孔里不带一丝锋芒、宛若夏日的莲池，“困了吗？”

    陈雁云漆黑的眼睛直直望向他，头顶的绿叶遮挡住了烈日，她能够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将脸颊靠在他肩上，陈雁云感受到了从体内涌出的燥热。

    她将眼睛闭上，去听蒋子枫的呼吸声、去听他的心跳，蒋子枫的呼吸声断断续续、轻到她差点感受不到，但心跳声却震耳欲聋。

    没有暑期聒噪的蝉鸣，没有教室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陈雁云很快睡着了，左手自然地垂在蒋子枫的腿上。

    蒋子枫盯着她青葱般的指尖，用滚烫的掌心包裹住了她的手。

    他觉得自己每天都活在梦境里，往日那双遥远的、专注的、安静的视线如今也会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总会分不清幻想和现实，陈雁云却总会将他从这种虚无缥缈的幻想之中拉回来，告诉他幻想就是现实、就是现在，就是他能亲手握住的一切。

    ————

    高三的元旦晚会是他们高中阶段的最后一次班级联欢，也是格外难得的休闲时光。张秦升提前安排班委们进行采购、布置，并鼓舞大家多多表演节目，为高中生活留下纪念。

    “唉，大家都有技能傍身，我却啥也不会！”何佳欣欲哭无泪。

    “你很想表演吗？实在不行我们找几个人一起组个小品？”陈雁云提议道。

    “别了，我就是随口一说，唉，想不到我唯一会的才艺也只有冷笑话了～”何佳欣叹着气趴在陈雁云的桌子上。

    陈雁云笑而不语，想到了高一时的尴尬场景。恍惚之间，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她记得当时有几个人唱了歌，其中就有蒋子枫，但他具体唱了什么、陈雁云完全不记得。

    她有些好奇地往那边看了一眼，蒋子枫正低着头写字，看起来很忙。

    本不想打扰，可像是有心理感应似的，对方也抬起了头。

    几缕碎发垂在额间，蒋子枫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少时曾短暂地养在她家阳台上的小狗。

    陈雁云轻叹了一声，走下了座位。

    “怎么了？”蒋子枫有些疑惑地看她。

    “没什么，找你聊聊天～”陈雁云随时把玩起了他的衣领，却见少年的后颈瞬间红了。

    陈雁云看了一眼他正在写的东西，见不是学习相关，“在写什么呢？张秦升布置的任务？”

    蒋子枫有些无奈地叹气：“在写管理小结，下午就要交给他。”

    陈雁云点点头，安抚般地捏了捏他的耳垂，“诶对了，这次元旦晚会你要唱歌吗？”

    蒋子枫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慌乱，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一眼。

    “嗯？不能告诉我吗？”陈雁云弯着唇，盯着他有些泛红的脸颊。

    “暂时还不能。”

    蒋子枫朝她笑了笑，握笔的手不由得攥紧。

    陈雁云没再继续问他，绕了绕他脑后的一缕头发后，笑着离开了他的视线。

    到了元旦晚会的那一天，蒋子枫和唐雨桐安排同学们将桌子拉到两边，留出中间的舞台区域，又和其他班委一起装饰教室。

    张秦升中途过来看了一眼，面对教室里的布置、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你们尽情玩啊，老师们也要庆祝一下、就不打扰你们了，一切听班长的安排——”

    “好的老师！”后排几个男生嬉皮笑脸地应道。

    又和蒋子枫交代了几句，他便笑容满面地离开了教室。

    因为今天很多人要表演，大家的穿着也比较随意，外面天气很冷、屋子里暖烘烘的。陈雁云见何佳欣热的满脸通红也不肯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笑着问她：“怎么了这是？你里面到底穿了什么啊？给我看看——”

    ”哎呀雁子你小声点！”何佳欣左右看了一眼，偷偷摸摸地拉开了外套拉链，里面是一件格外扎眼的绿色卡通毛衣。

    陈雁云忍俊不禁地看着她，想笑又不敢笑、死死咬着下唇，“你买的啊？”

    “什么我买的，我妈买的，还非要我穿！整个班没第二个人像我一样显眼了，怎么办啊雁子～”何佳欣又把拉链拉了上去。

    “哎呀那也不能闷着吧，一会热感冒了——”

    陈雁云一遍遍地劝她，何佳欣也终于忍不了了，只好将外套脱了下来。

    “我今天就不该穿校服裤子来，唉，这裤子也太丑了！”

