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能理解她,因为我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也挺害怕,但是我明白我只是想跟她确认而已,并不是想恢复女儿身。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可以去学堂读书,可以结交同窗,可以考状元当大官。
所以我告诉我娘,不用怕,我会当她一辈子儿子,也不会让其他人发现我真实的身份。
我娘听了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抱着我崩溃大哭,对我越来越好。
我也默契的当好她的孝顺儿子,当好夫子看重的学生,当好村上人人夸赞的天才童子。
让我爹和祖父祖母越来越可以抬起头来做人。
因为族里的叔伯们在知道我读书的天赋以后就开了宗族大会,一致同意由宗族出资供我念书。
我没有拒绝,读书人与宗族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需要宗族的力量,宗族也看重会读书的子孙后辈。
将来若是有人能中举,就可带着全族扶摇直上。
我也不例外。
可我娘不懂,因为她在我六岁时生完弟弟后就变了。
觉得我弟弟就是她的天,她的地,是她养老送终的希望,甚至还想让我恢复女儿身。
我为了打消她的念头,只能以情动之,以利诱之。
先是变着花样哄住她,拖住她,可随着次数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难哄了。
认为我翅膀长硬了,想要忤逆她。
日日对我百般挑刺。
还想不顾我的意愿将我的身份公布出去。
我也只能将宗族供我读书花费的银钱数目告诉她,问她可有银子还回去,可想过将事情公布后,如何向各位叔伯交代,如何向栽培我的夫子交代。
她哑然,不得已妥协了。
我也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倒是没想到,她生产后的身体会越来越差,我爹在镇上给她请了几个大夫都不见效。
我又亲自去县城给她找了两个大夫。
结果也一样。
整个人越发憔悴。
想让我恢复女儿身的念头又起来了。
我又开始日日安抚她,她骂我的话却越发难听,说我阴阳颠倒,扰□□理纲常,最后直接问我不肯恢复身份是不是想来日分家时可以得到一份家业。
我只能麻木的跟她保证,家里的家业将来都留给弟弟,我只想读书,参加科举。
可她不信,我也不愿意再安抚她,直接以威胁的方式告诉她,弟弟年幼,她若是撑不下去,我又没了男子的身份,来日我爹娶了继室,生了其他的儿女,别说家业了,我弟弟能活下来都不错了。
她愣住了,没再骂,也没再提恢复身份的事情,却要我时时刻刻在她跟前端药侍疾。
我没反驳,面无表情的将学业停了,也歇了去府城找大夫给她看病的心思。
她似乎看出了什么,常常以怨恨的表情瞪着我。
我装做不知,只是一板一眼的做事,为自己博一个孝子的名声,以免将来影响到科举和出仕。
我娘拿我没办法,倒是安心的养起病来,一直拖到我八岁这年,新帝登基,改年号天禧,我病重的娘亲也在这一天咽下最后一口气。
而我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
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孝,可是我实在是伤心不起来,对我娘的感情和耐心都在这些年里消耗完了,如今心里只剩下一片漠然。
理智的做着表面功夫。
按照规矩给她披麻戴孝,办葬礼。
倒是我爹,真真切切的为她伤心了一场,而我两个姐姐正动作生疏哄着两岁的弟弟。
从前我娘担心我身份暴露,不许她们靠近我。
后来弟弟出生,是个货真价实的儿子,我娘同样宝贝的不许她们靠近。
如今弟弟哭闹,她们想要把他哄下来,却不得要领。
我上前想要帮忙,大姐却没让我接过人,说:“我们来就好,舅舅家的表弟还未归家,似乎有事同你说。”
我点头,往院子去,就见到了小时候被我娘特意抱来做客的表弟。
表弟将手上拿着的好几本书递给我说:“易安,这是我这次带来的书。”
我接过,问他:“新皇登基,开恩科,你可是打算今年下场。”
表弟回:“是,我想试试看。”
我点头,同样回房间取了好些书放进他的背篓里,说:“这是我常看的书和我夫子出的一些考题,还有我平日里归纳的笔记和策论。”
表弟道:“谢谢。”
我回应:“等你好消息。”
他点头,告辞回家。
我转身回去刚好见到我爹,他惆怅的问我:“你娘的后事都办好了,你将来可有什么安排?”
