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啊，第一千三百八十六号小兵。”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豆大的汗珠，介绍道，“我是林豹。”

    沈妙瞪目哆口：“豹哥你……”

    豹哥你要长这样，我可就要爱上了。

    然而帅哥变丑男就在一瞬间，沈妙眨个眼的功夫，那张酷似金城武的帅脸变成了让人脊背发凉的黄豹子头。

    沈妙抿了抿嘴，感情这种事最强求不得，她和林豹终究是有缘无份。

    “你怎么来了？”林豹从旁边的衣架上扯来巾子，擦着身上的汗，“正好我有事找你。”

    沈妙警惕道：“啥事儿？”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她本想着杀了一只八脚蜘蛛就算立了一个小功，结果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还差点儿被赶出临渊境。

    “那个……”林豹的眼神里竟带着些同情，“午时二刻，清水潭，阎冥护法要见你。”

    沈妙如坠冰窖。

    阎冥，现任魔界大护法，从他的名字便能知道此人有多阴森可怖，除了他的死对头龟先生，他的死对头的好朋友仙鹤大师，以及千绝殿下，魔界众人对其退避三舍。

    他是老魔君封洵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现任魔君千绝的叔父，本体是十丈有余的三尾黑狼。

    狼是蛇的亲叔父，这在《谁是反派》的世界里再正常不过。原书有一套自成体系的血缘架构，在这个怪诞的动物世界，种族间不存在生殖隔离，自由婚配，孩子随母族。

    打个比方，魔君千绝的本体是蛇，那只能说明他的母亲也是蛇，至于千绝的父亲封洵，沈妙记得他是一条金色翼龙。

    沈妙一路深思着走到了清水潭，那是魔君千绝的住处。它地处群山之间，潭水清冽可鉴，日出时的第一缕阳光曾照耀在这里，又瞬间被临渊境的灰雾掩盖。但奇怪的是，山依旧绿，花依然红。

    这里湖光山色，但死气沉沉。路过的喜鹊耸拉着脸，久居的鹦鹉变成了哑巴，鬣狗被吃掉了脑髓，残留的脑浆穿过眼睛，像白色的刀疤。

    沈妙走到栈桥的尽头，向上看是百层红木阶梯，通往潭水正中央的那座三层黄金楼，黑瓦红灯，旁边是一座黑黝黝的山峰。

    四周静谧无声，沈妙轻步走上楼梯。在她看不见的脚下，一条光滑巨大的黑蛇在水中缓慢游弋，皮肤洁亮如黑曜石，腰身柔软如锦缎，额头长有红珊瑚状的触角。

    沈妙走到了黄金楼的第一层，躬身说道：“大护法，我是第一千三百八十六号小兵，听说您找我？”

    无人回答。

    “大护法，您在吗？”沈妙直起身，提高了声音。

    依旧无人回答。

    “搞什么？大护法就能迟到吗？”沈妙在心中气愤说道，顺便观察起四周。

    黄金楼的第一层是四面通风的平顶凉亭，地面向亭外延伸至一丈，边缘种了一棵繁盛的桂花树，树边有块奇形怪状的黑石，连接着楼侧那座黑黝黝的小山。

    桂花树下的小石桌上放着几块散发着清香的桂花糕，饥饿的沈妙咽下唾沫，抓起一把放在手里，坐在旁边的黑石上慢慢吃。

    连着吃了几块，沈妙被噎到了，伸手想去拿石桌上的水杯，可原本近在咫尺的水杯却离她越来越远，黄金楼在她的视线里逐渐缩小，最后她被人转了个身，面前出现了一张巨大的黑色狼头，两只眼睛泛着绿色的幽光。

    “妖怪！救命啊！”沈妙惊叫出声，扔掉了手里的桂花糕，爬起来就想跑，却发现自己和黑色巨石一起悬在高空中。

    沈妙开始意识到那座像煤炭一样黑的小山就是化成原形的阎冥护法，她所坐的黑石正是他的前爪。

    那只黑色狼头缓缓伸来，滚烫的鼻息打在沈妙的脸上，像酷热盛夏的空气热浪。

    “你是蔷薇。”狼头开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燃烧的业火。

    沈妙头皮发麻，尽力扼制住声音里的颤抖：“我是月季。”

    “龟先生鉴定过了。”沈妙急忙补充道。

    狼头默了默，继续道：“现出你的原形。”

    沈妙的双手攥紧了衣袖，胸口不断起伏，呼吸急促，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这需要一点时间，我刚化成人形，还不太会控制变形。”

    狼头的鼻腔里呼出两道热气，像摩托车启动时排气筒产生的尾气，掀起了沈妙的头巾一角。

    沈妙能感受到他的不耐烦。

    其实她没什么好怕的，龟先生的鉴定书可以抵挡住所有人的怀疑，但害怕是人的本能，心虚更是加剧了她心里的恐惧。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扔了下去，凄厉的尖叫声震碎坚硬的山壁。