    正说着，蒋子枫和几个男生开始分发零食和奶茶，发到她们这边的时候，何佳欣连忙用校服遮住了她毛衣上的花哨图案，陈雁云抿着嘴偷笑、催促他赶快走开，蒋子枫感到莫名其妙。

    等都布置的差不多了，蒋子枫拿着话筒走到了前面，“今天由于老师们都不在，当然我也事先取得了班主任的同意...大家在下面是可以使用手机进行摄像的，我们自由一点，好吧？但是别外放啊，也不能影响到别人——”

    “呜呼——”同学们顿时骚动起来。

    突然一个男生喊道：“班长，要不把窗帘都拉上吧，更有氛围、还能防止主任突袭！”

    蒋子枫笑了笑，示意了一下窗边的同学：“那就拉上吧。”

    同学们的文艺表演虽然布景简陋，但给大家带来了不少的欢声笑语，蒋子枫还借来了一个摄像机架在后面，把大家的表演全程录了下来。

    何佳欣靠在陈雁云的身上，感慨着“时间怎么过的那么快，仿佛一眨眼就要高考了...”

    关于最后的那段日子，陈雁云零散的记忆中参杂着忧伤、遗憾与迷茫，那场充满欢笑的元旦晚会，就像是歌剧的最后一个小高潮。

    “下面一个节目，是来自我们班长的电吉他表演，大家掌声——”

    “哇——”

    陈雁云有些惊讶，她还从不知道蒋子枫会弹电吉他。

    几个男生帮忙东西架了上来，蒋子枫则在教室角落将校服外套脱了下来，换上了一件很酷的皮衣。

    坐在前面的几个人见状，顿时起哄起来，还纷纷扭头去看陈雁云的表情。

    陈雁云抿着嘴不去看他们调侃的眼神，视线全都汇聚在蒋子枫身上。

    他的头发虽然有些蓬松、却像是精心打理过一样，特别是额前的碎发，黑色皮衣衬出了他的宽肩，下面则是一条阔腿牛仔裤，走到舞台中间的时候，周围几个人嬉笑着将一样东西递给他——

    “班长，缺一副墨镜吧～”

    蒋子枫笑着摇摇头，“不用，待会看不见东西了。”

    电吉他响起后，陈雁云立刻听出了是什么歌，正是那首style。

    陈雁云离得有些远，看不到他轻微的喘息，看不到他滚动的喉结，看不清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是怎么拨动吉他的。

    在她的视线中，他没有抬头，始终垂着眼睛，上半身微微晃动，却没有更大的动作。似乎一切情绪都深埋在心里，再通过音乐宣泄出来。

    四周的跟唱声宛如被隔在了空间之外，陈雁云只听得见电吉他声和自己猛烈的心跳。他腰间那把白色的电吉他此刻仿佛变成了烈红色，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以至于表演结束后，陈雁云一时没反应过来。何佳欣笑着将她叫醒，调侃她“一点也不专心，待会班长要伤心了...”

    陈雁云有些心虚地捂住她的嘴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蒋子枫热忱的视线。

    到了表演快要结束的时候，蒋子枫和几个男生将一个巨大的奶油蛋糕推了进来，同学们纷纷举起手机拍照。

    分蛋糕的时候，刚开始大家还比较有序，后来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大笑着将奶油抹在了别人脸上，随后场面就混乱起来。

    陈雁云和何佳欣的脸上也被抹了不少，陈雁云死死按着她手：“够了啊，别再偷袭了啊～”

    何佳欣朝她吐了吐舌头，猛地挣脱开她、又作势要往她的下巴上抹，陈雁云扭过脖子躲开她的偷袭。

    她突然有个想法，远远地朝蒋子枫招了招手。

    蒋子枫几乎不假思索地跑了过来、探过头看着她，眼睛亮亮的，身上还穿着那件皮衣。

    看见那双眼睛，陈雁云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她嘴角含着笑、将手上的奶油抹在了他的脸颊。

    蒋子枫先是一愣，而后笑弯了眼睛，整颗心都像是被她拥在怀里，甚至还想让她再抹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期待。

    周围人早已开始起哄，陈雁云见他还不走、笑着瞪了他一眼，胡乱地抓了一把奶油尽数涂在了他的脸上。

    “哇哦，班长你都不还手的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班长看起来明明很享受！”

    她不去理会周围人的调侃，也不去管有多少人拍下了他们亲昵的举动。

    她在想，待这种热情褪去，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或者说，他们之间的羁绊会变成什么...

    “来来来，大家一起拍个照吧——”

    晚会结束的时候，蒋子枫招呼大家聚集教室中央，自己则跑到后面的摄像机前调整角度。

    按下快门后，蒋子枫连忙跑了回去，扫了一眼陈雁云的位置，快速移到了她的身后。

    “来，三，二，一...”

    三十多张青春的笑脸被定格下来，那不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也不够亲密，但却是在班级大合照中、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