我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我想继续学业,等三年孝期一过就参加应试。”停顿一下继续说:“大姐在这几年里先不要议亲,等我有了功名,她也能寻个好一些的亲事。”
我爹商议道:“可有把握考中?女儿家的亲事耽误不得,错过了年龄可就不好说亲了。”
我细细分析道:“表弟今年就下场试水,估摸着能考中童生,我的学识比他好,就算不能中举,也至少有个秀才功名。”
“即便再谨慎些考虑,三年后我没考中,大姐也才十六岁,只要抓紧些,亲事还是来得及的。”
“我这两年时间又让大姐跟着我认了些字,我再多教教她,三年后也是整个镇子里少有的能写能算的女子了。”
“就是做不成秀才娘子,也能寻个商贾之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我爹听完迟疑道:“能成?那就照你说的来?”
我自信点头:“爹,我还小,才八岁。”
同时心里默默道,这未来官场一定会有我萧易安的一席之地,否则我一生又在争什么?
我爹说:“行,我知道了。”
愁容少了些许,对我考上个秀才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我志在状元及第,但是还未成功,谁又会相信,不如默默等待来日一鸣惊人,现在还是少在人前夸下海口,多用功读书。
所以我跟我爹打了声招呼就回自己房间,取出表弟刚才送来的课本细细翻看起来。
有什么批注也拿纸笔抄写下来。
若有疑问之处也留心记下,等来日再寻夫子解答。
如此这般,三年过去,在我爹期盼的目光中参加童试。
“萧易安?”
“学生在。”
我朝考官行了个礼,将考篮递给他检查,然后经过沐浴更衣,换上考官发放的统一制服,找到自己的位置,安静等待。
当拿到考卷的时候开始行云流水挥笔答题,童试并不难,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等,早已读熟,读通。
所以在经过童试后毫无意外以头名的成绩成了童生。
我爹脸上也染上了喜色,尤其在童试后面的院试结束放榜时当场大笑起来。
“中了!中了!”
“是案首!是案首!”
“我儿子是案首!”
我微笑的看着我爹大方的给报喜的官差发放喜钱。
“恭喜!恭喜!”
我爹将铜钱撒出去:“哈哈……同喜!同喜!”
拿了喜钱的围观群众都乐呵呵的祝愿我早日成为举人老爷。
我爹在一声声的恭贺中对我往后科举一事充满信心。
就连我表弟在恭贺我的时候也觉得我中举的机会很大。
我同样在恭贺他成为秀才时祝他早日中举。
只是偏偏有人充当搅屎棍,坏了气氛。
“嗤……不过是走了狗屎运,中了个案首而已,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一个考生满脸不屑的跳出来找事。
我看看对方的脸,发现很陌生,并不认识。
我表弟见我疑惑,主动告诉我,这人叫赵秉文,家里落户镇子上,做着一些小本营生,嫉妒心强,也看不起村子里出来的考生,在开考前就曾放话说要拿下案首,结果却是我考中了。
我听了心中了然。
反击道:“我这个案首靠着运气来的,那不知道赵兄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高中几名,可是已经成为举人老爷了,这般看不起在下?”
赵秉文气极:“你胡说八道什么?乡试还没开始,就是中举也是来日,总之……现在……你就是走了狗屎运,否则案首就是——
“就是什么?质疑我朝科举?”一位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突然冷笑插话,身后还跟着县令之子,想来非富即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小小县城。
赵秉文嫉妒心虽强,却也不蠢,知道科举舞弊这样的话题是万万不能沾的,所以硬是改了话头憋屈的道:“是萧易安。”
“朝廷科举自然公正!”说完,神色极差的匆匆离开了。
我在他离开后,也谨慎的对华服男子点了个头拉着表弟招呼我爹走人,没有上前结交。
一个危险人物。
我也想避开。
当回到客栈的时候,表弟有些惊吓的说:“刚才那男子说话当真出言无状。”
“嘘!”我将食指放在嘴唇制止表弟,转开话题:“说来我还不知道那赵秉文是榜上几名?”
表弟回:“第五名!”
我答:“这名次并不差,怎么偏偏要来找我麻烦?”
“估计是预期太高,结果不如意,一时失了心态。”
“嗯!既然已经放榜了,咱们便归家吧!”
乡试要等三年后。
“好。”
我让我爹赶忙收拾行李,回程的时候还多了表弟的一位同窗。
姓周,名宇,字子言,同样榜上有名。
我想要扩大自己的名声和人脉主动跟对方打起招呼。
经过一番交谈,发现周宇的学识很好。
双方你来我往论经、说史,又有表弟加入话题,很是其乐融融。
分开时还意犹未尽。