    沈妙知道，阎冥护法在逼迫她现出原形。

    正下方是一块水中巨石，沈妙紧闭双眼，想象着鲜血从自己嘴里流出的样子。下一瞬，她的脸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光滑的东西，像鱼的鳞片。

    沈妙霍然睁眼。一条酷似蛟龙的黑色长蛇从水中窜出，接住了她，带着她逃离清水潭，龙行般穿梭在群山之间。

    三尾黑狼瞪大了眼睛，很快变成了一个手持长刀的中年男人，面色威严。阎冥护法唤来一个雄性鸟人，追了上去。

    沈妙双手紧紧握住黑蛇的触角，在呼啸的狂风中，她看到黑蛇的皮肤上长出了很多凸起的红色斑点，很像被毒虫叮咬引起的红疹，又像，过敏症状。

    “这是魔君千绝！”沈妙心道。

    黑蛇带着她一路来到了龟先生的不死屋。刚落地，黑蛇迅速变身为人，脚步匆匆地走进了不死屋，只留给沈妙一个衣袂翩跹的背影。

    片刻后，一个黑袍男子和龟先生从不死屋里走出来。

    这是临渊境唯一存在阳光的地方，黑袍男人一出现，树叶缝隙里漏出来的阳光照耀在他苍白的脸上，就像戏剧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在主角身上。

    他墨发半披，发间一只柳叶状金簪，清贵孤傲，额旁两缕碎发随风轻扬，眼睛边缘清晰得宛如刀刻，勾勒出一双深邃忧郁的眼睛，浓密的长睫倒映在眼睛里，像柳条倒映在湖里。

    沈妙恍了神，这不是我的电子老公吗？

    “殿下——”沈妙拉长了声音，软绵绵地往千绝的身上靠。

    千绝面无表情地侧身躲开，沈妙扑了个空。

    “殿……”

    “大胆！”龟先生怒目圆睁，拦住了哭唧唧的沈妙，不停地给沈妙使眼色让她走，“区区小兵怎么敢触碰魔君殿下！”

    “殿下救我。”色心入脑的沈妙绕过龟先生，带着哭腔从另一边扑向千绝。

    这次千绝竟然没有躲开，而是掐住了她的脸颊，强迫她抬起头，幽深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她。

    他们的距离近得视线里只有对方的脸，沈妙的心突然开始怦怦跳，此时此刻她理解了薇薇。

    “殿下，疼。”沈妙的声音轻不可闻。

    “殿下。”阎冥护法不知何时追来了不死屋，看见近在咫尺的一男一女，面色不悦地提醒。

    “你是谁？”千绝转而用手握住沈妙的下巴，左右翻看。

    沈妙趁机摸上了千绝的手，手指修长，光滑细腻，手中极品也。

    “殿下，我是第一千三百八十六号小兵，我叫薇薇。”

    千绝眼神向下，看着她攀上来且不规矩的双手，厌恶地推开了她，说道：“薇薇，蔷薇的薇？”

    “是啊。”沈妙向后踉跄了几步，揉了揉发红的脸颊。

    臭男人手劲儿还挺大。

    “龟先生。”阎冥护法开口道，“她到底是什么花？”

    龟先生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道：“月季。”

    阎冥护法仍是不信，坚持让沈妙化成原形。

    沈妙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龟先生，试图从他的眼神里得到意见和帮助，却见他无情地把头转了过去。

    沈妙无奈，只能化成了一株蔷薇花。

    千绝的眉间微微蹙起，却在下一瞬倏地松开。

    沈妙匍匐前进，绿蔓缠住了千绝的腰间，向上盘旋到他的脖颈，轻柔的花瓣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脸颊和嘴唇，花朵轻开轻合，似在吮吸，最后满足地卧在了他的肩膀上。

    龟先生轻轻笑了一声，旋即正色道：“阎冥护法，殿下治疗花粉症的药一直在您手里拿着，薇薇到底是月季还是蔷薇，显而易见了。”

    阎冥护法心知千绝最近没有吃药，而此时的千绝身体状况一如往常，没有生病迹象。虽然阎冥护法的内心仍有怀疑，但还是妥协道：“龟先生确实厉害。殿下，我们该走了。”

    千绝站如松柏，右手轻轻一握，一股气力瞬间将沈妙弹倒在地。

    沈妙吃痛地“嗷”了一声，现出人形，揉着摔疼的屁股瞪着千绝。

    长得帅有什么用，一点儿都不温柔！沈妙对他的好感度迅速降为负数。

    千绝蹲下身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今晚来清水潭，我喜欢月季。”

    “殿下！”阎冥护法厉声道。

    千绝站起身来，神色如常。片刻后，他转身走了。

    沈妙呆坐在原地，默默说出了一句迟到的话。

    “我可不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